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蒙少爺府上送了禮單過來,說是商量婚禮。”那仆人說道。 納蒙是彌朵的未婚妻的姓氏。 彌朵聞言,臉色一白。 她心知這是對白天伯爵提出的“婚禮提前”要求的回應。 盡管猜到了對方並不會拒絕,但沒想到對方的回應會是如此迫不及待,竟然直接跳過了其他步驟,直接到了婚禮。 “這也太快了吧……”彌朵嘀咕道。 “不快了,”有人插嘴道。 彌朵抬起眼睛,發現是未婚夫的管家。 他剛剛就在這裏,卻不主動跟他家少爺未來的妻子問好,而是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彌朵,現在才插嘴道:“伯爵大人提得倉促,可我們少爺也有他的想法,他希望在秋季前往學園之城進修,所以如果要提前結婚的話,那麽在夏季正好。” 聞言,彌朵皺起了眉頭,而她的貼身女仆代她憤怒道:“說是倉促,也沒有這麽倉促的吧?你們把我們的小姐當什麽了?!” “倉促但不失禮,我們會在王都舉辦足以匹配伯爵之女的重大婚禮,連禁忌法師都會出席,何況,這也是伯爵的意思。”管家回答著女仆的話,卻看向了彌朵,“這件事怎麽說也不好和小姐本人商量,還是必須伯爵才行,聽說伯爵和小姐都去了俱樂部,怎麽沒有看見他?” 這是彌朵吩咐仆人們的。 畢竟本來彌朵準備登陸伯爵的俱樂部賬號的,而且如果有不識相的人正好拜訪伯爵,發現他在“睡覺”也要叫他醒來,彌朵的行蹤就會暴露了。 沒想到這個“不識相的”存在竟然真的冒出來了。 彌朵聞言抽了抽嘴角,冷漠的答道:“我的父親身體有些不舒服,又覺得太晚了再吹到風不好,因此還在俱樂部呢!我回來是為了拿藥過去。” 遊戲玩上頭的時候,不少客人會想要通宵。 作為一間對貴族服務的俱樂部,鬱金香俱樂部自然備有足夠豪華的客房。 事實上,伯爵沉迷《傳奇》以後,經常夜宿在俱樂部中,所以並不算奇怪的事情。 ——好吧,都重病得想要托付女兒了,還堅持往玩家俱樂部爬,是有點奇怪。 也不知道管家是不是產生了懷疑,他似笑非笑的說道:“伯爵大人的身體還好嗎?如果那麽糟糕的話,我們可以派白袍法師過來看一看。” “你的好意心領了,”彌朵說道,“不過米切大人才為我的父親施加過祝福術,我覺得沒有必要請別的法師來看了。” 這種時候,高階白袍米切的名頭就很好用了。 雖然納蒙家也是法師世家,最上麵還有一位禁忌法師,但彌朵的未婚夫作為法師血統的一支會離開王都,來榭思瑟,說明這個分支在家族也不是多受重視的存在,他們家裏供養的法師隻是個初階而已。 這次關於美夢糖果的問題,伯爵讓納蒙家出麵,卻真請來了一位高階法師,納蒙家都有點犯嘀咕。 米切自稱是因為研究課題正好和夢境有關才來的,納蒙家隻能感歎伯爵運氣真好。 無論如何,有這麽位高級法師坐鎮,納蒙家就算為了對方的麵子,也不可能派其他法師來給“運氣很好”的伯爵看病了。 除非伯爵或者彌朵主動要求。 沒想到彌朵開口就幹脆堵死了,這讓管家笑容僵了僵。 他家主人對於伯爵為什麽生病為什麽那麽急著嫁女兒還是有點想法的。 不過,也不是非要知道伯爵的身體狀況不可。 管家回憶著主人的吩咐,隨後對彌朵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笑容:“既然白袍大人檢查過了,我們就不多事了,但就算有白袍法師在,病後也不能太操勞了,希望伯爵能靜養身體才好——這麽說來,聽說都是彌朵小姐在幫伯爵打理公事?” 這消息傳播得比想象的快啊! 彌朵滿意的露出了微笑:“這是父親的命令。” “但第一次接觸公務很累吧?彌朵小姐如果遇到了解決不了的事情,大可以來找我們少爺,”管家笑眯眯道,“我們很樂意為小姐效勞。” “嗬嗬,我會的。”彌朵不冷不熱的說道。 她和這個管家客套了幾句,好容易送走了對方。 看著繪製著納蒙家家徽的馬車離開,彌朵嘀咕道:“他們以為我是笨蛋不成?” 算計著本人也就算了,他們甚至想要通過彌朵侵蝕伯爵的權力啊! “因為自己是笨蛋,才以為別人和他們一樣笨吧!”貼身女仆安慰彌朵道,她知道她家小姐一直不滿這個婚事:“我想伯爵不會讓您那麽倉促的舉辦婚禮的。” 不,他會親手奉上。 雖然還是不知道他想要見法師做什麽? 彌朵剛剛調整回來的心情再次低落了下去。 彌朵歎了口氣:“我去看看父親。” 彌朵再次來到了伯爵的臥室。 臥室裏沒有開燈,隻有魔法香薰蠟燭的光芒。 ——這種蠟燭隻對躺在床上的人才會生效,所以彌朵倒不用擔心自己或者別人中招。 仆人想要點燈,但彌朵製止了他,她在黑暗中凝視著伯爵的身影。 彌朵有點不知道如何麵對自己的父親。 