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快,這種寧靜就被打破了。咚,咚,咚。腳步落在生鏽階梯上發出的震動就像人心跳的節奏,緩慢而有力。聶稚心猜到是什麽人,可沒猜到的是接下來腦後發出的聲響。——弓弦被拉到極致的動靜在夜風中清晰可聞,以至他不用回頭就能想象到那是一把多麽漂亮的複合弓。“轉過頭來吧,我想讓你死個明白。”第92章 威脅聶稚心聞言指尖微顫,燃盡的煙頭也跟著猝不及防地抖落而下,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暗中。短暫的僵持在此時此刻卻猶如一個世紀那般漫長,在心中百轉千回後,聶稚心閉了閉眼,終於認命般的轉過身。即使早有準備,但當親眼看到那泛著金屬冰冷質感的鉛灰色利器指向自己時,他仍舊心頭一跳,直到目光觸及到周輔深眉目間的戲謔,來自雄性尊嚴被冒犯的怒火才叫他勉強重新鎮定下來,開口挑釁道:“老實說,你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一點也不驚訝。”“哦?”周輔深不緊不慢地微微移動著箭頭,仿佛思考該瞄準哪個位置:“你指哪一步?”“你說呢?”聶稚心喉結滾動,嗓音緊繃間有股破釜沉舟的味道:“這一箭下去,你後半生就都要在監獄裏渡過了,嗬嗬,曾經前途光明的影帝最終淪落成殺人犯……說真的,哪怕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但隻要能讓江燃看到你聲名狼藉的下場、唾棄你在暗無天日的監獄裏逐漸醜陋、發瘋的模樣,這一切就都值了。”說完他便緊盯著周輔深隱沒在弓箭陰影中的半張麵容,將對方的反應一瞬不落地收盡眼底,卻失望的沒從其中找尋到一點動搖。“你倒是會自我安慰。”周輔深僅是皮笑肉不笑地稍稍抬起嘴角,聲音卻冷得透骨:“但是死人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哪怕你把死後的未來幻想的再美妙,也不過是你此刻腦內分泌的多巴胺在作祟而已,作為醫生你應該很明白才對吧?當箭頭穿透你腦袋的那一刻,你的存在就已經在這個世界上灰飛煙滅了。”沒想到周輔深如此油鹽不進,聶稚心不禁暗罵這個瘋子,嘴上卻在繼續施加壓力:“……無所謂,重要的是你還活著,並且還要慢慢一點點品嚐身在牢獄中與江燃天人永隔、求而不得的滋味……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是嗎?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周輔深波瀾不驚道:“還記得留學時你那個心理學朋友對我精神狀態的判定嗎?”“你……”聶稚心轉瞬明白過來他的言外之意,頓時咬牙切齒道:“隻有在發病時作案的精神病人才能被免於追究刑事責任——”“你可以賭一下事後司法鑒定的結果是什麽。”周輔深打斷他:“可無論輸贏,賭注你都注定無法拿到了。”聽到這句宛若宣判一般的話,聶稚心刹那如墜冰窖,即使腳踏實地,身體也不由重重搖晃了下。“後悔嗎?”周輔深這時突然冷不丁的發問:“是不是現在才發現,比起情愛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你更想活下去?”冷風拂過欄杆,音響震動、人群狂歡的聲音隱隱從一牆之隔的酒吧穿透出來,在聶稚心耳畔鮮活地跳躍著,起初他以為那是背景音,隨後才發覺那是脈搏跳動的節奏,一下一下,帶動著血液流向四肢百駭。聶稚心從未覺得活著的感覺如此真切,如此難能可貴,如此近在咫尺——卻又難以抓住。他不想承認自己對江燃的愛是不值一提的東西,但本能比他先一步做出了反應,悔意湧上來的時候他已經無法製止,唯一能做的,就隻能是死死咬緊牙關,不讓自己把那句懦弱的話說出口。可周輔深已經從他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笑得如罌粟花般刺眼道:“聶稚心,你對江燃的愛意其實也不過如此。”