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言自語地說:“那名扮演者住在哪兒來著?”  有人想知道真相。這麽多年來,徐北盡漠視那些人的行動。他一直知道那些流傳在窄樓中的陰謀論,或者其他一些已經成為鐵律的規則和信息。  但是他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他將自己禁錮在一個又一個不眠的夜晚。  直播係統的到來給他打開了一扇窗……不,一條縫。僅此而已。  隻有他自己能讓他走出那些夜晚、那些記憶、那些過往,那些他永遠無法忘記,但是已經慢慢被他埋葬的東西。  他想,有人想要知道真相……那麽,他或許可以讓他們知道。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聲。  而那一刻,他想到的卻是,曾經在噩夢中,林檎對他說——不想笑的話,可以不笑。  徐北盡垂下眼睛,撫摸著自己的唇角,慢慢將那苦澀的弧度拉平。他麵無表情地想,是的,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笑。  他閉了閉眼睛,感到眼眶中一陣幹澀和酸痛。  他慢慢平靜了下來,那些沸騰如開水咕嘟咕嘟冒泡的情緒,再一次被他強硬地壓了下去。他心中升起了一種無能為力的自嘲與自厭。  不過,那個可能的確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  ——讓那群追尋真相的任務者,知道真相。  他或許無法立刻開放自己的噩夢,他還沒有下定決心,但是……他知道一些噩夢。那些噩夢遠比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噩夢,更加清楚地暗示了所謂的“真相”。  他考慮這個做法是否合理、是否應當。  而歸根究底,隻不過是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難道他還真的能在絕望、孤寂之中,在窄樓底層悄無聲息地腐爛嗎?難道他真的能坐視不管嗎?  他做不到。  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性格問題,更關鍵的是,那是肉眼可見的,永恒的崩潰和痛苦。他能堅持一年、兩年、五年十年,但是他能永遠堅持下去嗎?  他已經因為睡眠的缺失,而長時間不自覺地走神、發呆,他感到困倦和疲憊。那或許隻是心理上的壓力,而那也已經快要把他壓垮了。  他並不是神,他是人。而人是有極限的。  在那一瞬間,徐北盡說不好自己想到了什麽。他或許隻是簡單地下定了一個決心——他想,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他的目光放在了直播間的畫麵上。  他並不認識太多的任務者,倒不如說扮演者的圈子和任務者的本來就不重合。他最熟悉的任務者當然是林檎,但是林檎本身的情況也有些奇怪。  林檎失去了關於地球的記憶,並且還擁有奇怪的bug級別的武力值……徐北盡對他的情況有所猜測和懷疑。  不管如何,讓林檎參與進來是一種風險,而且徐北盡懷疑林檎是否對所謂的“真相”有什麽興趣。他的世界似乎過於簡單了。  於是,徐北盡看向了另外一位比較熟悉的任務者:牧嘉實。此外,還有這個噩夢中,提及末日、記憶、霧氣等等問題的,緋和巫見。  徐北盡的目光閃爍不定,遲遲下不了決心。  其實牧嘉實本身就已經去過那個噩夢了,徐北盡突然想到。盡管,牧嘉實未必清楚地意識到,那個噩夢究竟象征了什麽。  此時,任務者們並不知道在這個噩夢場景的另外一頭,有一名扮演者蠢蠢欲動地想要做出一些改變。  他們來到了遊樂場的附近,並且果真遇到了一位行蹤奇怪的求生者。  那是戴無。  徐北盡幾乎是不出意外地在直播間的畫麵上,看到了戴無的出現。  從第一輪噩夢中戴無的表現來看,這名扮演者在這個噩夢中的身份是十分特殊的。徐北盡懷疑他又是一名配角。  不過……奇怪的是,為什麽他會一直出現在窄樓底層的噩夢中?  徐北盡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這個時候,直播間重新對外開放,徐北盡無奈地再度向觀眾們解釋了剛才的事情,借口也是如出一轍。不過直播間的氛圍仍舊是略微冷凝。  徐北盡不自覺地有些悲觀,覺得這群觀眾說不定就要取關走人了。  不過隨即,他就略微嚇了一跳。  “嗚嗚嗚北北我還以為我看不到你了。”  “北!隻要你還在直播,我就不離不棄!”  “我的北啊,你可長點心吧,別再直播那些會被屏蔽的東西了,吃一塹長一智懂嗎?(語重心長)”  “是啊。雖然推理大佬對真相很感興趣,但其實我隻是想舔舔北北帥氣的臉龐啦![害羞]”  “北北mua!”  徐北盡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他感到了這些觀眾們的善意和關切,這令他慢慢從剛才那種仿佛凍結的狀態中走了出來。  他無奈地想,如果林檎在的話,那他一定會說他又在多想了。  ……不,他怎麽老是想起林檎。  徐北盡暗自反省了一下。等這一遭過了,他再去看直播間的畫麵,發現任務者們已經和戴無說上話了。  任務者們是在遊樂場的東麵遇到戴無的,當時他正在朝大樓的方向走去。