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們在驚訝片刻之後,立刻在公屏上敲出了一條條的彈幕。 “這是博物館的那輛車嗎?!” “怎麽會停在這裏啊……” “車上……好像有兩個人?好像是柯緒和謝霽?是他們兩個嗎?” “這,有點奇怪啊。” “有人發揮一下想象力,猜猜他們兩個為什麽會在這兒嗎?” “我懷疑是,謝霽去找了柯緒,然後他們兩個又吵起來了?又或者謝霽想要證明自己的猜想,所以才和柯緒一起往這兒走?” “那為什麽停在圖書館門口?” “無法理解。他們怎麽不下車啊?” 那輛廂式貨車就靜靜地停在那兒,但是透過車窗玻璃,觀眾們可以清楚地看見,駕駛與副駕駛的位置上,坐著一男一女,並且他們在激動地對彼此說著什麽。 於是就有觀眾略微疑惑地發了一條彈幕:“他們在吵架?” 不過,因為這裏隻是一個空蕩蕩的場景,沒有任務者在,就無法調整視角,觀眾們壓根就聽不見他們的聲音,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們正在爭吵些什麽。 但是很快,情況就出現了轉機。 大概三五分鍾之後,圖書館門口出現了丁億與牧嘉實的身影。 他們聽聞了發動機駛來,又突兀停下的聲音,刹車尖銳刺耳的聲音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丁億在圖書館三樓的窗邊看了一眼,就看見了那輛停靠在圖書館門口的廂式貨車。 她立刻就意識到,噩夢發生了一些奇特的改變。這輛廂式貨車本來應該在三點半之後,從博物館出現,駛向航天局的方向,但是現在才不過三點,就已經出現並且停靠在圖書館門口了。 丁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既然改變已經發生,她就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資料。 那份資料,是丁億在三樓閱覽室,除卻不明物體的爭論以外,發現的一份十分重要的資料。 或許對於這個噩夢並不怎麽有用,但起碼使他們窺探了更多關於過去的秘密。 那是一份,對莫名其妙蔓延於人類社會的瘋狂的,溯源。 此前巫見已經向任務者們說了他在圖書館二樓找到的那本書,而那本書更偏向於記敘與描寫,而丁億手中的這一份資料,則更為專業。 這份資料的作者,與他的同伴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仔細搜尋並且對比了不同地區瘋狂產生的時間,最終他們找到了瘋狂的起源—— 似乎是如此,畢竟沒有任何切實的證據來證明他們的結論。 在他們的研究中,瘋狂的起源,又或者說是,中心,就位於他們現在所在的蒼城。 更準確地說,是那片封鎖區。 “如果這場蔓延的瘋狂,就如同一場傳染病,一場瘟疫,那麽其爆發的源頭,(更嚴謹地說,最早出現相應症狀的感染者。)就出現在那棟公寓樓裏。” 丁億並不知道這個結論的具體推導過程,時間有限,她隻能抓緊先看最重要的結論部分。 但是,那棟公寓樓?那片封鎖區? 緋和巫見已經將他們的收獲告知了其餘任務者,他們的話語中並沒有著重強調那片封鎖區。 在他們看來,封鎖區外的那名老者,才是與這個噩夢真正有關的人物。 但是對於丁億來說,情況並非如此。她一直對那片封鎖區的存在耿耿於懷。 她知道,這片封鎖區所對應的噩夢,就是困住蔣雙姊的噩夢。 她的兩位下屬曾經詳細地跟她講述了關於這個噩夢的內容,並且,她也從牧嘉實那裏得到了一些提示。 她也知道,那個噩夢,就是窄樓底層那名神秘的書店老板的鄰居的噩夢。 這些關係七拐八繞、亂七八糟,但是丁億的確十分在意這個噩夢的存在。 但是,瘋病的起源? 丁億不禁深深地皺起眉。 問題就在於,那個噩夢中這棟公寓以及那片商業區,其實並沒有出現什麽瘋子。 那些成精的家具——換言之,那些被困在網絡中的人們…… 丁億突然怔了怔。 她想,被困在網絡中的人們? 那不正符合他們的現狀嗎? 丁億一時間惶惶然,總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麽特殊的線索。 她暗自記下,然後想,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成精的家具與發瘋的人類,這兩點特征,並不是特別相符。 所以說,為什麽這名調查者會得出,那片封鎖區就是瘋病起源的結論?明明它們最終的表現並不相同! 丁億翻閱了這份資料,最終意識到,是因為,那片封鎖區裏也的確出現了瘋子。 但是在這份資料中,卻對所謂的「成精的家具」避而不談,而僅僅隻是討論瘋子出現的時刻。 而如果單看瘋子的出現,那麽的確,那片封鎖區確實是有記載以來,最早出現莫名其妙的瘋子的地點。 但是這一點又讓丁億感到了驚訝。 沒有提及成精的家具,那麽……這種現象,又究竟意味著什麽呢?同樣也是瘋狂的象征,還是說,另有玄機? 