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幾天過去了,仍舊沒有任何的回複。看起來,他們還是處在某種特殊的困境之中。 混亂。 牧嘉實苦笑了一下,他忍不住喪氣地說:“看起來,在我們想要拯救他們之前,他們就已經自暴自棄了……” 賀淑君毫不留情地吐槽他說:“我看你才是自暴自棄第一名。” 牧嘉實:“……” 幾名任務者全都不留情麵地笑了起來。 似乎自從他們意識到牧嘉實究竟為什麽會把「失敗者」這三個字掛在嘴邊之後,他們就逐漸開始了這種行為。牧嘉實心中惱火,但是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他自暴自棄地想著,行吧。傷疤總應該撕開。他不能永遠沉溺在過去的失敗之中。 況且那也不能說是,「失敗」。更確切地說,他隻是認清了自己的本質。 人總是會在某一刻認清自己,好的或者壞的,正義的或者偽善的。 想了片刻,牧嘉實就搖了搖頭。 賀淑君見好就收:“說真的,你不能總覺得事情要往壞的方麵發展。” 她的語氣輕鬆,“最壞的我們都已經熬過來了,還能比那時候更壞嗎?我說的就是,剛剛進入窄樓的時刻。” 其他任務者也不由得走神。 或許是因為這個時刻比較特殊,所以他們不自覺順著賀淑君的話想了起來。 關於……他們剛剛進入窄樓,那個混亂、野蠻、血腥、黑暗的年代。 那個毫無希望的年代,充滿了殺戮與背叛。人們想盡一切辦法去往窄樓的更高層。 毫無秩序。 有時候秩序意味著偽善,而那起碼是一種秩序。 現在任務者們不緊不慢,不那麽著急忙慌地去往窄樓更高層,是因為他們已經絕望了。可是這樣的絕望反而令情況變得平靜下來。 他們不再針鋒相對,不再互相坑害。現在,卡販子都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了。 在一開始,可不是這樣的。 任務者們沉默了下來,他們幾乎都經曆過,並且從那個時代幸存。 而那些沒幸存的? 看看窗外的灰霧吧,那就是答案。 氣氛恍惚變得沉靜了不少。剛才的浮躁與焦慮慢慢褪去。 他們繼續等待著。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好,隻等待著徐北盡與ne的對話…… 想到這裏,緋忍不住又想到了自己之前的那個猜測。 徐北盡與ne的關係…… 她猶豫了一會兒,咬了咬嘴唇,又看向巫見。 巫見疑惑地扭頭看她。 緋最終還是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你們覺得……他找ne,是為了什麽?” “終極噩夢。”牧嘉實說,“他是這麽說的。” “終極噩夢。”緋喃喃說,“又會是什麽呢?” 沒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巫見左右看看,想了想,換了問題調節一下氣氛:“其實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麽他的噩夢,會是窄樓外麵的灰霧。” 其餘任務者全都一怔。 巫見摸了摸下巴,以一種他獨有的敏銳和——呃,離奇的腦回路? 問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問題:“我的意思是,你們看,其他的窄樓居民……他們的噩夢,起碼都是有依據的,對吧? 就是他們各自在末日中的經曆,盡管說……窄樓居民是在扮演噩夢主人,但是他們是有劇本的,而這個劇本,就是改編自現實,甚至就是現實的複演。 “但為什麽……這名書店老板,他的噩夢會是窄樓……或者說,窄樓的,某個部分呢?他的噩夢就像是窄樓本身……” 巫見遲疑著問出了這個問題。 牧嘉實一時間恍然。 葉瀾在旁低聲呢喃:“是的……他的噩夢,不符合常理。” 一直以來,他們都忽略了這個問題。倒不如說,當他們在灰霧中醒來,並且又恢複意識的時候,他們就被接踵而來的信息打懵了。 他們忙於接受那些關於末日、噩夢、窄樓真相的信息,但是卻忽略了那個噩夢本身。 他們一早就知道徐北盡很特殊,可是……這未免也太特殊了! 同樣在場的兩位窄樓居民,戴無和謝霽,也紛紛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他們都擁有各自的噩夢,但是現在想來,徐北盡的噩夢也的確是太奇怪了。 他完全不像是一個窄樓居民。而他一直以來的表現,也似乎預示著,他的確不是。 他們低聲分析著種種可能,到最後,話題終究還是轉回了末日,以及窄樓本身。 “人類在末日之後,居然困在了這個遊戲中……”戴無苦笑著,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比其他人都要複雜的意味,畢竟他在這個遊戲的副本中,可以自由行走。 