雪狼部族難得一見的怪力天才含著血淚伏低做小。  紀遲點點頭,好脾氣問:“那或許能找一位負責打獵的來和我戰鬥嗎?”  老族長擺擺手:“夠了夠了,你也別瞧不起我,到時候被打哭了就不好收場了。”  紀遲:“……”抱歉,可這也是我想說的。  他無奈地橫起長劍:“好的吧……那我就開始了?”  “等等!”老族長突然製止他,老頭兒顫顫巍巍彎下腰,從地上拾起一截斷掉的鐵錘手柄,塞給紀遲,“你,你用這個和我打。”  紀遲捧著一截破破爛爛的鐵棍:“……”行的吧,都依你都依你。  見紀遲要開始動手了,少年也有些擔心,向老族長提醒道:“族長小心,他還是個魔法師呢!”  “再等等!”老族長聽完,馬上又製止紀遲,抖抖擻擻地警告,“你,你也不能用魔法。”  紀遲:“……”不行就別逞強了爺爺,我比你還慌啊!  紀遲舉起鐵棍又放了下來,搶在老族長說話前開口:“還需要我等等嗎?”  老族長慢吞吞搖了搖腦袋,詫異看他:“你還要等什麽?難道還想吃一頓睡一覺再打嗎?害怕就直接說,我又不會笑話你。”  紀遲:“……”媽的這老頭兒好煩啊!  他簡直被老族長磨到沒有了脾氣,心神俱疲地豎起鐵棍,含起胸膛,直視麵前瘦小的老人家。  “唰——”紀遲驟然睜大眼睛,一縷烏黑的額發緩緩從他眼前飄落了下來,散在了白色雪地上,尤為刺眼。  紀遲慢慢抬起手,碰了下一小撮隻剩下半截的額發,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老族長。  他沒看清他的任何動作,連他的武器都……不對,老族長的手上有武器,是他那根歪歪扭扭的拐杖——但隻有一根即將散架的拐杖,怎麽能做到如此精準又鋒利地削掉他的頭發呢?  紀遲發現,一直輕敵的是他自己。  老族長點了點拐杖,搖頭歎氣:“這屆年輕人不行啊,拔劍都接不下來,還妄想拯救世界?我在你這個年紀都沒有做過如此猖狂的夢。”  老族長就這樣邊感歎邊離開了,留下紀遲握著鐵棍,半屈腿站在原地。  雷澤甚至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在他的視角,就是老族長叨逼叨幾句,兩人對視著沉默了一會兒,老族長就丟下紀遲走了。  他上前不解地詢問紀遲:“這是怎麽了?你們不繼續了麽?”  紀遲站直了身體,沉默地盯著雪地上那幾根斷發,過了一會兒才說道:“結束了,是我輸了。”  雷澤一愣,更迷惑了,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好。  少年其實也沒看明白,但不妨礙他詭異地爽了,他臉上甚至還帶了點兒同情,上前拍拍紀遲的肩膀:“你比我厲害,在部族裏應該能負責搬石頭,繼續努力吧少年!”  獸人的情緒來得快也散得快,少年這時已經不記得自己生氣過了,他打了個口哨,騎上奔跑來的雪狼,哼著歌兒晃晃悠悠地跳下這層岩崖。  娜塔莎也走到紀遲身旁,猶豫著要怎樣安慰受打擊的小少年:“你別看族長他一副老邁的模樣,在雪狼部族中,隻有最強大的戰士才能當選成為族長。走吧,你們需要在這裏待上很長一段時間,我帶你們熟悉下部族。”  紀遲默默走著,突然說:“他絕對沒有移動過腳步,也不是依靠純粹的力量,那是他的劍技,用一根拐杖,就能切割出利劍效果的劍技。”  紀遲抬頭,詢問娜塔莎:“我記得您也是位雷電係的魔法師,可您之前斬殺狂獸時,似乎一直在用戰士的能力……是因為練習了劍技嗎?