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進去地不慢。 前往“摩天輪”的列車剛離站,留在站台上的就都是剛從上一輛車上下來的人。 也就是,都是隻通關了一個副本的新人。 不過,新人與新人也不一樣,有一些與副本裏的老人有了約,所以早早走了或者在這等著人來接,一到地方就選準了大腿來抱,可還有人是誤打誤撞通關,副本裏的其他同伴死得更早,就像找不到路的鴨子一樣茫然亂轉了。 江淮隨手扶了一把一個腿軟快摔倒的人,對方的神經就下意識繃緊了,但江淮鬆手鬆得很快,且迅速地回到人群中,立柱一遮,又找不到他人了。 江淮卻靠著立柱皺了皺眉。 他在同調別人的時候,為了找回自己的記憶,自然也會比對他們“活著”時發生的事情 說不定誰就是江淮的老鄉呢? 可比對著,江淮就發現,所有人的死亡時間,似乎相差不太多,參差幾乎在在三月內。 而且,普通人的記憶力的確一般,不重要的事情不去記,也很正常,可所有人對生前關於時間的記憶都很模糊,對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從家人愛人,到死亡原因,倒是都很清楚。 這次他一手按在這才來的新人身上。 這一批,也是在三個月內死掉的。 最早來到希望遊樂園的那一批人,至少有三年了吧。 三年前來的人和剛來的人死亡時間差不多? 可這種異常,為什麽沒有人提起呢?第161章 圖書館五樓,檔案室。 窗簾拉上,邊角處也搬了植株壓住,這裏的燈光就不那麽顯眼,檔案堆成了山,餘友友從檔案山的中間輕輕一躍,輕巧地落在邊緣處,隨手將額發別至耳後,就同其他忙碌著的共事者們點點頭,抱著懷裏這一打走了。 她進了隔壁的小會議室,這裏的人要少許多,林安也在,那一撮紅毛像火一樣顯眼,他正靠在桌邊偷偷打哈欠,學生會會長就坐在他們上首,盯著攤開的一張地圖細瞧。 餘友友瞪了林安一眼,把自己抱來的那部分放在桌上,經過林安時還不著痕跡地踩了他一腳。 可這家夥豬一樣,半點反應都沒有,看樣子困地要鑽到桌子下麵去了。 你自己提議來圖書館的,結果到了卻困到鑽桌底? 她靠近時會長就發現了,偏頭朝她一笑,隨手接過她帶來的文件夾,簡單翻了兩下,抽出其中一本就開始看。 說是會長,這位的年齡也不比他們大多少,但餘友友知道,這看上去像個大學生的會長,實際上和學生會存在的時間一樣長。 他有一頭短褐色的頭發,待人溫和但手段強勢,學生會遠離進入副本之人需要遭受的危險,是個比較鬆散的組織,也沒有強製要求,但有會長在,這個組織的內部一直很穩定。 餘友友猜測會長本人是第一批進入遊樂園的遊客,不過,隻是後來學生會也經曆了許多,不是所有人都想縮在遊樂園裏的,而誰又會缺心眼地去打聽別人過去的傷疤?甚至於現在還有人使用偽造的名字交際呢,不過偽造姓名在係統麵前一戳就破,也就是會長本人從沒透露過自己的名字,也沒人問,就這麽“會長”“會長”地叫下去了。 餘友友看他們一時不能休息,就離開這去衝咖啡了。 她衝完咖啡,隨意瞥了眼鏡子,可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她仿佛是怔住了。 那是一張年輕又疲憊的臉,她瘦了,年齡看不出什麽差別,依舊是滿臉的膠原蛋白,眼睛卻蒼老了。 學生會要招新了,她蹙著眉想。 但麻煩的就是這點,他們可以招新,卻不能大肆宣揚。 學生會的創辦雖然獲得了園長的認可,可園長也不經意地表現出他對學生會的態度。 他許可,但不讚成。 餘友友有時候會覺得他們和藏在園子裏的反叛軍們一樣,隻是他們是家鼠,那群是野鼠,但在外人眼裏,又有什麽區別呢? 如果反叛軍消失,他們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餘友友看著鏡子,似乎些呆了。 放在兩年前,她是不會思考這些的,可兩年的時間讓她謹小慎微許多她眼睜睜看著這麽多人死在副本裏,退縮了。已經偷來了兩年,她還想再多活二十年,最好能回家。 所以學生會不能消失…… 那反叛軍也不能消失。 她手下微微發緊,端著咖啡回了會議室。 現在會議室裏熱鬧了許多,會長正含笑聽他們討論如何把反叛軍逼出來 因為那個老人死了,隻留下了他的女兒。 而那個才十四歲的女孩不僅病弱,還不良於行,沒人相信她能帶好隊伍,現在是個好時候。 他們翻了幾個小時的檔案,就是在找“不會出現在論壇裏”的信息。 這就不得不提一下圖書館的書籍分布了。 一個遊樂園需要那麽多的書嗎? 不需要,但就是由這麽個圖書館,而且塞滿了書,除了五樓,下方四層樓最多的書籍,是工具書,以及自傳。 不過,工具書上的內容在論壇的子板塊也能搜到,所以大部分人如果需要進入副本有時候是真的需要就會直接在網絡上解決問題,而自傳呢,網上沒有,可也沒有什麽特殊的。 很神奇,餘友友偶然抽出幾本看過,那些自傳都不是大人物,或者說都不是她記憶中的大人物,而是一些非常平凡的小人物。 那自傳會講述小人物的人生,他們出生,成長,愛上一個人,與她相處……實際上,讀起來還挺像小說的,也算是個消遣。 