徐北盡看這個方向,就大概知道,戴無或許是在等大樓這邊的墜落處決結束之後,來找徐北盡讓他回到遊樂場。  不過,按照他的行進路線,在第一輪的時候,不應該那麽晚才到書店啊……  徐北盡沉思片刻,然後就明白過來,是因為任務者的緣故。  當時任務者們出現在了處決地點附近,此後還去了書店中和徐北盡談話。為了保密和隱蔽性,戴無隻能等任務者們離開之後,才來找徐北盡。  而第三輪噩夢中,他更是直接被任務者們攔下了。  相比較其他求生者襤褸的衣物,戴無身上的穿著打扮可謂是十分體麵了。正是因為這樣,任務者們才能立刻在廢墟上發現他的特殊。  牧嘉實輕聲說:“他可能是遊樂場那群人中的高層……?但是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不久之後,他們攔住戴無。  戴無露出了警惕和不安的神情,立刻就說:“你們是誰?想幹什麽?這片廢墟並不是你們能為所欲為的地方!”  牧嘉實和緋對視了一眼,隨後牧嘉實斟酌著話語說:“我們知道,不久之後有人會從那棟高樓的天台上墜下……”  戴無的臉色一變。  “我們聽說那是一種刑罰。”牧嘉實說,“但是,他究竟做了什麽?”  他其實是在套話,但是戴無的表現證實了,那名死者的死亡的確有著一些奇怪和特殊的地方。  戴無沉默了片刻,然後說:“我不說的話,你們能讓我離開嗎?”他的目光在身材強壯的光頭和花臂身上轉了轉,又看了看其餘幾個人,最後認命地說,“看來是不行。”  光頭和花臂不動聲色地就站在了戴無的左右兩側,提防他逃走。  不過戴無出乎意料的安分。他隻是苦笑了一聲:“拜托,我會回答問題的。”  “那麽,到底是為什麽?”  “我們……我們每周會進行一次‘異端’審判,被認定為‘異端’的求生者,就會被施以處決。”戴無指了指那棟大樓,“通常就是從那棟樓上跳下來。”  “那麽即將死去的那個人呢?他犯了什麽事?”  “他……”戴無遲疑了一下。  光頭一皺眉,開始活動拳頭。  戴無訕訕,立刻說:“別急別急。我就是……我就是在想要怎麽說。”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說,“我們的信念是,克己、隱忍、節製,但是他……  “之前有一次,他出門尋找食物的時候,出了一點事情。我們會安排固定的小隊,隔段時間就出門搜尋食物。然後那一次……他的食物,似乎是被其他的求生者搶走了。  “然後……然後他開始瘋狂地憎恨那個人。他覺得我們不幫他報仇,但其實我們根本不知道搶走他食物的求生者到底是誰。  “到那之後,他的偏激和瘋狂就愈演愈烈。他開始覺得我們也是想要搶走他的食物,甚至罵我們是打砸搶……”  任務者們的表情略微古怪。他們心想,難道你們不是?  戴無不知道任務者們在想些什麽,他隻是露出輕微厭惡和排斥的表情:“他真是……有些太過分了。  “他說,他在寫小說,他要把每一個討厭的人都寫進小說,好好折磨,以此取樂。當時我們還沒覺得有什麽。  “但是他寫小說寫入了魔,好像是把虛擬的作品當成了真實,越來越奇怪,讓人不安。所以……我們最終決定將他視為‘異端’驅逐。”  當聽到那名死者在小說裏折磨仇人的時候,任務者們的表情都微微變了變,想到了一些可能。但是隨後,他們都情不自禁地震驚了。  牧嘉實忍不住問:“就因為這樣,你們就決定處決他?”  “一開始隻是驅逐,但是他並不願意,甚至想攻擊我們。所以,就變成了處決。”戴無坦然地說,“他已經成為了‘雜質’。”  任務者們的心中感到一陣可笑和滑稽。  不管是那名死者,還是那些遊樂場裏的求生者,還是那個說不好是被牽連還是活該的仇人……一切都顯得格外的扭曲與不可思議。  一次偶然相遇下的食物搶奪,到最後,衍生出了這樣一個奇特的、詭異的夢境。  戴無說:“好了,我說完了。可以讓我離開了嗎?”  他用警惕的目光盯著這幾名任務者。  牧嘉實又問:“那你現在是要去幹什麽?”  戴無說:“去給那家夥收屍。”他停了停,“還有,讓書店裏的人回來換崗。”  牧嘉實怔了怔,這還和那名書店老板有關?  “你知道書店裏有一本書……”說著,牧嘉實突然停了停,他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你剛剛說,那個人還在寫小說?他寫完了嗎?”  戴無皺了皺眉:“我不清楚。應該……沒寫完吧。就隻是前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而已,他前幾天才開始大放厥詞,說要寫小說什麽的。”  沒寫完?  牧嘉實的麵色微變:“沒寫完……那書店裏為什麽會有一本完整的小說?”  “什麽完整的小說?”戴無莫名其妙地說,“你們在說什麽?”  緋同樣明白了過來,臉色微變,她遲疑著說:“是不是因為,這是夢境,所以才自動衍生了一本完整的小說?”  “不……我的意思是……”牧嘉實說,“夢境……是的,這的確是夢境。但是它的邏輯也是內洽的。”  緋沒明白牧嘉實的意思。  反倒是收藏家,他饒有興致地問:“你是說,在同一時刻,有人說這本書沒寫完,而又有人擁有這本書的完整版,這是矛盾的?”  牧嘉實點了點頭。  “那會是什麽原因呢?”  他們沉思了片刻。  突然地,牧嘉實說:“紙筆寫出來的是亂碼、有人從天台墜落……這會令你們想起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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