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永遠追逐真相。如果她此生無法得知窄樓的真相,那麽,她將死不瞑目。  緋閉上眼睛,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隨後,她注意到時間,就去與其他的任務者們匯合了。  根據牧嘉實的提議,他們先去那家副食店找到了那幾支筆。  他們想要把已經收獲到的線索寫下來,以防遺忘。  花臂偷偷覷著自己的大哥。光頭不說話,他也就隻能安安分分地看著這群任務者折騰,雖然他在心裏念叨著:根本沒有用的啊……  不過他們找到了筆,卻沒有找到紙。他們在副食店裏翻來覆去地尋找,浪費了不少時間,最後緋不得不說:“先去遊樂場吧,紙的問題等一會兒再說。”  於是,他們從南麵斜插向上,前往了遊樂場的方向。  這個時候,徐北盡和戴無兩人,已經抵達了遊樂場。  他們兩人一路無話。  最後,還是戴無開玩笑地說:“你怎麽這麽沉默?”  徐北盡看了他一眼,說:“我在思考。”  戴無挑了挑眉,說:“你又在好奇這個噩夢嗎?”  徐北盡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戴無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隨後說:“這個噩夢……說實話,我也沒有見過噩夢的主人,所以不知道情況到底是怎麽樣的。反正……這裏還真是挺像末日之後的廢墟的,包括……扮演者們。”  他站定,環視著周圍的廢墟,目光中閃過複雜的情緒。  徐北盡同樣站在那兒。他聽見凜冽呼嘯的風聲,仿佛從更遠處,從那白霧之外的世界吹來。可是,他們這些活在霧中的人類,卻從來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已經變成了什麽樣。  他閉了閉幹澀的雙眼,在心中發出一聲歎息。  他們沒有站太久,直接就走進了遊樂場。  戴無其實是來叫他換班……可以這樣說。  這群聚集在遊樂場的求生者,現在已經抱團形成了一個特殊的組織,領頭人就是徐北盡曾經在直播間畫麵中看到的那名黑袍中年男人。  這群求生者相信,人類才是地球的雜質。所謂的“末日”,其實就是天神為了懲罰過度放縱的人類,才降下的神罰。  他們奉行克己、隱忍、禁欲,在末日後的廢墟之上,過著苦行僧一樣的生活,希望以此洗脫自己的罪孽,獲得超脫。  ……末日中的宗教。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邪教。徐北盡心想。  這群求生者大體上以遊樂場為中心,但是也將自己的勢力輻射向外,幾乎控製了噩夢中的這片廢墟。  大樓就是這群人最遠端的堡壘。那家書店之所以可以存在,就是為了留下一個遠端的橋頭堡,一個前哨陣地。  此外,那棟大樓也有著處決的用途——也就是任務者們看到的,那個被推下樓的男人。  按照主腦提供的記憶,這群遊樂場的“教士”們,每周都會進行一次集會,即徐北盡從直播間看到的那副場麵。  而在集會上,他們會進行一次異端的審判。如果審判的結果被全員通過,那麽那名成為了異端的“背叛者”,就會被施以墜落的刑罰,也就是被人從大樓的天台推下。  那是一場謀殺,可是這群求生者們卻習以為常。  每周,在進行完處決之後,書店那邊就會進行一次換崗。  徐北盡心中認為,這樣的行為是為了防止書店中的人心生叛逆,所以才不得不隔段時間就換一個人過去。  不過這一切終究也就隻是這個噩夢的背景設定而已。  一群由末日而引發的極端者,審判、處決、換崗,墜落的刑罰……可是對於這個噩夢來說,這些又意味著什麽呢?  徐北盡眸色深深,在戴無的帶領下,走到遊樂場的深處,按照主腦的提示,按部就班地、麻木地念著台詞,也就是匯報一些關於書店和大樓的信息。  ……天知道他念的這些台詞有什麽意義,是主腦自己寫的嗎?  觀眾們倒是嘻嘻哈哈,覺得這幅場麵很有意思的樣子。  但是徐北盡卻覺得,遊樂場中彌漫著一種死氣沉沉的、陰森而詭異的氛圍。他在看到那個中年黑袍男人陰沉的眼眸的時候,才恍然大悟。  這就是為什麽戴無會說,這裏挺像末日後的廢墟的——包括那些扮演者們。他們似乎已經完全入戲了,他們好像真的成為了末日中的求生者們,黑袍男人的、瘋狂的追隨者們。  徐北盡心有戚戚。  他在幹巴巴地匯報完過去一個禮拜的事情之後,黑袍男人也平靜地讓他出去。當徐北盡與他對視的時候,那一瞬間,徐北盡有些懷疑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有沒有入戲。  他是不是成為了那個高呼著“人類才是地球的雜質”的,瘋子?  可是他的目光仍舊清醒、平靜,甚至帶著一種淺顯的悲哀。  那種陰沉感仍舊彌漫在他的身周,但是似乎就在那一瞬間,當他意識到徐北盡和戴無即將離開的時候,他似乎放鬆了一點,於是暴露出了本來的麵目。  隻有他們三個人在這間小房子裏。這裏曾經似乎是鬼屋的售票處,現在成了這個中年男人的居所。  於是徐北盡在遲疑了片刻之後,就問他:“關於這個噩夢……”  中年男人在徐北盡開口的一瞬間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又在徐北盡說出噩夢兩個字的時候,怔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別來摻和這檔子事。