丁億感到了些許的不解。 更多的,則是一種難以抑製的恐慌。 她拿著那份資料發起呆來。 隨後,她便聽見了外麵街道上傳來的發動機聲音,以及突然的刹車聲。 丁億走到窗邊看了看,意識到那是來自博物館的廂式貨車,就放下資料,與牧嘉實一道去往圖書館一樓。賀淑君也慢吞吞地跟在他們的身後。 他們一眼就看見了廂式貨車裏,正在激烈爭吵的一男一女,而其中一人,正是丁億在上一輪噩夢的時候,在博物館側門口遇到的柯緒。 她微微一皺眉,腳步不停,來到了貨車的側麵,還沒來得及與這兩人打招呼,便已經聽見了他們的爭吵內容。 丁億停下來,凝神去聽。 而直播間裏,徐北盡將直播的視角放在了丁億的身上,觀眾們也終於能夠聽見他們究竟在吵一些什麽東西。 “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阿霽。明明我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你別這麽悲觀行嗎?我們不會死的,這個世界也不會出事……” 出人意料的是,柯緒的語氣居然十分的苦口婆心,與他之前出現時,那種暴躁、不耐煩的樣子截然相反。對於其他人,和對待未婚妻,果然是不一樣的。 然而謝霽似乎並不想同意柯緒的想法。 她尖叫著:“不!不!末日就要來了!真的……你相信我,柯緒,你真的得相信我。” 隨著她的話,柯緒也逐漸變得焦慮起來:“相信你?可是我怎麽相信你?!相信我們下一刻就要死了,相信我們再過不久就要共赴黃泉了? “阿霽,你清醒一點。不是我不想相信你,而是……這實在是天方夜譚好嗎?天上就要有個東西掉下來了?誰會信這種事情啊!” 謝霽已經低低地哭泣起來:“所以,我才讓你去航天局,你親自去看一眼,好嗎?真的要出事了,我沒有騙你。真的……我們,都要死了……” 柯緒深深地吸氣與呼氣,他不想和謝霽爭吵。昨天晚上他們已經吵得眾人皆知了,所以他就更加不願意這樣做了。 但是,他也的確不願意相信謝霽的說法。 是不願意,而非真的不相信。 他緊緊地握著方向盤,身體顫抖著。他想,為什麽謝霽就不明白…… 為什麽她就不明白,重點在於死亡,而不是她一直在說的,相信與不相信? 那是、那是死亡啊。近在咫尺的死亡。 要他親口承認自己即將死去,並且讓他慷慨赴死……怎麽可能? 誰能麵不改色地麵對永恒寂靜的死亡?這又不是遊戲,這是現實,這是一旦死亡就隻能變成墳墓冰冷的灰的死亡。 這不是遊戲裏點點鼠標就可以重新複活的,死亡。 所以柯緒已經感到了深深的疲憊。 他茫然地注視著車前的道路,柏油路被太陽光曬得像是要冒油。 有一種莫名的憤怒和無力驅使著他,使他差一點就忍不住與謝霽爭吵起來。 昨天晚上他們就是這麽吵起來的。 如果柯緒跟謝霽說死亡,謝霽就會說,她怕很多東西,但是她不怕死亡。所以,為什麽柯緒會害怕死亡? 而如果柯緒說,他不相信,不可能有這種事情,那麽謝霽又會說。 不,他怎麽可以不相信她?那是她親眼看見的東西,那是必然墜落在這顆星球上的災難。 說來說去,柯緒想,謝霽就隻是想讓他承認,他就要去死了。 他們的婚禮,再也辦不成了。 想到這裏,柯緒也忍不住用力拍了拍方向盤,焦慮和恐懼使他的麵部神情格外扭曲。 廂式貨車發出了嘟地一聲,把柯緒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下意識張皇地朝外張望,這才注意到,車外站著幾個人。 他皺起眉,向來暴躁的脾氣又一次翻騰起來。他打開車窗,語氣不耐煩地問:“你們圍在這兒幹什麽?!” 丁億仔細盯著他瞧了瞧,確認柯緒並不記得上一輪噩夢的過程。 她沉吟片刻,然後說:“我們聽見了你們的吵架聲……關於,天上的不明物體。” 柯緒皺眉,剛想說話,卻被謝霽打斷了。 謝霽直接打開車門下了車,這個穿著宇宙大爆炸長裙的女人,來到丁億的麵前,迫切地問:“你知道……你相信的,對不對?!確實是有這件事情!請你幫幫忙,請你幫我說服一下柯緒吧……” “夠了!”柯緒終於忍不住,同樣下了車,大聲怒吼道,“我承認!我相信你!然後呢,有什麽意義嗎?!我們不是還要去死嗎?!” 謝霽茫然地望著他。 柯緒憤怒得渾身都在發抖,他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如此憤怒。 他的脾氣不算好,但是對待他的未婚妻始終十分包容,但是在這一刻,他感到了一種沸騰的、如同烈焰一般的怒火。 他說:“你是要我承認,我就要去死了是嗎?對,沒錯!我就是要去死了!我們一起死,行了吧?!你還要我怎麽樣?!” 在昨天晚上的那場爭吵中,起初他一直保持著沉默,但是隨著謝霽的情緒越發波動與沉重,他最終也被感染了,並且與她針鋒相對。 但是他以為這一切已經過去了。他以為昨天晚上那場爭吵之後,謝霽已經放棄了與他說這件事情的打算。他不想麵對這樣的可能,他不願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