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之所以對這一位窄樓居民感興趣,就是因為……拋開他不會睡覺、喜歡喝飲料這些特殊之處,徐北盡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窄樓的居民從來不是這樣的。他們瘋狂、無序,言行舉止中充滿了混亂、絕望而麻木的自暴自棄。  他們就如同是這座破敗不堪的窄樓裏的一塊黴菌,一些腐爛發臭的東西,一些被任務者避之不及的髒汙;而不是……而不是徐北盡這樣。  他開著書店,喝著飲料,穿著洗到發白的襯衫——他的頭發雖然淩亂,不太打理,可居然還是幹幹淨淨的。他的目光永遠幽深而平靜地注視著所有外來者。  如果曾經的他更加癲狂一些,更加邪惡、詭異一些,那麽那些任務者恐怕還不會對他的噩夢感興趣。窄樓中的居民有那麽多,可為什麽任務者偏偏對他趨之若鶩呢?  因為他太正常了。  窄樓中的所有居民都有著瑕疵與毛病,唯獨徐北盡沒有。  這樣一位特殊的窄樓的居民,當然,會吸引任務者的注意,懷疑其身上是否有與窄樓有關的秘密,甚至於,通過他,他們說不定能離開窄樓也說不定?  至少,曾經的牧嘉實就是這樣想的。  剛剛脫離掘金者團隊的牧嘉實,迫切地希望用一些東西證明自己行為的正確性。他選中了徐北盡這位窄樓居民。盡管最終他失敗了,但是他也成功地去往了更高的樓層。  盡管那之後,他再一次地失敗了。而這一次的失敗,或許是……永久?  當牧嘉實離開書店的時候,徐北盡凝視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林檎的聲音在他的耳旁幽幽地響起,他說:“你寧願讓他去你家裏作客,也不願意和我打架?”  徐北盡:“……”  他回過神,頭痛地看著林檎,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解釋。  林檎說:“我可以承包你一輩子的飲料,他可以嗎?”他理所當然地說,“他肯定不行。所以,為什麽你還不願意答應和我打架呢?”  徐北盡欲言又止。他想,林檎的世界……還真是簡單啊。  在林檎看來,打架這種事情就如同是一種日常的問候一樣。  就好像牧嘉實想拜訪徐北盡,徐北盡答應了一樣;林檎邀請徐北盡去打架,徐北盡也應該答應才對,反正林檎是這麽想的。  徐北盡想了想,說:“但是,打架對我來說,和正常的作客是兩回事。”  “哦,那我可以去你家嗎?”  林檎的想法依舊非常簡單,如果去拜訪窄樓中的徐北盡的話,那說不定就能發現為什麽徐北盡不願意和他打架了,甚至,可以找到突破口。  麵對林檎誠心的提問,徐北盡噎了一下。  他想到自己無數次嚴詞拒絕林檎的邀請,絲毫不留情麵;而剛剛他才答應了牧嘉實的拜訪,現在林檎提出了同樣的請求……  徐北盡再三猶豫,最後還是說:“可以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是開啟了野獸的牢籠。  林檎眼神一亮,忍不住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他問:“你住在哪兒?”  徐北盡說了自己的地址。  林檎更是高興起來:“居然離我的屋子這麽近。”  徐北盡在心裏默默想,林檎這家夥,笑起來的時候,也太誤導人了,看起來又乖又溫和,可是……誰敢相信這樣一副皮囊之下,居然是一頭瘋狂而凶悍的野獸呢?  就像,誰敢相信,徐北盡有這樣鋒利的眉眼與沉鬱幽深的氣場,所有任務者都以為他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但他本質上,卻是一個無害而正直的好人呢?  誰都不會相信。  徐北盡不免歎息一聲。  他回過神,這才意識到,在這個噩夢結束之後,他就要麵臨兩位舊識的拜訪了。  牧嘉實暫且不說,他與林檎,其實也已經認識很久了。隻不過每次相遇,林檎都隻是不厭其煩地邀請他打架,所以,他幾乎對林檎毫無了解。  自從任務者得知他是一個不會睡覺的怪物,失去對他的噩夢的好奇心之後,徐北盡的書店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  一時間,徐北盡居然有些緊張起來。  他想,是否有必要拆封一些他不舍得喝的飲料,用來招待這兩位客人呢?  *  牧嘉實暫且拋開了與徐北盡相關的事情,一邊和老三一起往外走,一邊目光就落在了手中的報紙上。  這條新聞大概是小鎮上難得的大新聞,因此標題起得駭人聽聞,報道的內容也十分冗長。  牧嘉實快速地閱讀,從中提取了幾條信息,並與剛才那名超市收銀員的話進行了對比。  相比之下,報紙上的新聞的確多了幾條信息,比如那名凶手殺死了自己的妻子之後,還用大砍刀剁碎了妻子的屍體,並且從馬桶衝入了下水道,以此毀屍滅跡。  又比如,在鄰居聞到異味、聽見不明且巨大的聲響而報警,警察破門而入的時候,凶手已經不知所蹤。而那名十歲的小男孩,則是藏身在衣櫃裏,直到警察到來,才被發現。  不過報紙上也的確沒有提及小男孩之後的去向。  報紙上也說,現在凶手還沒有被抓獲,並且提醒小鎮的居民注意人身安全;如果發現可疑人員,立刻報警。  牧嘉實將報紙遞給老三,讓他查看上麵的新聞。他若有所思地想,看來這就是這個噩夢的背景故事了。  噩夢的主人是那個小男孩。那間黑暗的臥室,應該就是案發現場。而第二輪噩夢他們聽見的女人的嚎哭,估計就是凶殺案的重演。  