她在今天以前,以為自己擁有的是一份正常的父女關係——雖然有點冷淡,但大多數貴族都是如此,彌朵一直以為伯爵在心底至少是有一點點愛她的,就像是她再怎麽抱怨,覺得父親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也還是敬愛著父親,以自己的家族為榮一樣——可是,現實卻讓彌朵確認道,在她父親的眼中,她是個徹底的工具人。 可離開了這樣的人生,彌朵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裏。 黑暗的房間裏,響起了幾近哭泣的聲音。 “我要怎麽辦才好呢?” * “要怎麽進去才好呢?”泥鰍嘀咕道。 第二天的一早,他就在某家工廠外麵,注視著靠近廠房邊緣的小樓。 那是鳥嘴醫生們的住處。 這些醫生對於工人來說像是魔鬼一樣。 他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對所有工人們進行身體檢查,將其中“生病的人”拖走,然後人們再也見不到那個“病人”了。 現在前·流浪漢馬克卻說有一個醫生很像是他的妻子。 泥鰍因此產生了好奇心。 是的,好奇心。 泥鰍雖然很同情馬克,但作為一個水族,他無法做到和人類真正共情,隻覺得這些人類折騰起自己同族來也真是蠻狠的。 不過深海什麽奇怪的魚沒有,燈籠魚的雄性還會貼在雌性身上融化掉身體,隻剩下一個精囊呢!人類的生態也許就是這麽回事,泥鰍頂多看在同為流浪漢同伴的份上,力所能及的幫助馬克好了。 這種幫助以不傷害自己為前提。 但鳥嘴醫生讓泥鰍有點想要越界。 因為泥鰍從以前就對鳥嘴醫生們有點興趣,他覺得對方像是人類,身上卻有不像是人類的味道,反而有點神性碎片的感覺。 隻是泥鰍一直沒有合理的借口去靠近他們。 總不能直接跑到對方麵前去說:“把你的麵具摘下來,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人吧?” 現在馬克這件事是個不錯的借口,值得試探一下。 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能讓馬克和他的妻子破鏡重圓也說不定。 泥鰍想著,就準備往鳥嘴醫生的住處鑽去,但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幹什麽?” 泥鰍嚇了一跳,他抬起頭,卻發現是馬克站在他的後麵。 “我不是說了,可能是我弄錯了嗎?”馬克說道,他不讚成的看著泥鰍,“所以沒必要接近那邊!” 泥鰍實話實說道:“我又不是為了你做得,我隻是好奇。” “好奇也不行!”馬克說道,揪著泥鰍試圖將他拽離這兒,“那些人是很危險的。” “你知道那個啊,那你不擔心你妻子的處境嗎……唉唉唉,別拉我!馬克!” 泥鰍叫道。 他的聲音似乎太大了,驚動了什麽人,於是小樓的窗戶“嘩”的一聲打開了。 一個鳥嘴醫生從那裏探出頭來。 好在馬克眼疾手快的和泥鰍蹲回了樹叢中,所以對方並沒有看見他們,可那名醫生沒有立刻關上窗戶,而是懷疑的看向了樹叢。 也就是這個時候,小樓裏麵傳來了聲音:“六十六號,怎麽了?” “沒有。”被稱為六十六號的鳥嘴醫生如此答道。 她的聲音憋在麵具中,有些悶悶的,但依稀是個女音。 泥鰍卻感覺到馬克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力道加大了,他轉動著視線看向了馬克,發現馬克滿臉震驚。 就算是條魚(?),泥鰍也反應了過來。 那個女人的聲音八成也和馬克妻子的聲音很像。 所以,一個普通女人怎麽變成了“非人”的鳥嘴醫生了呢? 泥鰍更好奇了。 * 對於六十六號鳥嘴醫生來說,她的經曆沒什麽值得好奇的。 她之所有非人的味道,因為她已經死了一次了。 那是若幹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六十六號還不叫做六十六號,她有個正常的女性名字,和丈夫經營著一家正常的小店,隻是天降橫禍,一些心懷不軌的人上門鬧事,她的丈夫為了保護她捅死了其中一個,結果被抓進了監獄。 為了救出丈夫,六十六號不得不賣了小店,她求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情,甚至成了某個小官員的情婦,卻還是得到了丈夫的死訊,也就是那時候,她發現一切都是陰謀,本來就是官員想要得到那家店和她,才故意將她丈夫送進監獄的。 六十六號悲憤下吞食了毒藥,選擇了自殺。 這是榭思瑟隨處可見的小故事。 甚至連讓人多看一眼的餘地都沒有。 可悲的六十六號卻沒有因此得到安寧,她的屍體因為“品相良好”被賣掉,又經過很多惡心事情,終於落到了一個巫妖手中,被對方複活,成為了奴隸。 隻是再次複活的六十六號滿心都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