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雙姊麵對的,突然翹起一角的窗簾;沈雲聚用手遮住的貓眼;高瘦任務者謹慎對待的馬桶;導致蔣雙妹死亡的掃地機器人和浴缸…… 還有,戴無說的,“小心背後”。 這些任務者都在公寓裏。他們的背後是什麽?就是噩夢設定的“家”,是家裏的這些家具。 而恐怕任務者們不會想到,那些普普通通的家具,有一天似乎突然活了過來,用著或陰森或狠毒或仇恨或冷漠的目光,注視著他們的後背。 即便是蔣雙姊遇到的,情緒最為正麵的視線,也僅僅隻是冷漠而已。 這些活過來的家具,似乎都對人類抱有著一萬分的惡意。甚至,像對待蔣雙妹那樣,想要殺了她。 不過……似乎也並非不能理解。 窗簾還好說,馬桶……設身處地地想想,馬桶討厭人類,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直播間裏,觀眾們也因為徐北盡的話而領悟了過來,並且紛紛露出驚恐的表情。 “嗚嗚嗚抱緊我的布娃娃。” “你的布娃娃也成精了哦[可愛],會在你睡覺之後吧嗒吧嗒拍你的小臉蛋哦[可愛]” “……你不要嚇我!!!” “我,這,那,不是……我就坐在馬桶上。” “舉起你的馬桶刷防身吧!我們不會笑話你的[狗頭]” “你居然在馬桶上看直播???小心……” “今天,你提了嗎?” “在提了在提了,謝謝謝謝。” “不是,家具為什麽會成精啊?那我能許願一張成精的床變成我的男朋友嗎?” “更大的可能是,你的床再也忍受不了你每天躺在他身上睡覺打呼,於是用床單和棉被半夜把你悶死在被窩裏。” “……草。放過我。” “完了,推理大佬不在,咱們這個直播間,隻有北北一個正經人了。” 徐北盡:“……” 他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曾經,他以為他可以從這群觀眾口中得知外麵的世界的信息。甚至,他還對這些觀眾持有著深深的警惕,總覺得自己是不自知的演員,而這群觀眾在看他們的好戲。 說不定,他就是躺在營養艙裏的實驗品,而這些觀眾,則是資深的研究員。 至於現在…… 哈哈哈。 這些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沙雕觀眾如果算得上是研究員的話,那他徐北盡怎麽著都能算是個青年科學家了吧?! 徐北盡心中不免無奈。 此時,直播間的畫麵裏,噩夢再次重啟,而任務者們也都再次嚐試了一下離開公寓——與上一次一樣,失敗。 這意味著他們或許又得等上一個小時,才可以離開公寓。這讓上一輪噩夢就一無所獲的一些任務者感到了焦慮。 而除卻蔣雙妹,以及直播間的觀眾和主播,其餘的任務者全都不知道噩夢為什麽會重啟,也不知道,危險來源於何處。 他們隻知道,有任務者死了。 可是,死亡的時間是在他們進入噩夢一個小時之後,換句話說,也就是可以離開公寓之後。那麽,這名任務者的死亡,究竟發生在公寓裏,還是公寓外呢?甚至,他(她)是否離開了公寓樓? 這些全部都是未知數。而盡管這些不明所以的任務者暗自提高的警惕心,但是他們究竟是否能意識到,對任務者痛下殺手的,是公寓裏的家具……這同樣是一個未知數。 或許有人有所猜疑,但又防不勝防。 徐北盡也是親眼看到了蔣雙妹死亡全過程之後,才認定,這棟公寓樓裏的家具確實是出現問題了。而這群身在此山中的任務者們,怎樣才能發現呢? 至少,徐北盡此時觀察著直播間不同視角下的任務者,似乎沒有人意識到公寓中家具的問題。 甚至還有人——那名高瘦任務者,又去蹲廁所了。 徐北盡祝福他。 不過馬桶恐怕還是殺不了人的……大概。 人類也不過是與成精的馬桶相互傷害而已…… 這些任務者中最為坐立難安的,恐怕就是蔣雙姊了。在上一輪噩夢,她與肌肉男匯合了,並且交換了一下信息。 肌肉男說,噩夢一開始,他同樣出現在公寓裏,並且察覺到了無形的視線。這樣的共同點讓蔣雙姊思緒萬千。 她也與他分享了自己的經曆,隨後沒多久,噩夢就重啟了。 盡管獲得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是蔣雙姊仍舊在擔心她的妹妹。在那陣心悸過後,她很難不懷疑,那導致噩夢重啟的任務者的死亡,是否就發生在蔣雙妹的身上。 蔣雙姊心中急迫,不停地嚐試想要出門,但是都失敗了。 “該死!”她情不自禁地罵了一句,“怎麽偏偏就分散在不同的公寓……等等!” 公寓? 她突然轉身看向這間公寓。正如她所想的那樣,這更像是酒店式公寓,而非私人住宅。裝飾盡管高檔但是沒有絲毫的個人風格。 在與肌肉男的短暫會麵中,她曾透過沒有閉合的房門,窺見肌肉男的公寓裏的樣子,與她所在的這間公寓一模一樣。 如果是酒店式公寓的話…… 她低聲自言自語:“一樓應該會有保安室……說不定還會有物業管理,找得到入住記錄……” 這是她的猜測,依據則是原先在地球上的一些信息。