這真是一件無比滑稽的事情。 他不過是感歎一句,但是緋和牧嘉實卻下意識異口同聲地驚呼:“遊戲!” 戴無眨了眨眼睛,迷茫地問:“怎麽了?” “遊戲……遊戲……”緋不停地呢喃著這兩個字,“遊戲!” 牧嘉實的語速飛快:“這是一個遊戲……而無論如何,這個遊戲本身是存在一定的合理性的。” 其他人都楞了一下。 沈雲聚突然開口說:“你的意思是……他的噩夢,是這個遊戲本身的設定?” 他遲疑了一下,聲音低得沒有讓任何人聽見,他自言自語,“就像是那個遊戲策劃?” 牧嘉實說:“就好像這個遊戲甚至還會擁有貼圖bug……這是一個真正的遊戲,傳統意義上的電子遊戲,隻不過我們困在這兒,顯得這個遊戲很特殊…… “但其實它本質上就是一個遊戲!” 牧嘉實大聲說,激動得就好像發現了什麽天大的秘密。 賀淑君困惑地眨眨眼睛,她進入窄樓的時候,記憶停留在剛剛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 所以,她對於遊戲什麽的,其實也沒有太多清楚的認知。她不怎麽玩遊戲。 然而巫見已經反應過來了:“你說《逃出生天》這個遊戲的……設定?” “設定……那份遊戲策劃案!”牧嘉實突然看向了沈雲聚。 沈雲聚似乎也已經意識到了,目光怔怔,好像根本反應不過來……又或者他本能地抗拒這個可能:現在困住他們的這個遊戲,真的是按照人類中的某個遊戲策劃的主意,創造出來的。 然而牧嘉實卻不讓他逃避這個可能,他問:“那份遊戲策劃裏,這個遊戲的設定是什麽?” 沈雲聚猶豫再三,然後說:“那隻是一個雛形。” 所有人都看著沈雲聚。 然後沈雲聚說:“大概是……末日造成了許多人的慘死與悲劇,所以,這個遊戲……是解謎探索題材,深入人心深處,調查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策劃虛構了一種,進入其他人噩夢的能力。在噩夢中經曆這個人的過去,然後調查他當初的經曆,最終……幫助他逃離噩夢。” 說著,沈雲聚就感到了一種巨大的恐懼與不安。他出了一身冷汗。 牧嘉實陷入了沉思。 緋看了看他,然後說:“所以……這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遊戲的,雛形?” “是的,隻是雛形。”沈雲聚喃喃說,“並不完全是窄樓。” 戴無饒有興致地聽著,隨後,他用開玩笑的語氣分析說:“那麽,按照這遊戲的設定,誰進入誰的噩夢,這一切,也應該有一個管理和分配的人吧?” 他說完,自己都怔了一下。 牧嘉實臉色有些難看,隨後說:“這就是ne。這不就是ne在窄樓中做的事情嗎?” 誰去往哪個噩夢——誰又來扮演哪個噩夢主人。這就是ne在窄樓中做的一切。它就是那個遊戲設定中的,管理者。 沈雲聚用一種做夢一樣的飄忽語氣說:“所以,ne本身,也是這個遊戲設定中的一員?它並不隻是高高在上的遊戲主腦,而同樣也是這個遊戲設定的……npc?它也是窄樓的一員?” 牧嘉實沉默了許久,終究還是問出了一個問題:“ne會有噩夢嗎?” 他看了看周圍同伴的臉色,猜測自己的臉色也同樣如此。 不過就是一次無聊中的聊天罷了,他們卻仿佛探知了什麽令人恐慌與震驚的東西。 牧嘉實並不指望有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但是他還是喃喃說:“ne……它也可以,算是窄樓居民,對吧?它是這個遊戲設定好的一個角色,一個npc。那麽它,會有什麽噩夢呢?” 如果ne也算是一位窄樓居民,那麽它肯定是會擁有著自己的噩夢的,對吧? 那它的噩夢會是什麽呢? 牧嘉實幾乎下意識看向了窗外的灰霧。 當他還在徐北盡的噩夢中的時候,他曾經開玩笑地想,這片籠罩在窄樓周圍的灰霧,其中崩潰的人類、崩潰的噩夢,不就像是數量龐大的垃圾數據嗎? 對於ne這名人工智能來說,恐怕也是讓它十分頭疼的事情,說不定都已經是它的噩夢了。 ne的噩夢。 而擁有灰霧作為噩夢的徐北盡……他又會是誰? 在這個小屋子裏聚齊的人們,陷入了一陣窒息般的平靜之中。 在這個時候,徐北盡才剛剛踏入窄樓的頂層——終於。他當然不會知道任務者們以及一些窄樓居民,對自己身份的猜測。 即便他知道了,恐怕也不會坦誠地回答這個問題。 現在,他隻是帶著一種極其複雜和格外焦慮,但是又不得不將所有這些情緒全部隱藏起來的心態,觀察著窄樓的頂層。 窄樓頂層會是什麽樣子? 徐北盡的記憶中有一些畫麵,僅僅隻是一些。那都是些淩亂的、破碎的記憶,就像是人在半夢半醒中睜開眼睛隨意的一瞥。 他曾經來過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