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昀祺探頭看,裴轍工作的時候就是這樣,過了會繼續慢吞吞喝湯。書房裏氣氛隨著電話那頭抽絲剝繭的報告變得凝重。裴轍站書桌前,修長手指翻兩下薑昀祺課本,沒有其餘動作。下午在商場單獨留下薑昀祺,是自己的失誤。其實最好的情況是帶著薑昀祺一起進雨裏,或者等一等,買把傘再一起去停車場。可也許是當時的一切表現得太過“家常”,裴轍幾乎忘了這兩天要守在薑昀祺身邊。半途回神、李勳電話也跟著響起的時候,裴轍轉身就衝了回去。他舍不得薑昀祺淋雨,舍不得薑昀祺著涼,他就將他置於最凶險的境地。在商場的那通電話沒接,李勳琢磨裴轍應該是知道了。這會的電話開始詳細匯報現場情況和之後進展。“……淩晨在龍橋區夜總會發現的毒品,上午十一時出了結果。經過比對,嫌疑人注射的型號是市麵上從未出現過的。檢驗科暫時以純度命名‘885’。嫌疑人下午一時許出現短暫清醒,交代了885的來源,但隻說了東平區知南路一家花店。我們趕到那裏的時候,並無任何異常。”“下午三時十五分,監控出結果。所裏同事查了那家花店前後三個月的監控,發現一輛停留六周有餘的黑色大眾,於上周三晚七點四十六分被人開走。”“——之後,就出現在了東平區廣茂商業大廈對麵的停車場。”“是和裴司您的車一前一後進去的。”書房很安靜。裴轍走到窗前,拉開一麵朝陽的窗簾,此刻夜色沉浸,萬家燈火。記憶裏似乎是有那麽一輛車跟在後麵,到底是什麽時候跟上來的?裴轍擰眉沉思。在他布下法網全麵通緝薑正河的時候,那人也毫不避諱地用這種方式告訴裴轍,他確實已經回來了。看似毫無關聯的兩起案件,相隔時間也久遠,但裴轍還是確定了一件事:繼遂滸重創之後,薑正河涉足毒品。軍火方麵至今未傳來異常消息,眼下新型毒品交易也許是薑正河的第一步。“……我們趕到停車場,車被燒了。這會的晚間新聞應該有一條:廣茂商業大廈停車場失火。隻是車內目的性放火,範圍不大,沒有造成任何損傷。”裴轍聽完李勳陳述,停頓片刻道:“所裏正在問的兩位同夥有沒有交代什麽?”李勳聞言微愣,不明白裴轍怎麽知道嫌疑人還有兩位同夥。裴轍察覺,解釋道:“早上省人醫門口遊況說的。”李勳確認:“目前還沒有進展。他們甚至不知道毒品被掉包了。”“嫌疑人什麽時候徹底清醒?”“後天上午。”“後天下午我去找遊況。”“好。”裴轍開門出來的時候,薑昀祺正在廚房幫宋姨剝毛豆。“周末作業一個字沒動。去做作業。”薑昀祺偷懶不想做作業被發現,放下手心裏四顆小綠豆,在宋姨慈愛滿是笑意的目光裏挪到一邊洗手。指甲縫裏全是綠色菜汁,薑昀祺在水池前垂頭仔細摳摳。裴轍打開客廳電視,晚間新聞正在播報。薑昀祺洗完手,磨磨蹭蹭靠著客廳和書房的拐角牆壁,跟裴轍尾巴似的,也聚精會神看電視。裴轍餘光瞄到他,薑昀祺一溜煙進了書房。每到這個時候,裴轍都懷疑自己不夠威嚴,立不了家法。晚間新聞剛播完那條失火報道,裴轍關了電視進書房監督,順便完成周一要交部裏的工作。薑昀祺趴書桌前意興闌珊,做作業跟要命似的。裴轍走近,拿他沒辦法,也不能笑,隻道:“再不寫,明天把你送裴玥姐姐家去。以後周末也別回來了,做完作業再回來。”薑昀祺抬頭,看裴轍不像是開玩笑,眨了眨眼,低頭輕輕“哦”了一聲,打開記作業的本子,開始挑選先做哪一個。裴轍拿了抽屜裏自己的筆電坐一旁查收文件,開始撰寫報告。“……就算我做你也會把我送裴玥姐姐家的。”薑昀祺悄悄深吸口氣,他不明白裴轍態度的突然轉變——好像也不需要他明白。他總是無關緊要被安排的那一個。裴轍抬頭,敏銳注意到薑昀祺語氣裏的灰心。不是適才趴在桌上不願做作業的懶散,是有些傷心的。台燈調了好久,亮度才讓人滿意。薑昀祺打開黑色簽字筆筆帽,在數學練習卷每道題下麵寫“解”和兩點冒號。寫著寫著,覺得眼睛不舒服,類似於委屈的感覺湧上來。他不想去裴玥家,所以他現在需要認真做作業。他和裴轍之間,最後總是自己妥協。這麽一點點想下去的時候,薑昀祺不知道自己說出來了。聲音很矮,有些語無倫次,看上去是宣泄,但也足夠小心。“每次都是這樣。突然就把我送過去,問都不問我……反正我怎麽想都跟你沒關係。其實你不用管我,我成年了,而且我又不姓裴,幹嘛去另一個裴家,他們是一家三口……”這些斷斷續續落進裴轍耳裏,裴轍抬頭看向坐著一動不動的薑昀祺。幾個字幾句話含混在嗓子口,聽不大清,但流露的情緒絲絲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