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靜靜等待著,可她已經厭煩了,她甚至能猜出江淮接下來要說什麽。 結果,男孩說:“不,他們這些人口中的所謂‘變成人’其實是一種退化,我為什麽要放棄現在的自己,去追求退化?” 女人一愣。 江淮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現在和你們一樣,所以在我眼中,無論是所謂的‘動物’,還是‘人類’,都是他們真實的模樣。” “但等我也‘變成人’,我的思維就會被扭曲,無法看到那些真實,我並沒有高人一等,我隻是變得愚蠢了。” 江淮沒有再繼續說什麽,他淺笑了一下,把孩子抱在懷裏,對女人說:“它並不是什麽小狗,因為貓和狗是無法生孩子的,在我眼中它是個人類的小嬰兒,是同胞,這樣就夠了。” 他在心中發愁羊奶用完後該怎麽辦,抱著孩子退出房間,當退到門邊時,他遲疑了一下,說:“如果這孩子沒有父母,那它暫時作我的孩子好了。” 一個孩子說要對另一個孩子負責嗎? 門關上了,上了鎖,嶄新的鑰匙從下方的門縫推了進來。 “蠢貨,”女人撫摸著腹部,盯著微微反光的鑰匙,“男人是沒法生小孩的。” 男孩也不行。 江淮依舊在思考該怎麽辦。 解決底層的遺留問題必定是個大工程,而明天還要去角鬥場看一眼,他不可能抱著小孩去角鬥場。 但是 “我可以一步步來,可能會慢一點,但並不是毫無希望。” “比起我第一次進入領域,處境已經好上不少了,不是嗎?至少出現在我眼前的不是冰冷的活屍或者無法安息的怨魂,隻要活著……先去找找上層的食物補給有沒有奶製品吧?” 江淮此時忘記了一件事。 比如說,他的處境的確比第一次進入領域好上了不少。 因為他並非孤身作戰。 黑幫會消滅得太過迅速,底層北麵的富人區對目前的情況暫且一無所知 畢竟“人”無法與“動物”溝通。 動物們能獲得的信息,人反而無法獲得。 這是左堯將霍齊的左膀右臂那位“右臂”,某個身體強化特質者按倒在地上時,突然領悟到的。 不過,這次左堯可不是作為偷渡者進入的副本,不,領域……而是,作為被“招安”的遊客之一,他成功地靠專業性和一點點自己也不知道的後門,在離開仙河鎮時速度交代了一起,迅速洗清自己的嫌疑,然後短短一段時間混入了專業人士之中,最後混成了江淮的官方“外援”之一。 如今,他就是作為被抽取的另六人其一,出現在這個副本,不,領域中。 一時間還沒轉換稱謂,他習慣性把這裏叫做“副本”。第134章 江淮大致梳理了一下底層人類的階級分層和基本規則。 無主的動物在底層,誰都能傷害他們,但他們不能傷害人類的“所有物”,不過,能傷害人。 有主的動物稍高一層,作為“所有物”之一,他們能肆意欺辱無主的動物,但必須聽從主人的命令,不能反手傷害自己的主人。 人類似乎是在最高層,但他們也不能攻擊其他人的“所有物”,隻能攻擊這個人本人,如果對方利用“所有物”作戰,受到傷害,主動攻擊者就違背了規則,會被抹殺。 於是在這幾條規則下,整個底層維持了表麵上的和平有序。 除此之外,無論是人還是“動物”,都需要進食,而底層的食物管道約等於是“無償”開放的,所有人給出一點點血就可以換到很多的生活必需品。 隻是被黑幫人士把手住了入口,本來低價供給所有人的食物就被拔高了價格,控製住經濟的黑幫借此機會樹立了威信,獲得了額外的血,在底層這種平民窟自封了國王,反而比正常社會生活得還快活。 雖然有生活必需品,但黑幫也沒法搞到非供給之外的實驗用品,不知道血有什麽用,隻大致知道直接喝下能夠強化自身,但幾率不高有人猜測上層真正想要找的是某種稀有的血脈如果不是有規則的限製在,底層怕不是早就亂了。 