您在用劍技彌補速度和力量的不足。”  娜塔莎出乎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的觀察很敏銳,沒錯,魔法師在這座雪山上的限製太大了,我們隻能學習劍技,強迫自己以戰士的身份活下去。”  “而現在你們也需要走這條路,阿奇是雪狼部族裏負責教授劍技的老師,你們明天開始就可以去他那裏學習了。”  “不過,你和你父親的魔力還是很有用的。”娜塔莎轉頭和雷澤說,“你們的光明魔力可以幫助人們恢複傷口,在這裏是很稀缺的能力,你平常也不能放棄對魔力的練習,這在關鍵時刻是能救命用的。”  娜塔莎接下來一直給他們講述雪狼穀內的事情,雪狼部族的生活很簡單,隻有吃飯、戰鬥、睡覺三件事。  這片雪山上其實還有很多其他動植物,雪狼部族的戰士在斬殺狂獸和搜尋入侵者的同時,也會帶回來捕獲的獵物,當做族人們的口糧。  雪狼部族的獸人非常特殊,他們和北地雪狼的關係密不可分,每位戰士一出生,都會和一隻小雪狼共同長大,戰士們不會獸化,但會和雪狼同生共死,共享歡喜和傷痛。  雪狼部族的戰士們不論男女老少都熱衷於戰鬥,他們天不怕地不怕,獸神峰山穀中,每一寸角落都有族人摸索過。  不過饒是他們膽大如此,也不會去往獸神峰山脊和峰頂,這幾處地方是有去無回的禁忌之地,其中的危險更是鐫刻在基因裏的。  “所以你們不要到處亂跑,等掌握了劍技,也不要隨意走出山穀。”娜塔莎叮囑,“還有最好不要受傷,獸神峰上藥草非常少,不小心受傷後隻能依靠自己恢複,或者使用你的光明魔力治愈。”  “但是……”娜塔莎沉了沉臉色,“這裏的魔力被限製了很多,再強大的光明魔力,也隻能夠治愈創傷,而不能讓斷肢再生……所以你們一定要小心,失去了肢體的戰士,往往也丟失了他們的部分靈魂。”  娜塔莎像是要把幾十年缺失的嘮叨都彌補回來,一路上從頭到尾說個不停,紀遲和雷澤很少有插話的機會,隻能一股腦兒接受來自母親的關愛。  他們路過幾條連接的吊橋,來到一處比較寬闊的岩脊,峭壁那麵開了一個一人高的洞口,掛在洞口的厚實獸皮簾子擋住了外麵寒冷的空氣。  一陣模模糊糊的交談聲從裏麵傳了出來。  娜塔莎忍住不斷上翹的唇角,和雷澤說:“因為你父親能使用強大的光明魔力,他成為了這裏的醫者,負責給戰士們治愈傷口,在部族內有著很高的聲望。”  “他看見你一定很高興……”娜塔莎彎了彎眉眼,“當初他為了能離開這裏,甚至斬落了自己的羽翼,想著當成人類混出去,可惜,天使國度給子民們留下的印記並不會隨著羽翼消失,他隻能繼續待在雪狼穀,還為此憂鬱了很長一段時間……”  紀遲聞言,很奇特地看了眼雷澤,砍翅膀是你們的某種家族文化嗎?  雷澤自然也回想到了斬落羽翼時的決心和劇痛,歎了口氣,對父母親最後一絲埋怨也消散了。  獸皮簾子掀開,岩洞內的交談聲清晰起來。  “艾薩克,你的傷口這麽淺,再晚點找我它就能愈合了,別鬧,我的魔力可不像獸神峰上的白雪一樣取之不竭。”雷徹爾坐在火堆邊上翻閱雪狼部族流傳下來的史冊。  這些獸人不會文字,都是用怪模怪樣的圖畫來記錄事物,流傳到現在沒人能看得懂他們想表達什麽。  雷徹爾苦惱地研究羊皮紙上的圖形,還得應付纏著他不放的少年。  艾薩克就是剛才鐵錘的主人,他指著臉上一道淺淺的劃痕,不滿叫囂:“不行,你得治好它!我可是因為娜塔莎姐姐才受傷的,而且我的鐵錘也壞了呢!”  