綬帶上則寫著四個大字:礪劍護國。  張鴻鼓勵地說:“打開看。”  證件內貼的照片是個年輕小夥子,留著幹練的短發,神采奕奕,完全沒有眼前這煙鬼永遠睡不醒的懶惰神態,安歌一度懷疑此人拿錯了別人的照片。  張鴻:“其實也就稍微p了一下,換了下發型,去掉了黑眼圈和胡子渣什麽的。沒辦法,證件照要求太嚴格了。”  張倩:“比起照片,我倒是希望你真人也p一下。”  張鴻:“哈欠……好麻煩啊,懶得搞。”  頭銜則是:特殊事件應對委員會·情報科·張鴻科長。  安歌:“我其實還有點好奇你另外那個證件是什麽……”  越子墨:“看徽章的造型,好像很勁爆的樣子。”  張鴻嘿嘿笑,突然有點猥瑣:“不急,你們遲早會知道的。”  他抹了把臉,多少顯得正經了些,把話題繞了回來,說道:“其實我們特對委所謂的特殊事件,就是跟超真實桌遊現象有關的一切事件和人。別看我這樣,我可是資深玩家……我完成的模組已經有二十一個了。”  安歌和越子墨肅然起敬:“前輩。”  張鴻哈哈笑著,這時候包間外有人敲門,服務生表示要上菜了。  先進來的是個個頭高挑的中年男人,張倩忙站起來叫了聲:“齊叔叔!”  安歌隱約記得這家店的老板兼大廚就姓齊。  張鴻也上前和男人握手,順便還用力抱了一下,神色間很是親厚。  齊老板性情爽朗,又跟安歌和越子墨握手,左看右看,一副長輩相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的樣子:“不錯不錯,年輕人很不錯啊!一看就有前途,大有可為,大有可為。”  張倩氣急敗壞:“齊叔叔你想什麽呢,是我哥的客人!”  齊老板繼續哈哈大笑:“我懂,我懂,小鴻很費心啊。他從小就疼你,現在也這麽關心你,一直都是好哥哥。”  張倩卻轉過頭去,眼圈竟然紅了。  齊老板卻是個大老粗,以為小姑娘害羞,指揮服務生們上完菜,又重點介紹了一下今天才從山裏運來的新鮮冬筍和熟成得剛剛好的野豬肉,然後就走了。  氣氛一時陷入冷清,張倩的抽泣聲就特別清晰。三個男人都不知道怎麽辦,最後還是張鴻說:“吃飯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哭嘛。”  張倩起身借口說去洗手間,張鴻就默默給兩人盛冬瓜玉柱湯,一邊習慣性摸了支煙叼著,“讓你們見笑了……”  安歌說:“沒事,我懂。”  張鴻垂了眼瞼笑笑:“我十六歲接觸這個係統,今年已經二十六了。”  安歌:……騙人,竟然才大我兩歲。  越子墨掰著指頭算:“等等,不對啊……平均十天一個模組,你玩了十年怎麽才二十一個?”  張鴻:“待機時間的間隔跟遊戲難度——或者說危險程度呈正比。一般來說,前三到五個模組都是訓練新人用的,危險程度不會太高。從第六個模組開始,難度會呈幾何級數增加,遊戲內時間也會十分漫長。我上一個模組,遊戲時間曆時一百五十多年,見證了兩個王國的興起和衰落……回到現實時都不習慣了,調整了很久。所以我正跟上頭打報告,爭取給配上幾個心理醫生,不然越到後麵,玩家的精神越容易出問題。”  他將一支沒點燃的香煙在手裏捏來捏去幾乎散架,“我那時候才十六歲,什麽都不懂,也沒人告訴我該怎麽辦,差點就堅持不下去。還好遇到了前任科長,帶我進了特對委,也算是有了目標。不過也因為這樣,跟我爸鬧翻了。他希望我繼承家族事業。我們家做珠寶的,瑾閣聽過吧?還有波旁之花,都是我們家的牌子。別看我爸對家裏的事老古板,做生意還是很與時俱進的。”  瑾閣是麵向五十以上大齡貴婦的高端珠寶國產品牌,波旁之花看名字就知道走的是麵向年輕人親民路線,價格也很親民,設計款式活潑又前衛,一直是業內廣大友商的模(chao)仿(xi)對象,可見做得十分成功。  但是張鴻語調間卻隻有憂傷,“特對委是個清水衙門,經費少得可憐,最困難的時候連工資都發不出來。家裏人當然不懂為什麽我非要做這份工作,我爸因此跟我斷絕了關係,打算以後讓小倩招贅,留在身邊繼承家業。我本來覺得這樣挺好的,可是沒想到連小倩也……我們家就兩個孩子,這下子全陷進來了,命運這玩意,真是一團狗屎。唉我也就隨便感歎一下,你們別管我,先吃飯先吃飯。”  他邊說邊若無其事夾菜吃。這時候張倩也回來了,默然無語看著自己兄長邊哭成個熊樣邊啃糖醋排骨還邊誇好吃,“我求你當個人!講點衛生好不好!你這樣誰還吃得下!”  總之雞飛狗跳折騰了一番。  因為信息量太大,安歌和越子墨沒太多心思品嚐美食,說起來也有點對不住齊老板。不過剩菜不多,而且都被張鴻叫打包了。  他還一臉不好意思地解釋:“自從我考了公務員,就被老爸斷絕關係,還斷了經濟援助。