她不知道,這個噩夢是否真的會完全符合她的想法……噩夢終究是不能以常理判斷的地方。 即便有,是否會根據進入噩夢的任務者名單而隨機應變,同樣是一個問題。 但是,她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難道真的要一間房一間房去檢查嗎? 她之前在電梯裏按下四樓,隻是想試試水。她原本以為,能夠從公寓裏出去隻是噩夢的開始,誰能想到,從公寓裏出去沒多久,噩夢就重啟了呢? 她相信,其餘的任務者也一定是這麽想的,他們也必然會在尋找其他任務者的過程中,盡可能多地探索整棟公寓樓的情況。 但是既然第一輪噩夢如此快就終結了,那就說明,公寓樓中有不知名的危險。這就會促使任務者們盡快地匯合,以此交換信息。 既然這樣…… 蔣雙姊沉思片刻,便決定,在等會兒可以離開公寓之後,就立刻前往公寓樓的一層,中間不進行任何的停頓。 這樣一是可以尋找可能存在的入住記錄,二是為了尋找同樣可能前往一層匯合的其他任務者。 現在蔣雙姊隻希望,她的妹妹能聰明一些,知道在離開公寓之後,前往一層和她匯合…… 她想,這一點,雙雙應該還是可以想到的吧? 如果蔣雙姊知道,第一輪噩夢中,蔣雙妹壓根連門都沒有出去,甚至壓根不知道一個小時過後,房門就可以打開……那她可能就不會這麽信心十足了。 然而她不知道。 * 噩夢重啟,徐北盡再一次離開了書店。 自從第一次直播,膽戰心驚地出了書店之後,徐北盡似乎越來越習慣這種自由的行動了。 其實主腦並非完全限製扮演者的活動,隻是要求扮演者不能在任務者那邊暴露自己的身份,要完美地飾演一名窄樓居民。 而最初的扮演者們,多半也是蠢蠢欲動想要違抗ne的。可惜,長久的歲月以及無望的未來,磨平了絕大多數扮演者的心氣兒。 即便是徐北盡,他也是越來越習慣於窄樓的生活了。平靜、絕望,毫無未來。 戴無和他說,要把遊戲當成是第二人生,與此同時又不能忘記現實的生活……徐北盡自認他是做不到的。戴無那種無畏的樂觀,有時候幾乎讓徐北盡覺得羨慕。 但是他做不到。或者說他也的確是屈從了ne。他認命了。 他唯一堅持的事情是,他不想讓任何任務者進入他的噩夢。而為此,他不得不尋找各種提神的辦法,並且由此收獲了一個小小的、無害的癖好。 但是也就這樣了。 而當他收獲了直播係統,並且一次又一次地離開——逃開書店的時候,他終於意識到,自由……當人泥足深陷、囿於困頓,隨後突然海闊天空、撥雲見日…… 自由啊,真是令人懷念的東西。 它仿佛喚醒了徐北盡的一部分沉寂的靈魂。 ……好吧,其最終的表現,大概是徐北盡又不由自主地去奶茶店外麵排隊了。 他能怎麽辦。他控製不住自己的腳啊。 徐北盡絕望而沮喪地想。 當他再一次親眼看著自己的奶茶被機器封上塑料膜的時候,他突然怔了一下。 他察覺到身後似乎有一道目光注視著自己。那道目光平靜、冷漠,但是死死地黏在他的後背,寸步不離。 徐北盡微微垂了垂眼睛,臉上的愉快表情瞬間變淡。他接過店員遞過來的奶茶,道謝,然後轉身,看向自己的身後。意料之中的,沒有任何扮演者在看他,但是那道目光如影隨形。 他喝了一口奶茶,皺眉想著,這就是那些任務者所麵對的情況嗎? 在察覺到那道目光的一瞬間,徐北盡就想到了戴無對他的告誡。他意識到,如果洛科公寓樓那邊的家具電器出現了問題,那麽商業區這邊,會不會也同樣有問題? 比起任務者們不明所以的驚恐,徐北盡就淡定了很多。雖然那道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令他有點不適,但是作為一名家門口曾經聚集了幾百個任務者的窄樓居民,徐北盡認為現在這不過是小場麵。 隻不過——他咬著吸管,有點苦惱地想——如果等他回到書店,這道目光還跟著他……那就有點討人厭了。 他往邊上走了幾步,讓自己不要擋到其他的扮演者。他平靜的目光在室內的種種裝飾、電器、物品中尋找著,想要找到那道陰魂不散的視線。 他正在商業區的一樓,入口處有一家奶茶店,他沒喝過這個牌子,就來排隊了。 現在,他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著整個商業區,從入口的自動玻璃門,到中庭的客梯與扶梯,到奶茶店裏的小電器…… 還有空調。 徐北盡下意識抬起頭,看向商業區中央空調的出風口。 這是常被忽略的商業區內的一種電器。人們往往將目光放在那些光彩奪目的店鋪內,而不注意白色牆壁上方的空調出風口。 但是它無處不在。 就在徐北盡看向他側前方的空調出風口的那一瞬間,那道一直死死盯著他的視線,瞬間就消失了。 徐北盡下意識鬆了一口氣,隨即又覺得莫名其妙。 他是一名扮演者。而且他也並非這個噩夢的主人,硬要說的話,與噩夢中的npc無異。 所以,這個成精的空調……看他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