雷徹爾的視線終於從羊皮紙上挪開,帶著焦急扯住向艾薩克:“你說什麽?娜塔莎遇到什麽了?”  艾薩克努努嘴,正想著要怎麽把自己描繪得可憐一點,就有個聲音打斷了他。  “我來幫你治好,不過請別忘記是你先動的手。”雷澤從一進來,所有注意力就放在了洞穴中央舒展著八扇羽翼的天使身上。  天使是大陸上公認受神眷顧的種族,他們有著陽光般璀璨的金發,天空般湛藍的瞳孔,和雲朵般潔白的羽翼,即使是坐在簡陋的洞穴裏,都掩蓋不住潔淨神聖的氣息。  天使們將優雅和從容刻在了血脈上,但此刻,雷徹爾將它們丟到了雪峰腳下:“雷、雷澤?!是你嗎?”  他幾乎是踉蹌著撲了上來,震驚到說不出話來,他小心翼翼觸碰著雷澤的雙臂,像是在害怕打碎一個過於真實的夢境。  艾薩克退到紀遲身邊,讓了個位置給他們一家人團聚,他酸酸地撇了下嘴,問紀遲:“你父母親也這樣嗎?我覺得我的皮毛都要豎起來了……”  紀遲回答他:“我父母親隻會在我死後這麽高興……不過你到底是想說汗毛還是頭發?人類身上沒有叫做皮毛的東西。”  艾薩克:“哦,那你比我還慘,我父母親是為了保護我死去的……但是汗毛和頭發有區別嗎?都是皮連著毛,分那麽細幹嘛?”  紀遲:“……算了,你開心就好吧。”  艾薩克很愉悅,單方麵認了這個新朋友。  他不想再看其樂融融的歡聚場麵,向紀遲邀請道:“我們去聽阿奇的講課吧!我以前發現劍技沒那麽重要,隻要力量大就行了,但現在我改變想法了!我一定要練好劍技,然後像族長一樣,一招就打倒你!”  紀遲忍不住反駁:“首先,他並沒有一招打倒我,他隻是削掉了一小撮我的皮毛……不對是頭發。其次,他一點也不講武德,真正打起來肯定是我贏。”  艾薩克斜眼瞅了他一眼,故作老沉地歎氣:“年輕人啊——不服輸是好事,但也要正視自己的失敗。”  紀遲麵無表情握起拳頭:“那你想再失敗一次嗎?”  艾薩克吹了個口哨喚來自己的雪狼小夥伴,嘻嘻哈哈地騎著它往裂穀下方奔跑。  雪狼穀是裂穀中最平緩的一截,兩側的崖麵隻有幾百米高,從上往下沿著岩壁跳躍,沒多久就能到達穀底。  裂穀底端是平整的地麵,不像是天然形成的,應該是雪狼族族人後天搬石頭填鋪而成的。  還真有搬石頭這個分工啊?紀遲扯了扯嘴角。  離穀底還有三十多米,紀遲就直接從岩石上往下跳,微微下蹲卸掉墜勢,並觀察著這片平坦的地麵。  這裏是雪狼族人們用來訓練的地方,不遠處有個七八歲的孩子哈的一聲劈斷了一塊巨石,贏得父親欣慰的掌聲鼓勵。  而平地中央聚集著更多的族人,都是一群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戰士,他們手中拿著一截小木棍,聚精會神麵朝前方聽講。  前方是一個側對著紀遲的挺拔男子,那應該就是他們口中的阿奇了,紀遲心想,能負責教導這麽多人的劍技,一定是一位很強大的戰士——  他的思緒驟然中斷,因為那個阿奇轉過了身,撞入紀遲眼簾的,是空蕩蕩的右臂,和用樹枝雕刻而成的右腿。第118章   紀遲眨了眨眼睛,來到這個世界後,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肢體殘缺的人,魔劍大陸不科學的藥劑似乎能治愈一切傷口,別說斷肢再生了,原地複活都是可能的。  他這時才體會到,娜塔莎說雪狼穀的草藥奇缺是什麽概念。  