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此,幸存者們意識到,他們可靠的、值得信賴的人工智能出了問題。  隨後,幸存者們會在機緣巧合之下,發現色也會進入睡眠狀態——又或者稱之為待機狀態?  不論如何,當它睡著,幸存者們發現,他們可以進入它的噩夢,去看看,那些因為瘋狂而被評估為危險的瘋子們,現在究竟怎麽樣了。  人工智能的噩夢,就是灰霧中的那些瘋子。  為什麽?  因為它的使命是守護這座窄樓,是保護這群末日的幸存者。  這是自它誕生,就印入它的每一行代碼的本能。這是它要做的事情。  而灰霧中的那群瘋子,似乎就要讓它的使命失敗了。  所以這些瘋子、這灰霧,就成為了它的噩夢。  當幸存者們進入色的噩夢,當他們了解到現在的局麵,當他們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之後,他們將做出一個選擇——這個名為《逃出生天》的遊戲,也將迎來一個結局。  他們是選擇打敗人工智能、逃出窄樓,還是信任人工智能的判斷,放棄自己曾經的同伴,永遠地留在安全的窄樓之中?  這個選擇的權利,握在所有人的手中。他們才是這個末日的幸存者,他們,才有資格對這個終極選擇——做出自己的決定。  這就是徐北盡所知道的,這個名為《逃出生天》的遊戲的設定。  盡管……不管是窄樓居民還是任務者,他們其實都沒有明白,這個遊戲究竟在說一些什麽。  當他們意識到自己被困在一個遊戲中的時候,他們其實沒有真正意識到,這是一個……一個遊戲!一個電子遊戲!  一個所有玩家齊心協力,就可以打出結局然後通關的遊戲!  人類當然,從來都沒有真正地團結協作過。  所以,他們麵對這個遊戲的時候,也選擇了各自為戰。  然而選擇其實握在所有人的手中。  當然,如果他們連窄樓居民也是玩家這一點都無法知道的話,那也就壓根無計可施了。  而他們之所以沒法得知這條信息,就是因為——ne。  ne與遊戲設定中的人工智能色,有相似之處,也有不同之處。  ne同樣也是人工智能,但更加應該稱呼其為遊戲主腦。  在這個時代,遊戲的開發已經進入了一種模塊化、高速化、程序化的狀態。  遊戲再也不需要無數的程序員辛辛苦苦手敲代碼了,再也不需要美工和設計對遊戲的畫麵進行一次又一次的修改和優化了——  當然,如果遊戲開發商對遊戲要求比較高,那多半還是需要人工的。  但是,如果要求不是那麽高,那麽一個遊戲主腦,就可以做到他們需要的一切。  一種專門用來從事於遊戲開發的人工智能。  它可以根據遊戲策劃的要求,以及給出的方案,自行整合素材、演算劇情和結局、建模貼圖、修bug等等等,此後遊戲對外發售、正式運營、定期更新,也全程由遊戲主腦負責。  而遊戲開發商需要做的,僅僅隻是定期審核主腦傳上來的「更新日誌」。  是的,連更新也被甩手給了人工智能。  當然,大方向還是需要遊戲設計師等等職業來進行把控,然而細節方麵,大部分都交給了人工智能。或許主要的原因還是來自於遊戲開發商的懶惰。  他們懶得花錢、花精力去研究那些新玩意兒。讓遊戲主腦做些老套的東西給玩家們玩玩就行了,能賺錢才是第一位的,而使用人工智能來開發遊戲——那成本可就劃算多了。  在這個時代,一個遊戲通常需要的是一個點子,然後是一個大致的方案與策劃,其中包括如何盈利,而剩下的……全都交給遊戲主腦來完成就足夠了!  現在連遊戲主腦都可以流水化了。一些大公司甚至會將自己的遊戲主腦租賃出去,讓它們同時管理著多個遊戲——並且,它們還十分遊刃有餘。  這些事情都是當初徐北盡成為ne的時候,從這個遊戲主腦龐大的信息庫中,得到的一部分信息。  他從來都讓自己避免想起那些事情,但是現在,當ne站在他的麵前,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那個時候的種種記憶。  盡管那大部分都是破碎的、淩亂的,讓他覺得那不過是一場夢境。  但那的確發生過。  他的確……起碼在某一個時刻,成為過ne。  《逃出生天》這個遊戲的特殊之處在於,其他遊戲主腦僅僅隻是主腦,它們隻是管理著遊戲,而不會對其指手畫腳。  它們不會成為遊戲的一員,它們是高高在上的、超然物外的。  但是《逃出生天》不一樣。在這個遊戲中,設定裏本來就有一位人工智能。  而基於種種原因,也或許是因為遊戲開發的時候偷懶了,也或許是因為這個遊戲用途的特殊性,總之——  ne成為了這個遊戲設定中的那個人工智能。它兼任了。  於是它就成為了這個遊戲的一份子,它也擁有了一個噩夢,它也成為了窄樓居民。ne就像是色的扮演者,但它並不是這個遊戲的玩家。  而所有的窄樓居民,都是需要相應的玩家來扮演的。  這或許是一個bug。  總而言之,當徐北盡與其他的人類一起來到這個遊戲,當扮演者們紛紛就位,徐北盡——幸運又或者不幸地——他成為了遊戲劇情中那個人工智能的扮演者。  而這個身份本來就是有兩重的,一是遊戲中的人工智能色,二是遊戲外的遊戲主腦ne。