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說:“你有沒有覺得……” “什麽?” 丁億遲疑了會兒,隨後肯定地說:“這輛公交車正在慢慢加速。” 賀淑君愕然,隨後立刻探頭到窗外,觀察著距離下個站牌的距離。正常行駛過程中,乘客當然不應該將頭探出窗外,更何況在這樣的噩夢中,說不定意味著更多的風險。 但是此刻,她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 不過幾秒,她便將頭縮了回來,嚴肅地說:“確實是這樣。”她說,“明明已經快要接近終點站了……” 丁億說:“會不會是……”她猜測道,“死亡之路?” 賀淑君愕然,隨後說:“你是說,終點站就意味著死亡?等會兒這輛公交車就會主動撞上什麽東西?” 丁億說:“有這個可能。它在不停地加速,就像是想要自殺。” “可是……”她看了看那幾名仍舊停留在公交車上的乘客,嘴唇顫抖著,茫然地說,“這樣的話,第一輪噩夢豈不是在很短時間內就會結束?” “或許是因為我們上了這輛公交車。”丁億理智地分析著,“觸發了些特殊的機製。剛才司機和乘客都看了看我們。” 賀淑君坐立難安,她喃喃說:“不,不會吧……也可能是想要躲開什麽東西,所以才提速,對吧?” 丁億說:“對,也有可能。” 賀淑君有些被說服了,但是這對她們現在的處境沒有任何影響。公交車的速度越來越快了,她幾乎能聽見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的嗡鳴聲音。 她終於坐不住了,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然後衝向了前方司機的位置。 丁億被她衝動而急切的行動嚇了跳,趕忙跟了上去。 她們看見司機臉上仍舊麵無表情,就像是人偶一般,但是儀表盤上,公交車的速度的確在緩慢攀升。 賀淑君已經看見了那個公交站牌,旁邊就是氣派的博物館。她忍不住說:“司機!停車!我們要下去,到站了!” 司機的嘴巴張合:“終點站,不停車,你們,等會下。” “為什麽不停車?!”賀淑君愕然地問。 “博物館,不停。”司機僵硬地說,“這裏,不停。有通知,你們,沒有看。” “什麽通知?”賀淑君焦急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公交車已經駛過了博物館的站牌。 司機幾乎立刻就鬆開了油門,隨後,公交車立刻減速,最終緩緩地停下。司機空洞的眼睛裏仿佛閃過絲莫名的情緒,他重新啟動公交車,往停車場開過去。 他低聲地說:“博物館,不能去。” 賀淑君皺起眉,問:“你剛才開那麽快,就是因為你害怕博物館?!” 丁億在旁輕聲說:“所以你剛才的猜測是對的,的確是為了躲開什麽東西,才會瘋狂地加速。” 賀淑君嘀咕著:“可他究竟是怕什麽?博物館裏能有什麽東西?” 司機僵著臉不說話。 兩名任務者聽見腳步聲從車廂的後麵傳來,她們轉頭看去,發現三名乘客都已經站了起來,麵無表情地站在公交車後麵下車的門前,靜靜地等待著。 司機開著車,不說話。 氣氛已經僵硬冷凝至賀淑君有些受不了了。 大概又過了二三十秒,公交車停在了開闊的停車場。停車場的對麵是一棟搖搖欲墜的高樓。公交車的門打開了,後麵的乘客挨個下去。 司機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也打算下車。 但是賀淑君攔住了他。 她發現這個四十多歲的大叔也並不是不能溝通,似乎還沒有徹底地瘋狂,如同其他那些瘋子樣在街道上亂竄。 於是,她就攔住了這名司機,質問他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開車?為什麽不在博物館停車?” 司機空洞的眼睛注視著她,隨後,他的嘴巴動了動:“博物館,人都瘋了。我們,本來,不運營了。但是,他們說,不行。” “博物館的人讓你們繼續開旅遊專線?” “他們說,要有客人,要能讓人,過去,否則,影響,城市旅遊。他們,強迫我們,開公交車。我們部門,臨時,出了通知,暫時不停靠。但是,還得,開公交車。我,隻能,繼續工作。” 賀淑君理解了下司機的話,隨後愕然地說:“博物館和交通部門在對抗嗎?方要求維持城市旅遊,另外方就暫停停靠相應的站點,但是……但是……這個關頭了,你為什麽還要工作?” 司機的眼睛裏仿佛空無人,隻是定定地站在那兒。 丁億突然說:“你覺不覺得,他就像是一個機器人?” “機器人……”賀淑君喃喃自語,“這就是他的瘋狂?成為工作的奴隸?” 丁億說:“或許,是這輛公交車、這條公交線路的奴隸。” 賀淑君顫抖了下,說:“真可怕。”她搖著頭,“博物館的瘋子也很可怕……狂熱地追求業績?遊客人數?” 她一邊猜測著,邊側身讓開條路,就見那名司機板著臉離開了公交車,大概是他到點下班了。他確認賀淑君和丁億也下了車,然後就關上了車門。 隨著他漸漸走遠,他的腳步似乎逐漸變得輕快起來,步伐也從容放鬆了不少。 