阿奇注意到兩個鬼鬼祟祟的少年,搖頭一笑:“今天是獸神峰上的暴風雪不刮了嗎?艾薩克竟然到我這裏來訓練了。”  圍在他周圍的少年少女們嘻嘻哈哈笑了起來,揶揄地看向艾薩克。  當然,其中也有不友好的聲音,有個白發少年一副很看不慣艾薩克的模樣,雙手抱胸嘲諷:“嗬,他來訓練?我看又是來炫耀自己的力量吧?順便嘲諷一下我們這些做無用功的人。”  小獸人們以為這兩個死對頭又要打起來了,默契地退後一步讓出空地,站在邊上滿臉看熱鬧的表情。  但今天的艾薩克很反常,他收斂起平時混不吝的樣子,誠懇說:“不是,我是來學習劍技的,因為我突然發現,劍技確實比單純的力量重要得多。”  白發少年的諷笑僵在嘴角,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艾薩克說的話!但作為從小到大的死對頭,對方的觀點不重要,隻要杠就對了:“我看你是害怕再不學劍技,以後會被我按在地上揍吧?”  艾薩克一副‘神啊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的樣子瞅他:“你說反了吧?我學不學劍技,照樣能把你按在地上揍啊?”  白毛少年一愣,被氣得頭毛直炸,上來就想和他拚命!  最後是阿奇攔住了他倆,阿奇的目光飄在另一個沉默的身影上,問艾薩克:“這個少年是?一個人類怎麽會在這裏?”  小獸人們這才注意到紀遲異於常人的黑發黑瞳,和明顯不輸於雪狼穀的氣息。他們立馬打起精神,躍躍欲試地握緊武器,想要將這位“入侵者”斬殺在這裏。  艾薩克終於靠譜了一回,連忙閃身擋在紀遲麵前,說:“他是娜塔莎姐姐帶回來的人,對族裏沒有惡意,族長已經允許他以後在雪狼穀裏生活了!”  白發少年嗤了一聲,不假思索開杠:“什麽人類都帶回來啊?以後是不是還要在雪狼穀裏開設一個教堂了?”  艾薩克臉色終於變了,沉聲警告:“賽門,你有意見衝我來,娜塔莎和雷徹爾救活了那麽多族人,不是來給你汙蔑用的!”  賽門說完也意識到自己錯了,他想要道歉,卻實在對艾薩克低不下頭來,隻好冷著臉扭頭,抿緊了嘴唇不說話。  阿奇歎口氣,又出來打圓場,他打量著紀遲:“既然族長同意你留下了,那就在這裏好好活下去吧。對了,我看你的體型也是個魔法師吧?魔法師先不要著急學習劍技,你的身體現在還承受不了劍氣的釋放。”  阿奇轉頭找了找,指著一塊半人高的巨石,對紀遲說:“等你能夠舉起那塊石頭後,就可以來學習了。”  艾薩克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兒,眨眼就忘了剛才的不愉快,噗噗竊笑出聲,故作正經對紀遲小聲說:“沒錯,我差點忘記了這件事,當初娜塔莎姐姐在學習劍技之前,就需要單手舉將石頭舉過頭頂,然後再跳起來劈碎它!”  紀遲點點頭,其實他對艾薩克的不靠譜也有防備,但是他被自己少得可憐的常識,以及先前見過小獸人的訓練場景所誤導,就毫不猶豫將艾薩克的話當真了。  他上前一步,對阿奇說:“能讓我現在就試一下嗎?”  阿奇熟知這個年紀少年們不服輸的心態,好整以暇地笑了笑:“當然,隻有試過了,才能明白自己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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