而黑幫多收一次稅,靠的是“公平交易”這個說法遮掩,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恨他們控製住了食物管道。 被救助的那些人,沒有一個願意和江淮交談,他不怪他們。 在一開始看到他們的處境時,他隻有對黑幫的憤怒,但此時算是明白,黑幫那些作為,把他們當成真正的獸類對待,為的是摧毀這些人的人格,磨滅他們的自我,而對黑幫而言,這些人隻是消耗品。 時間到了副本內的“夜晚”,天空中的太陽倏然熄滅,不像是落山,反而像房間內的燈突然被關閉了。 “黑幫控製著物資,普通人負責供血,那麽富人區域的存在就很有意思了……” 霍齊是黑幫,雪莉是普通人,在最底層能變得富有,這些家夥靠的是什麽? 首先,貨幣就是“血”,所有“人類”都是供血者,他們自己就能生產貨幣,但因為黑幫抽稅,他們的貨幣購買力被壓低了,怎樣才能有效地反抗黑幫的壓製呢?在他們無法用武力壓製的情況下? 如果是江淮,會選擇廢掉黑幫的抽稅機會。 江淮進入領域後發現自己的隨身物品並沒有被收繳,他又去食物管道旁看過,發現這裏明晃晃地貼著要求,無論是否要兌換物資,每日必須交足定量的血。 “也就是說,”江淮摸了摸下巴,“上頭對此有需求,如果所有人聯合起來,黑幫收集不到足夠的血上交,拖不起的就是他們了。” 一定有人發現了這個方法,但對方並沒有選擇用這個方法解決掉黑幫,讓食物管道重新恢複公用,而是……江淮想到富人區,明白了,這些人選擇了利用這個弱點強迫黑幫合作。 在血就是貨幣的情況下,“富人”,富有財產的人,他們的“財產”就是人類。 在江淮想清的同時,左堯將手按在門上,這扇本來被鎖好的門悄無聲息地自己打開。 他放緩步子走進去,在靠近到一定程度時,聽到了震天般的鼾聲。 這是一處空間寬闊的工廠,然而這裏充斥著尿騷味和腐臭味,左堯摒住呼吸,戴上自製眼鏡看了眼:“這些家夥的原型是……豬嗎?” 他可真不想承認這些都是人。 工廠分為一格一格,每一格中都躺著肥胖驚人的人類,地上有著看不出痕跡的屎尿,顯然沒人來打掃,中間的縫隙僅容一人側身走過,他掩著鼻子退出去,蹲在門口懷疑人生。 說句實話,他覺得這個副本比其他副本安全多了。 剛來就被當成狗賣,左堯在陌生人掏出印章想要蓋在自己身上前,注意到自己身上沒有其他人的印章,然後果斷地逃跑了。 他發現,周圍人,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大多很弱,而摸清楚規律後,他雖然因為規則沒法對有主的動物怎麽樣,可跑路還是跑得了的。 於是左堯七拐八拐地跑到了富人區,這裏比平民生活的地方空間更大一點,沒有那麽多人。 隻要被人把印章蓋在身上就會失去自主權,所以左堯算了算,身份為人類的家夥對他來說都很危險,身份為有主人的動物可以物假人威,也得退避,隻有那些沒有主(沒有印章且沒有項圈)的可以對付。 就算在明顯的地方找不到印章,一般人也不會往脖子上套項圈。 他就這麽混著 在幾個房子附近留下了竊聽器。 往天上放了監視眼。 雖然有一定的被發現的可能,但還是和所有動物搭話套過消息,摸到了富人區的“工廠”。 逮住無主的“動物”得知了“有一個年輕人把黑幫都打了”這一有效信息。 “不過,工廠什麽的……”他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又聞了聞,覺得自己隻是進去一趟已經被染上臭味,“還真的都是人啊。” 