那些扮演者都瘋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他嘶啞地笑了兩聲,“人類才是地球的雜質,或許,這說的也對。”  徐北盡遲疑片刻,確認這個男人已經自暴自棄了,就無奈地選擇離開。  他與戴無走到了遊樂場的另外一邊,這裏幾乎沒有什麽人在。更遠處是一些坍塌的假山,似乎是曾經遊樂場裏過山車所要經過的地方。  但是現在,一切都已經毀掉了。  戴無說:“你看吧,很多扮演者都已經無藥可救了。”  徐北盡苦笑了一聲。  “我啊,”戴無的語氣中帶著淺淺的試探,他說,“我其實是希望,真的能打倒ne,然後離開窄樓這個地方的。可是呢,有些人,不管是任務者還是扮演者,即便離開這個地方,廢物也還是廢物。”  徐北盡說:“打倒ne就一定能離開窄樓嗎?”  戴無怔了一下。  “……很多人都說,ne不過是幕後黑手用來監控我們的人工智能而已。”  戴無笑了一聲:“沒想到你還知道那些陰謀論啊。”他伸了個懶腰,“有什麽關係呢?這不過是一個美好的希望。就像是吊在騾子麵前的胡蘿卜。  “打倒ne……第二人生……什麽都好。我隻是不想變成那些扮演者的樣子而已。”  他抬了抬下巴,指自己說的就是遊樂場裏的這群扮演者。  他們已經迷失在了他們所扮演的角色中。  戴無說:“從這個角度來說,這不就像是永恒崩潰的噩夢嗎?”  徐北盡沉默片刻之後,說:“如果扮演者們真的融入了自己的角色,那麽他們不會認為崩潰的噩夢有什麽問題。”他的語氣略微有點複雜,“實際上,扮演者們麵對的局麵,比任務者們複雜得多。”  戴無略微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隨後笑了起來:“的確是這樣。”  徐北盡走神片刻,他想到了一些別的事情,比如……永恒崩潰的噩夢。  任務者們會陷入永恒崩潰的噩夢,扮演者們同樣。  隨著噩夢開啟次數的增加,噩夢就會慢慢發生一定程度的崩潰;而發展到最後,就會陷入永恒的崩潰。  具體的次數、崩潰之後的情況、是否一定會陷入其中,都是一個未知數。但那是確定存在著的情況,不管是任務者還是扮演者都是相信的。  但是徐北盡同樣知道,在一定程度上,任務者和扮演者是否會陷入永恒崩潰的噩夢,實際上也是看他們的主觀意誌的。  如果他們一直保持清醒、理智,冷靜地思考和逃生,那麽他們必然不會沉淪其中。  但是如果相反,任務者們自己已經崩潰了,無法處理噩夢中發生的事情,又或者扮演者們已經徹底融入了他的角色,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窄樓與噩夢、真實與扮演的區別,那麽,他們就有極大的可能永遠停留在噩夢之中。  噩夢的永恒崩潰,同樣意味著任務者和扮演者的永恒崩潰。  但凡他們中有任何一方能保持冷靜,那麽就還沒有到末路;但是情緒的傳染總是很快的,所以,噩夢的永恒崩潰經常就是一鍋端。  徐北盡自己是沒有經曆過那種噩夢,以前他也沒有主動介入到噩夢的發展進程中。不過,他能想象,那將會是一個怎樣可怕的局麵。  戴無說:“其實我隻希望,即便在窄樓中,也能好好地生活。”  徐北盡輕輕笑了一聲。  戴無驚詫地說:“你不會是在嘲笑我這個想法吧?”  徐北盡:“……”  他板起臉,認真地說:“我沒有。”  戴無聳聳肩:“開個玩笑。”他看著徐北盡,遲疑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你知道……”  “什麽?”  戴無支支吾吾地說:“就是……最近窄樓裏……”  徐北盡皺眉看他。  戴無一下子把話給吞下去了,訕笑著說:“算了算了,我不問了。”  徐北盡:“……”  莫名其妙。他心想。  這個時候,遊樂場更遠處一點的地方,傳來一陣吵鬧聲。主腦將一些信息輸入他們的大腦,告訴他們現在應該去做一些什麽事情。  在這種場景比較大,而任務者們的活動又十分自由靈活的時候,ne的存在感就比較強了。它總是會在必要的時刻出現,告訴扮演者們,現在應該去做什麽。  於是戴無和徐北盡告別,去了自己應該去的地方。  而徐北盡也按照主腦的要求,往吵鬧的地方走了走。  他的心情突然有些新奇,因為這個時候,他好像不隻是一個群演了。在任務者那邊,他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這個噩夢的一個重要角色。  他想,或許就是這樣,所以主腦才要求他出現在任務者們的必經之路上?  這讓徐北盡感到一陣新奇。  他再次往前走了走,假裝自己隻是意外路過,但是卻恰巧被來到這裏收集信息的任務者們發現——他遇到的,是牧嘉實、收藏家和緋。  六名任務者分為兩批,收藏家不能和光頭、花臂這兩人一起,於是隊伍就拆分成了這樣。  這其中有著緋的私心,因為巫見才是她真正信任的人,所以必須要讓巫見去到另外一邊,看看具體的情況,也是為了監視光頭這名不安分的任務者。  他們進入遊樂場的方式非常簡單粗暴——強闖。  之前牧嘉實和收藏家是走到了正門口,那裏有不少求生者守著,他們無計可施,隻能繞路。  但是遊樂場在坍塌之後,本來就是開放式的區域。他們現在換了一個方向,雖然也遇到了一些求生者,但是在一番打鬥推搡之後,幾名任務者就順利地混了進來。  不過這番動作也引起了遊樂場裏不少求生者的注意,他們正在慢慢地集合。  在牧嘉實等人遇到徐北盡的時候,他其實就打算去更深處一點的噴泉池廣場,與其他的求生者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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