但是,長廊、停車場、服務區,又意味著什麽呢?  服務區裏這麽多人,還有別人會知道一些相關的信息嗎?  牧嘉實希望有。他和老三回臥室那邊看一看,而丁億則繼續在服務區裏尋找信息。希望她可以找到相關的線索。  此時,老三也已經快速地看完了這條新聞,並且從中發現了重要的線索。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衣櫃!”  “是的。”牧嘉實微不可見地點點頭,“小男孩藏在衣櫃裏。”  老三低聲說著:“我們一直沒有發現噩夢的主人在哪裏。難道他一直躲在那個衣櫃裏嗎?那怎麽才能讓他出來……等等,報數……”  他下意識喃喃說:“報數,會是辦法嗎?”  “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這個噩夢的難點是什麽。”牧嘉實歎了一口氣,輕聲說,“如果隻是報數的話,未免也太簡單了。這個噩夢有八名任務者參與,這可能是最低人數,也可能是最高。但不管怎麽說,也已經算多的了。”  一般來說,一個噩夢中任務者的數量,平均在五左右。  八名任務者,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多的數字了。這通常也意味著,這個噩夢的難度較高。  老三抿著唇,似乎是想說什麽,但是最終放棄了。  他想說,他們三個人是一起的,同時想要嚐試進入這個噩夢。可是另外五個人,包括牧嘉實在內,他怎麽也想不出,為什麽會突然冒出來。  這個小男孩在窄樓中行蹤詭異,總是藏在隱蔽的角落裏瑟瑟發抖。  他們也是意外之下才發現了小男孩的屋子在哪裏。在此之前,他們甚至從來沒有在窄樓中聽聞過,有任務者進入這個小男孩的噩夢。  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有另外五個人進入噩夢,實在是不可思議。  老三禁不住想,這會與林檎有關嗎?  他們曾經在窄樓中追逐那個小男孩。老大說,他親眼看見小男孩消失在林檎屋子的附近,因此他們三個才會在林檎的屋子附近轉悠。  被林檎發現並且驅趕之後,他們最終也沒能找到那個小男孩。  在窄樓中,林檎是唯一一個,至少是他們知道的,有可能與小男孩有過接觸的任務者。  可是問題在於,所有人知道,林檎向來是獨來獨往的。就算他有可能因為與小男孩的接觸,而進入這個噩夢,其餘四名任務者又是哪裏來的呢?  隱隱地,老三感到了不安。  不得不說,這種不安,在他意識到自私鬼和替死鬼在隱瞞什麽事情的時候,就已經在他的心中蔓延開來了。  他甚至懷疑此刻就在他身旁的牧嘉實。  兩人步伐匆匆,很快穿過服務區的內部,來到外麵。空地上停著他們來時開的車,兩人正要上車。  突然,一聲急刹車的聲音。  老三和牧嘉實同時看過去。  他們看見自私鬼從車上下來,並且,從後座上拉扯出來一個小男孩。第32章 黑漆漆  自私鬼幾乎是驚魂未定地停下了車,然後通過後視鏡看向車子的後方。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就在剛才,黑衣人開的那輛車還追在他的後麵,幾乎差一點就能追到他的車了。但是,他一個油門踩死,衝進了服務區的範圍……  然後下一秒,黑衣人的那輛車,就不見了。  自私鬼狠狠一腳踩下刹車,喘著粗氣,目光中滿是緊張。他從車窗探出頭,發現那輛車真的不見了之後,臉色立刻浮現出喜色。  他離開車子,把後座的小男孩拽出來。  還不等他做什麽,麵前突然灑下陰影。自私鬼下意識抬頭,看見兩個憤怒的男人,就站在他的麵前。  幾分鍾之後,服務區的中央花壇處,多名任務者齊聚。  老大和二哥仍舊不知所蹤,但是其餘的六名任務者都在,就連不願意挪窩的林檎,都被牧嘉實好聲好氣地請了出來,就當是鎮場子。  於是,徐北盡又一次從直播間的畫麵上看到了任務者那邊的情況,並且還可以自由地和觀眾們交流。  四名任務者不近不遠地站著,反倒是自私鬼和替死鬼站在一塊。小男孩蹲在地上,瑟瑟發抖,隻露出一雙眼睛,偷偷覷著這些大人們。  老大和二哥不在,林檎不說話,丁億和牧嘉實也保持沉默,最後,隻能由老三開口。  他的語氣中壓抑著憤怒,說:“你們兩個,在上一輪噩夢的最後,真的錯過了重要的信息嗎?”  “是啊。”自私鬼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剛才都說過了,我們差一點就問出來了,誰知道你們那邊死了,嗬嗬,真是一群廢物……”  “我說的是,”老三一雙眼睛,充斥著紅血絲,死死地瞪著這兩個人,“你們,在說謊。”  自私鬼翻了一個白眼,他冷笑了一聲:“有本事,你們自己問出來啊。”  他這意思,是很明顯默認了老三他們的猜測。在上一輪的噩夢,他們果真是知道了一些什麽,但是他卻並不打算說出來。  老三氣急:“我們明明可以合作……”  “合作?”自私鬼哈地笑了一聲,“拜托你明白一件事情,我他媽可從來沒有說過,我要和你們這一群廢物合作。”  “你……!”  牧嘉實上前一步,手按在老三的肩膀上,聲音平靜:“不用和他多廢話了。”  老三回頭看了一眼,不甘心地說:“但是……”  牧嘉實的目光轉而看向自私鬼,他同樣平靜地說:“問題在於,這個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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