那必定都是“人”,因為分明階級變了,本質沒有變,動物們的血卻沒有價值,也沒法上交……能上交的隻有“人血”。 所以一批“人”被圈養起來,穩定提供血源,左堯用腳都能想到他們其實都是某些“動物”的主人,這些動物為他們作戰,他們也不必親自去鬥獸場,但這些活的資產,其實……比沒有自我的獸還要不如。 他搖搖頭,決定先去尋找江淮。 現在已經一片黑暗,左堯隻聽得到自己的腳步聲,不過他有特殊道具,在黑暗中也能正常視物,並不怎麽擔心。 富人區的房子並不高,似乎是自行拚接而成的,也沒人願意住在高處,仿佛隻有窮鬼才越築越高,工廠在中心地帶,他盡量往邊緣處走,腦內突然閃過某種思緒這裏有邊界嗎?邊界是什麽樣子? 他略估算一下,光是看鱗次櫛比的房子,就能推測出這兒生活著近萬人,相當於一個小鎮,但從他獲得的資料來看,這裏是“幽靈鬼船”。 想到資料,左堯心情其實有些複雜。 在上一個副本的“第七日”早晨,他們並沒有因規則而死,但在某個瞬間,他其實聽到了來自“希望遊樂園”的呼喚聲。 選擇離開,還是選擇留下。 當時,左堯聽著身邊玩家“嘰嘰喳喳”的聊天聲這些人可以直接用發語音的放鬆在世界上說話,很多人偷懶就這麽搞了居然久違地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活著”。 正常的上班,社交,打遊戲,和朋友一起聊天,和家人一起吃飯,帶著狗遛彎,他曾經以為平凡的人生就是“活著”的意義,而他在希望遊樂園內經曆過的一起,隻是“不死”。 他苟延殘喘,還沒有死而已,並不代表他活在這個世界上。 所以,在那個被觸動的瞬間,他感覺到了疲憊以及放鬆,僅僅隻是想再看一會兒這些人“談天說地”,他決定……留下來,留下來並麵對未知的命運。 他不知道另外兩個人有沒有收到,不過顯然他們都留了下來。 “可留下來並不代表這個世界接納了你們,”在除靈師的領域內,江淮是這麽對他們說的,“你們隻能待在領域,也就是所謂的‘副本’裏。” 齊姐想留在仙河鎮,左堯卻很積極,他認為麵前的人一定會選擇和園長做一個了斷,而他也一樣。 在進入鬼船之前,他剛結束這個月的思想教育課,考試成績還沒下來呢 就是在領域裏開辟新空間上課,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但後麵的人沒來得及停,對方輕微的腳步聲被左堯捕捉到了。 他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是那個逃走的黑幫啊……” 顯然,對方被江淮揍了往這裏跑,不是有什麽仰仗就是有特殊的目的,左堯在把人打了一頓後還塞了定位。 後方的人看他一動不動,突然腳步急促起來,向左堯奔過來。 然後,對方一把掀開了左堯的衣物一個站在牆邊的稻草人倒了下去。 * 左堯將定位器上的線路圖投影給江淮看,一轉頭,發現江淮正在喂奶。 左堯:“……” 江淮解釋了一句:“它餓了。” 好吧,他發現嬰兒餓了,就喂了。 江淮雖然有“廖以東要出生,可能會帶一段時間小孩”的準備,但沒想到自己那麽早就要開始帶小孩。 這個孩子不像一般嬰兒那樣吵鬧,除非江淮把它放下來因為那會讓它不安。 其他時候,它仿佛是為了活下來做好一切準備,江淮發現它雖然瘦小到讓人心驚,但應該有兩個月大了,再怎麽機敏的嬰兒也不可能靠自己活上兩個月,因為它得吃奶。 而它這種條件反射般的反應,抱在懷裏就那樣的安靜,絕不吵鬧,更像是被訓練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