但是餘友友也沒什麽興趣去讀 因為這些自傳都沒完結。 仔細想想,一般人是在死前或者獲得大的成就才寫自傳,他們的自傳是有個主體的,會在“獲得巨大成就”後完結,可這些沒有,因為這些人根本就沒什麽大的成就。 有時候上一頁還是“早飯很不錯”,下一頁就全書完了,對看得正高興的人來說無異於往頭上潑了盆冷水。 這種憋屈的“小說爛尾感”經曆地多了,餘友友就不再看了。 她後來也沒什麽時間了。 她每天,都很忙,很忙,都把自己忙瘦了。 “友友,來看,”會長給她指了下攤開的地圖,“這是地下的地圖,而那些人就是靠這種方式躲在園裏的。” 地下四通八達,整個希望遊樂園有多大,地下就能通往哪裏,“反叛軍”當然不會自稱反叛軍,這是上麵的官方稱呼,而其他人一般說“那群老鼠”,就是因為他們經常在地下鑽來鑽去。 “就不能讓督警來管……” 餘友友話說到一般,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傻話,立刻閉口不言了。 好在,會長隻是和她笑笑,沒有多說什麽。 不論為什麽那些機器人不管,但正是因為它們不管,學生會才有了除了看店之外的用處。 而他們看店其實不是本職,看店順便搜查反叛軍才是他們的真正職務,但學生會人員臃腫起來後,吸引後期加入的人就隻能靠“安全”二字了,所以他們都以為是來學生會逃避副本,來養老的,看店都快變成主職了。 餘友友有點牙癢,她悄悄用眼角餘光盯著會長英俊的側臉,可會長還是那樣溫和的樣子,正小聲和其他人商量怎麽堵人,怎麽清點人數,怎麽讓督警配合…… 餘友友悄聲避了出去。 園內人員清點就是會長提出來的,然後園長同意了,所以所有人都願意跟著會長,那是因為他有辦法。 他們覺得就算出了什麽意外,會長能直接和園長聯係,一定有辦法保住他們。 這次的事情不是很明顯嗎?會長想要顯露自己的能力他們學生會人員安逸了很久了,直截了當地說就是一點用都沒有,抓到了小貓兩三隻的反叛軍有什麽用?學生會幾千人呢,能做的就隻有這麽點嗎? 會長隱晦地表達了一下自己承擔著的壓力,然後就由各部長牽頭,開始悄悄組織這場“大事”了。 但宣傳部部長沒必要上戰場,餘友友的任務是帶著其他不願意戰鬥的人躲去旅館,房門一鎖,誰都沒法衝進去傷害他們。 但交到餘友友手裏的人員名單正一天天減少學生會年輕人太多了。 他們平時可是被鄙薄著的:不用下副本,自甘墮落的代名詞,混日子的典範……而且會長明顯偏好年輕人,也不是沒有年齡大的想要進學生會(就為了偷懶),會長就都給否了。 總之被這麽一激,都已經在外人眼裏是慫貨了,總不能在自家人眼裏也成為慫貨吧? 這把熱血沸騰的火還沒燒到餘友友頭上,畢竟她是部長兼副會長。 但隨著日期將近,她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 餘友友袖著手上了電梯。 她決定下樓透透風。 電梯是透明的,可以直接觀賞到滿園燈光,也可以直接看到圖書館內部的景象,不過大多數是幽靈在書架間飄動,燈光是不傷眼的暖黃色,沒人時隻會打開四個角落裏的落地燈,真正用來照明的就成了幽靈們。 就在電梯下行到三樓時,餘友友一愣,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二。 然後,她從懷中抽出了九節棍,適應了一下手感,電梯門便無聲打開了。 餘友友看到了一個人,正在看書。 整個二層的幽靈都聚在他身邊,他坐在沙發上,其他幽靈們圍成團坐在或者飄在他前方,簡直像是在開圖書研討會。 二樓之前有過人嗎? 餘友友記得清清楚楚,至少他們來的時候沒有,所以應該不是學生會的人。 圖書館當然是公共場所沒有被學生會占著,但餘友友習慣了冷清的樂園了,突然遇到陌生人有些不太適應。 在距離對方十步遠左右,餘友友就不再靠近了,隻是將九節棍橫在胸口,抬高聲音:“你是誰?” 背對著她低著頭的人似乎將手中的書放在了桌上,然後抬起手朝她招了招,上半身順勢就轉了過來,他手臂撐在沙發上,下巴擱在手臂上,是個舒適又懶散的姿勢。 “嗨?” 餘友友一愣。 她抓棍子的力度更重了些,甚至覺得自己掌心有些痛。 眼前這家夥,實際上她已經兩年多沒見過這張臉了,但每次在論壇上,報紙上,其他人的談話中,隻要出現“除靈師”這個詞,她腦海中就會浮現對方的臉,所以分明很久未見,她卻覺得比自己日日都見的人還熟悉。 那是她在副本中曾經見過一次的人,那是一直出現在其他人任務中的角色,“除靈師”江淮。 但這次一見麵,餘友友驚異地發現,對方的臉似乎又長開了些,對方的雙眼不是記憶中下垂的,眼尾弧度微微上翹,一般人有著這麽一雙眼睛會顯得很輕浮,可他的鼻子長得好,搭配在一起就不是輕浮而是俊秀。 這是一張適合出去拐騙小姑娘的臉,餘友友在認出的瞬間,恐懼下意識從心底升騰了起來。 報警……要報警嗎? 一道選擇題橫亙在她眼前,她現在是學生會的人,是園長的狗,不,比狗不如,她遇到了在通緝名單上的人,隻要按一下手機就能通知督警,要不要……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