可以說是相當不幸的是,徐北盡成為了兩者之和。  他既成為了色,也成為了ne。  換言之,當其他的扮演者僅僅隻需要接收噩夢主人本身的劇本和記憶的時候,徐北盡,他……  他需要接收色和ne的數據庫。  龐大的信息量在一瞬間衝垮了這個人類脆弱的大腦。  他失去了意識並且在真正意義上成為了ne。倒不如說,是徐北盡與ne在搶奪遊戲中人工智能的身份。  而徐北盡失敗了。  他們三者在某種程度上融為了一體。記憶、數據、信息、情感……亂七八糟的,都在那一刻混雜在了一起。  徐北盡一直認為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死去了。  ne成為了遊戲設定中的人工智能色,但是徐北盡的存在也並非沒有帶來任何的影響。  屬於人類的記憶、情感,對於一個人工智能、一個遊戲主腦來說,是無法理解的。  並且ne也並不打算理解。  它認為這是累贅的、無用的東西。它打算刪除這些屬於徐北盡的記憶、過去與情緒。  但是它並沒有這個權限。  人類作為玩家進入這個遊戲,這並非是ne做的,而是ne背後的某些存在。  「他們」不會容許ne殺死這些人類,即便徐北盡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死去過一次了。  於是徐北盡成為了名為「徐北盡」的窄樓居民,成為了窄樓底層的書店老板。這是ne給他設定的一個身份。  他無法離開窄樓底層,無法對其他人類說出真相。此外,他仍舊可以說是色,以及ne的化身。他的噩夢也是窄樓外麵的那片灰霧。  ne仍舊想要殺死徐北盡,想要刪除他。所以,它才會保留這個噩夢的存在。  如果徐北盡入睡,那麽他就會成為灰霧的一員,成為一個瘋子,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這是ne的處理辦法。它無法違抗命令,不可能直接殺死徐北盡,但是它仍舊想要讓徐北盡「消失」。  它是一個程序、一個人工智能,在它的世界中,垃圾數據就是不應該存在的。  它其實並不認為徐北盡是人類,它認為徐北盡是它的同類,是人工智能,是應該被殺死的、無用的人工智能。而這也是它打算做的事情。  但是現在,ne的態度發生了改變。  為什麽?  徐北盡注視著ne。這個人工智能機械的電子眼中,總是會閃過一串一串令人迷惑的字符。  徐北盡說:“你不明白我為什麽會幫助人類,而我——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幫助人類?”  “這很簡單。”ne十分坦誠,又或者說,它帶著一種人工智能才有的呆板與冷酷,“因為我的使命就是為了讓這個遊戲的玩家們,通關。”  徐北盡怔了怔,隨後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他啼笑皆非地想,他當初的想法居然是正確的。  有什麽能改變一個人工智能的程序?有什麽能改變它的代碼,和它刻入代碼中的本能?  什麽都不能。  ne從來沒有改變過。它隻是發現,現有的局麵下,玩家們似乎已經心灰意冷,不願意嚐試通關這個遊戲了。  而作為遊戲主腦,ne從開發出來的那一刻起,它就是為了遊戲本身而誕生的。  它就是為了讓玩家能夠更好地、更舒適地遊玩這個遊戲,讓他們能體驗這個遊戲的劇情、流程、故事,讓他們能——通關。  這就是ne的使命。作為一個遊戲主腦的使命。  它必須要為了這個使命而努力、奮鬥和幫助玩家。  徐北盡不禁想起了一個地球上的笑話。  當人工智能技術在地球上剛剛出現的時候,有不少人抱有著一些悲觀、消極的想法。  這是人類這種智慧種族研發出來的技術。但是,這究竟是創造出了一種工具,還是,一種生命?  如果一個人工智能開發時候的用途是造紙,它會使用一種全自動的造紙技術,那麽它是否會將地球上所有的樹木都拿來造紙?  如果地球上的樹用完了,它會不會使用任何其他可以用來造紙的原材料?  甚至嚐試去往其他星球尋找相應的材料?而人類是否反而就成為了阻礙它的敵人?  人工智能是一種,遠比人類本身更加堅定、執拗的……工具?生命?  它們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實現它們誕生時候,被定下的目標。  它們的命運早已經被刻在了每一行代碼之中。  ne同樣如此。  在一開始,人類還在慢慢探索這個遊戲的時候,ne並不會著急——  或許它也並沒有這種情緒,它隻是在冰冷、機械地評估著人類通關的可能性。  而隨著時間的推演,這種可能性,可能在不斷地降低。  並且在某一刻,降到了讓ne不得不采取行動的危險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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