不久之後,他就離開了兩名任務者的視野。 賀淑君望著他離去的方向,隨後轉了個身,看向對向的位置,語氣同樣變得輕快起來:“走吧,我們還是得去博物館。” 她們走了起來。 公交車盡管開過了站,但是比起原本從圖書館到博物館的路線,現在從公交車的停車場走過去,還是比較近的。 賀淑君說:“我發現,這個噩夢……雖然有很多瘋子,但似乎也有定的秩序。這就是末日發生之後的樣子?建立在廢土之上的文明?” “你覺得這就是末日了嗎?”丁億實事求是地說,“隻是瘋子的話,似乎還達不到廢墟那個程度。” “或許是有瘋子,打開了什麽武器的開關?投放了什麽可怕的武器?”賀淑君用一種不太嚴謹的、開玩笑的語氣說,“人類不就是這樣……” 她的話戛然而止,隨後,言不發。 ……人類的確是這樣。 可是,這樣的末日,真的就發生在人類社會,發生在他們的地球嗎? 賀淑君是從更高層下來的任務者,她有著自己的交友圈子。她聽聞了些消息,比如說這樣的末日可能不隻是一個遊戲的設定,更有可能是發生在他們的地球上。 正是因為末日,所以他們才會進入窄樓。 賀淑君是沒覺得這其中有什麽邏輯關係。發生了末日,行吧,確實有可能。但是他們怎麽就必須得進入窄樓,並且直困在這兒了呢? 這壓根就沒有道理啊。 賀淑君對這樣的猜測半信半疑,她知道有不少任務者都是像她這樣的想法。 但是當她真正進入一個與末日有關的噩夢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其實她在潛意識中已經認可了這個可能。 為什麽? 她詢問著自己。 而最終得出的答案是,沒有別的理由可以解釋了。 他們在這座窄樓裏待了這麽多年,漫長到他們甚至忍不住想,為什麽——為什麽沒有人來救他們?他們出不去,可是外麵呢?就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處境,然後過來救他們嗎? 就像此前緋在那棟矗立於燃燒的城市的大樓裏,看著外界想,明明這棟大樓還算是一個安全的、有食物的避難所,為什麽隻有樓裏的人往外逃,沒有外麵的人進來呢? 然後她得出了個結論。 因為,外麵已經沒有人了。 ……末日。 賀淑君低聲念著這個名詞。 她想,或許是末日摧毀了切,而他們,他們這些困在窄樓裏的人類,已經是唯一的幸存者了。 真是可怕啊。她真情實感地想著,不帶有其他的情緒,隻是單純地想著末日這件事情。 所以,她寧願相信那個無稽之談。她寧願相信,的確有場末日,而那場末日殺死了大半的人類,最終隻剩下他們這些人進入了窄樓。 至於窄樓究竟是安全的還是危險的,是他們這些幸存者的避難所還是囚籠,那都是後話了。 她隻是需要個理由,來解釋這麽多年的搏命掙紮、這麽多年的深痛絕望、這麽多年的無人問津。 ……如果他們真的有同胞在外界,那為什麽,他們不來救他們呢? 賀淑君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甚至不敢想象究竟是怎樣的可能,才會導致這個結果。 所以,她隻能強迫自己去思考別的事情。 比如眼下的這個噩夢。 賀淑君與丁億一路無話,很快就來到了博物館那座氣派建築的前方。 博物館的全名是“蒼城曆史文化博物館”,占地麵積極大,不僅僅有建築,還有周圍一圈的綠化與遊玩設施,看起來更像是旅遊意義上的景區而非普通的博物館。 賀淑君用古怪的語氣嘟噥著:“我倒是可以理解,為什麽博物館裏的瘋子硬要維持遊客人數了。” 她們走進了博物館。 進入,她們就立刻脫離了屋外炎熱的空氣。 室內的空調冷氣讓賀淑君大大地鬆了口氣。在窄樓,天氣總是恒定在沒有陽光的陰天,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夏天熱烈的陽光了。 但是在這個噩夢裏,陽光熾烈地灑向大地,讓賀淑君覺得自己就快被烤焦了。 好在博物館裏,十分友好地開著空調。 不過這也顯得十分古怪。賀淑君心想,怎麽這裏還開著空調? 外麵都是瘋子,社會秩序看起來已經徹底崩潰了,街邊落滿了枯葉卻也無人打掃。可是這座蒼城的博物館,內部卻整潔如新,好像仍舊等待著遊客進入一般。 “兩位好。” 突然地,道聲音響起在兩名任務者耳邊。 她們嚇了跳,聞聲望去,看見名白發蒼蒼的老者,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臉上滿是驚喜、欣慰的表情。 他說:“歡迎來到蒼城曆史文化博物館。兩位女士想參觀什麽?” 賀淑君與丁億對視了眼。 她們懷疑這位老者就是博物館裏的瘋子,但是他看起來卻還是可以溝通的樣子。於是,賀淑君便說:“我們第次來這裏,不如您帶我們隨便看看吧。” “隨便看看啊……”老者感歎了聲,然後說,“那不如我們先去城市館,那是關於這座城市的曆史與過去。最近博物館在轉移一些藏品,所以能看的東西也不是很多。 “兩位是第次來蒼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