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嘉實不含惡意地感歎著。  唯獨不恐懼死亡的女人,終究還是因為死亡本身,而產生了這個象征著恐懼的噩夢。  她或許可以在自己死亡之日麵不改色,卻無法麵對愛人的死去。  隻不過,牧嘉實也忍不住想到,謝霽居然會是首個觀測到不明物體的人?對於這個噩夢來說,這或許隻是一個背景。  但是,對於末日來說,對於他們這些地球人來說,這會是多麽重要的角色與身份!  或許謝霽是在扮演「謝霽」。但是,她的劇本之上,應該會關於末日的一些線索吧……  此外,還有蘇恩雅。蘇恩雅也說出過那句話,那麽謝霽會認識她嗎?她們兩個之間會不會有什麽聯係?  甚至於,她們,是同一個人……  牧嘉實的大腦中產生了這個想法,卻又因此而嚇了一跳。  如果真的是一個人,那麽,這座窄樓……那些窄樓居民……這個秘密,很有可能超出了牧嘉實的想象。  他不免有些焦躁。  他想,那名書店老板的噩夢中,又會藏著什麽樣的秘密呢?  在這一刻,即便是牧嘉實,也情不自禁地走神了。  而其餘任務者倒還是專注在這個噩夢上,但是他們也感到了一些困惑。  親自使用麵板卡,確認了柯緒就是噩夢主人的寸頭,這個時候就忍不住說:“但是我已經用麵板卡確認過了。麵板卡總不會說謊吧?”  巫見訥訥說:“主腦確實不可能騙我們……”  他這個冷笑話讓氣氛更是一陣僵硬。  終於,緋還是將話題扯了回來:“不過,我還是打算試一試。”  寸頭不太服氣地說:“明明已經確認過的事情,你們為什麽還要再浪費一張道具卡?”  緋歉意地笑了笑,餘光瞥見牧嘉實臉上冰冷的表情,遲疑片刻之後,便說:“我隻是覺得這個噩夢不會這麽簡單。”  這是來自窄樓更高層,並且從某種程度上摧毀了牧嘉實的噩夢。  雖然牧嘉實的確打出了真結局,而他的失敗更大程度上來自他自身、以及末日。但是,這個噩夢必然也對他的內心世界造成了影響。  他在一個噩夢中遭遇了失敗,而噩夢作為他失敗的場地,必然有著一定程度的象征意義。  如果一個人在某種極度搞笑的場景中遇到了一次失敗,那麽他自己可能也會一笑了之、輕鬆對待。  但是牧嘉實苦大仇深的樣子,顯然意味著,這個噩夢本身也不是那麽簡單的。  有的時候,緋能夠從牧嘉實的身上察覺到某種……割裂的感覺。  他也就像是一個矛盾體。他說著自己是失敗者、廢物、垃圾。  但是,他又仍舊在噩夢之中十分耀眼與強大。在這個噩夢中,他顯得毫不起眼,但是在廢墟的那個噩夢中,他卻以一己之力解開了那個噩夢的真相。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一個廢物?  這種矛盾的感覺,讓緋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噩夢。  這個噩夢,如果深入了解一下,那也同樣可以察覺到這種自相矛盾的氣質。  就比如噩夢主人的人選,柯緒和謝霽,誰都有可能,但誰都有著「不可能」的矛盾之處。  窄樓居民是個男人,所以謝霽不可能是噩夢的主人。  柯緒壓根就沒有和除了博物館、居民區之外的任何場景發生直接聯係,所以他也不可能是噩夢的主人。  同樣隻和圖書館產生直接聯係的陸成哲,在僅僅隻是提出這個人選之後,就再也沒有任務者在意他了。因為,他不可能是噩夢的主人。  他隻是如同航天大樓外麵那群天文學愛好者一樣,是提供線索的「工具人」罷了。  所以,當寸頭確鑿無疑地說,柯緒就是噩夢的主人的時候,緋還是忍不住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就好像是跳進了噩夢的陷阱之中一樣。  因此,她格外堅定地說:“就讓我們看一下謝霽的麵板吧。”  她將一張麵板卡遞給了巫見,而巫見四下看看,發現無人反對,便走上前去,來到了謝霽的麵前。  寸頭翻了一個白眼,暗自嘀咕說:“行吧,浪費一張麵板卡就浪費吧,反正也是雞肋……吃一塹……”  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巫見詫異地說:“她……謝霽,也是噩夢的主人?”  於是寸頭的話戛然而止,他甚至「嘎」了一聲,萬分震驚地說:“這怎麽可能?!我親眼看到柯緒就是噩夢的主人……這……”  “兩個人都是噩夢的主人?”緋喃喃說。  圖書館的門口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直播間的觀眾們更是瞬間炸鍋。  “兩個人都是??都是??這怎麽可能!”  “倒也不是不可能……按照設定來說,這是一個噩夢。或許,這個噩夢的主人就是……一人分飾兩角呢?”  “正常的噩夢我當然可以理解啊,問題是……噩夢外麵的那個扮演者,是誰呢?他怎麽可能在噩夢中同時操控兩個角色啊??”  “我也……困惑了。主要是我沒法理解他現在到底算是一個什麽……形態?”  “精分形態(迫真)”  “不是,我的意思是……世界上到底是真的有柯緒和謝霽這兩個人,還是說,他們實際上是一個人,隻不過是人格分裂?”  “如果這兩個人本質上是一個人,我好像可以理解這個噩夢的種種矛盾之處了。”  “但是……這也很奇怪啊。如果他們是同一個人,那麽噩夢的根源又是什麽呢?  這對未婚夫妻要是死了一個,另外一個因此而產生噩夢,並且無法走出這樣的夢魘,我還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他們是一個人……這我就沒法理解了。”  “自戀狂?”  “按照他們兩個的表現來看,我也看不出來啊……”  “還有一種可能,也就是,這兩個人確實是存在的,但是其中一個人死於天火降世,而另外一個人就在思念與痛苦之中,慢慢變成了戀人的模樣,並且終日在噩夢中與自己演戲,仿佛一切都還在末日到來之前……  “所以,當天火降世,這個噩夢就會立刻重啟。因為,噩夢的主人隻想回到末日來臨之前。”  “但是,這終究是一個噩夢。自欺欺人是沒有用的。”  “照這麽說,噩夢的主人終究是柯緒,而謝霽是他在極度的痛苦與後悔之中,妄想自己成為了女友,並且在噩夢中不斷回顧……這樣嗎?”  “emm我好像可以理解了。”  “但是,真的要確認的話,還是得看他們兩個誰會在天火降世中死去吧。在先前兩輪噩夢之中,任務者們都沒有能夠確認這一點。”  “論證這個……我覺得有點難誒。我的想法是這樣,如果現實中是謝霽死去,柯緒覺得是自己害死了謝霽,在痛苦中幻想女友還活著。  那麽在夢境中,柯緒會不會基於某種代償心理,而認為天火降世的時候,死去的他而不是謝霽?  “而謝霽同理。她可能覺得自己沒能說服未婚夫,或者在重要關頭和未婚夫吵架,然後間接導致了柯緒的死亡。  那麽在噩夢中,她會不會覺得一切都是相反的,她的愛人還活著,而死去的是她?”  “靠!你說的好有道理啊!所以這是一個無解的難題啊!”  “這對未婚夫妻,還真正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無語,果然是自相矛盾的個體啊。”  “這個噩夢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啊。噩夢的主人說著「末日要來了」「你們都要死」,然而實際上,他恐懼的對象,恰恰就是天火降世。  “他是在宣揚他所恐懼的事物。”  “誒,這就不太符合謝霽的形象了吧?她不是說過,她不怕死嗎?”  “她是不怕死,等柯緒死了,情況就不太一樣了吧?”  “照你這麽說,柯緒肯定會因為謝霽的死去,而在憤怒中變成末日的信徒?”  “但是這又和他現在的態度矛盾了啊?”  “謝霽如果死了,柯緒的態度一定會發生改變吧。”  “那他難道不是更加痛恨末日,而不應該變成末日的信徒與走狗吧?”  “我徹底混亂了。意思是他們兩個都是噩夢的主人?同時也都不是??”  “薛定諤的噩夢主人。”  “不,杠精的誕生。”  “反正就是,這兩個人誰是噩夢的主人都可以,而實際上他們都是。”  “不是,你們忽略了一個問題吧?這群玩家是要打出一個結局,而不是去了解真相。雖然他們應該去了解一下。”  “我覺得最簡單的過關方法,就是在天火降世的時候,讓柯緒和謝霽都別死吧?”  “emm我不太同意。是這樣的,如果這對未婚夫妻的感情真的有這麽好。  並且一方目睹另外一方死去,多年來痛苦絕望難以自拔,那麽……他或者她,應該是想著殉情才對吧?”  “靠!有道理啊!”  “除了有道理我已經不會說別的話了……”  “所以連生存還是死亡,都可以邏輯自洽地得出兩個完全相反的選項??”  不僅僅是直播間的觀眾們感到了極度的困惑,任務者們人都傻了。  特別是對於寸頭來說,他看著巫見,又看著柯緒,就好像聽見有人說,你剛剛吃的那塊巧克力,其實是一坨屎,隻不過是巧克力味的而已。  雖說這個比喻有點惡心,但是寸頭確實是當即便震驚了。  他喃喃自語著說:“所以,這個噩夢,有兩個噩夢的主人?”  他思索了一下,隨後又推翻了這個想法,“不,應該是,人格分裂?潛意識中的想法倒映進了他的噩夢之中?”  “所以應該確實是有一個人死了,然後另外一個人由此產生了這個噩夢。”  緋分析了一下,隨後又是一陣苦笑,“但是,這個人選,也是完全不確定的啊……”  丁億思索片刻,然後試探性地問:“既然是不確定的,那麽我們是不是可以忽略這個問題,直接來思考結局?”  其餘任務者都是一怔,隨後紛紛點頭:“對啊!”  既然這是一個走不出去的死局和迷宮,那麽不如幹脆跳出這片區域,直接來思考一下,這個噩夢的結局,會是什麽?  然後,他們便也遇到了那個問題:生存還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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