說著他鬆開了一根手指,仿佛貓戲老鼠般,用剩下的兩根手指沿著弓弦緩緩下移,金屬拉緊的聲音好似催命的符咒,聶稚心閉上眼,下一刻——嗡嗡——手機設置的特殊提示音劃破寂靜的窄巷,那是江燃用平板電腦進行超出權限操作時會觸發的警報。周輔深動作陡然停滯,而詭異的是手機在響了一聲後並未就此停止,反而像是開啟了什麽不詳的預兆般,瘋狂的震動起來。…………砰,砰。規律的槍聲將江燃恍惚的思緒拉出水麵,他睜開眼,迷茫的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身置在一座寬闊的靶場裏,前方是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對方正全神貫注的舉著槍,片刻後砰地一聲——9.3環。機械的報靶聲響起,江燃看見男人的肩頭略微放鬆,輕微的動作間,你能清晰瞧見他肌理線條在汗濕布料下的變化,儼然透著股悍然淩厲的味道。江燃神色動了動,隱隱覺得這具軀體每一分都讓他很熟悉,心頭剛升起疑惑,隨即他便看見男人轉過身來,英俊的臉上一顰一蹙都帶著說不出的銳氣——那是二十五歲的周輔深。男人朝他走過來,嘴邊掛著笑,江燃不知怎麽,忽然感覺心髒猛然漏了一拍,他呆愣著看著周輔深抓起他的手腕,把沉重且微燙的□□拍在他掌心中,道:“想試試嗎?”江燃說不出話,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站在靶子前,周輔深教他如何拿槍。“手很穩。”低沉的嗓音帶著寵溺的意味誇讚道。“我以前練過傳統弓。”江燃聽見自己有點傲然地答道。“開槍試試。”周輔深說著便把住他的手,帶他瞄準前麵的靶子。砰,砰。兩槍都命中九環以內,江燃卻有些身不由己的煩悶感,他動了動想擺脫周輔深的懷抱,但對方的手卻像鐵鉗般抓得死死的,江燃疑惑地想抬頭,就聽男人這時道:“乖,注意力集中,看,這是最後一槍了。”江燃聞言朝前方望去,瞳孔霎時緊縮——前麵哪裏還有什麽靶子,有的隻是一具辨不清容貌,插在尖刺木樁上千瘡百孔的人類軀體。“別……快放開!”砰——!伴隨著耳邊玻璃破碎的炸響,江燃陡然從噩夢中驚醒,隻覺頭疼欲裂,趴在床邊幹嘔了兩下卻什麽也沒吐出來,倒是等耳鳴漸漸褪去後,他隱約間竟然聽見樓下傳來很多人來回走動的聲音。怎、怎麽回事?想起驚醒時那聲似夢似真的玻璃碎裂聲,江燃心中警鈴大作,他躡手躡腳地下了床,走到門邊將耳朵貼了上去。片刻後,陌生男人帶著口音的說話聲響起:“強哥,咱都搜了好幾棟了,這塊的別墅好像都沒人住,撈不著啥值錢油水。”“再找找。”另一個粗糲的聲音道,大概就是所謂強哥了:“也不能老指望靠刀尖來錢,鬧大了條子追得緊,闖空門風險就小的多了,再說這些有錢人度假的地方肯定會放點表啊、首飾什麽的,現在不比咱進去前那個年頭了,現金肯定是翻不到了,也就這些東西拿去倒賣能換點錢……”說著就是一連串翻箱倒櫃的動靜,期間還夾雜著咒罵:“媽的!這破地兒連電都沒通嗎?黑燈瞎火的,艸!”江燃越聽越膽寒,他想起早上那則新聞報導的入室搶劫殺人案,大約就是樓下這夥人了,思及此處他緊張得幾乎呼吸停止,生怕連這點氣息都會被捕捉到。聽這幫人的對話就能猜測得出,他們應該是幫剛出獄不久的慣犯,重回社會後沒有謀生技能自然會重操老本行,而且還專挑人煙稀少的郊區別墅下手,所以讓他碰上並不是什麽巧合,而是某種必然。想到這裏江燃閉上眼,心裏一時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周輔深精心挑選的牢籠隔絕了人世,也隔絕了他求生的機會。他清楚像這樣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不撈點什麽是不會輕易離開的,指望他們搜個表麵就放棄無疑是癡人說夢,尤其是像這樣的度假別墅,真正值錢的大多都是地皮和帶不走的大件,所以他們剛才才說:‘沒人撈不到什麽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