我以前大手大腳慣了沒存下幾個錢,現在過得可苦了……妹妹啊你能不能多請我吃幾頓飯?”  張倩冷哼一聲,“做夢呢你!”  然而口氣冷硬,手底下卻掏出張信用卡,“我的副卡分你一張,小心點用,別被老爸發現了。”  張鴻就差撲上去哭了,被張倩嫌棄推開。  吃完了飯才開始談正事,張鴻先將兩份文件放在清理幹淨了的桌子上,“其實這次主要是我想找你們談談。但關於接下來我要說的內容,需要兩位先簽一份保密協議。”  張倩補充:“我沒興趣知道,所以沒簽。”  安歌和越子墨各拿一份文件瀏覽,是中規中矩的保密協議條款,乍看沒有出格的條款。  但仔細看就很不對勁,諸如“對於擅自泄露保密內容的行為,特對委有權進行最大可能的挽救措施,包括但不限於篡改記憶、消除存在、進行處罰等。”就透露著危險的意味。  安歌問:“你接下來要說的,是關於超真實桌遊係統的事?”  張鴻點頭。  他繼續問:“超真實桌遊為什麽存在?目的是什麽?我們為什麽會被選中?這些問題都能回答?”  越子墨也問:“遊戲會進行到什麽時候?有沒有什麽規避的方法?這些能回答嗎?”  張鴻:“當然不能。”  安歌&越子墨:……  他尷尬補充:“雖然大部分不能,但是!我們這麽些年的調查也不是白費的,比如目的就能猜測到一點了。反正多知道點也沒壞處,保密協議也隻是不讓你們說出去而已。”  張倩幽幽喝茶:“不知道是誰說過,知道得越多反而越危險?”  張鴻:“有你這麽坑哥哥的嗎?”  張倩:“有,就在你眼前。”  張鴻:“……反、反正也隻是告訴你們一點我們調查的成果心血,好歹是特對委十幾個人辛辛苦苦的工作成果,簽個保密協議不過分吧?”  說到後麵都有點委屈了。  安歌倒是沒怎麽糾結,很快簽了字,越子墨也簽了。  張倩看起來神色有點複雜:“你們還真相信他。”  越子墨笑笑:“我覺得可以相信。”  安歌:“我不是相信誰,隻是條款裏沒有陷阱,而且,確實也想多了解一點自己的處境。”  張鴻很是振奮,“那我們走吧!我帶你們去特對委辦公室,資料都在那兒。”  張倩就先走了。安歌和越子墨跟著張鴻,坐著一輛仿佛隨時會散架,疑似嚴重超過使用壽命的老舊吉普車,從市中心來到了城西郊區一幢破舊的灰色辦公樓。第51章 特對委  佇立在國道邊的五層破樓房外牆灰撲撲的,連電梯都沒有。安歌他們跟著上了三樓,分別路過掛著“苗疆古方飛龍神液銷售中心”、“成功人生培訓基地駐長生市辦事處”、和“xxx投資管理中心”牌子的可疑辦公室,來到最盡頭的305室,上頭掛的牌子則是“不老傳說美容液銷售中心”。  張鴻還提著打包的塑料袋,白色袋子外頭用紅色正楷字體印著大大的“美味,實惠”——奇味可居不提供打包服務,是齊老板看在跟他關係好的麵子上特意吩咐的。裝剩菜的塑料飯盒是店員臨時跑出去買的,塑料袋則是張鴻自備的。  他一手拎著塑料袋,一手掏鑰匙開門,破舊的門鎖哢哢作響,再加上他套著件手肘部位都磨得發白的軍綠色大衣,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跟整個建築的破敗風格十分搭。  安歌對於特對委“經費欠缺”的事實就有了更加深刻、直觀的感受,甚至比他手裏的神器——phb(玩家手冊)更加有真實感。  越子墨聽說他還住這兒,忍不住說:“我家剛好有套閑置的房子在這附近,要不便宜租給你住吧?”  你家怎麽到哪兒都剛好有套房子!你是哪裏鑽出來的地主家的傻兒子啊。  張鴻想也不想就搖頭:“租不起啊。我住這兒挺好的,你們進來小心點,光線不太好,門口有張桌子。”  昏暗的燈光勉強照亮了不算大的辦公室,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間,還劃分出了會客區:破洞褪色並發黃的人造革沙發圍著一張掉漆的茶幾,茶幾上擺著一盆枯萎了大半的文竹和被燙了不知道多少次,黑得變形的塑料煙灰缸。  然後是產品展示區,兩個玻璃櫃子裏居然真的像模像樣放著些瓶瓶罐罐,紫紅色的蓋子像極了某超市大牌護膚品。  接著是辦公區,擠擠挨挨的格子間,竟然能容納三到四個人的樣子。  而且每個人的桌子上都堆著票據、文件、甚至還有台十分老舊的台式電腦,看起來真有人在工作,隻是今天是周六,所以休息而已。  而張鴻也是這麽解釋的:“我們是朝九晚五雙休製,所以今天他們都不在,要不是周末,我們福利還是不錯的,就算偶爾發不出工資,但休假時間還是有保障的。”  安歌幹巴巴地誇讚:“那還不錯。”  張鴻嘿嘿笑著,也不知道是真的覺得不錯,還是在自嘲。他徑直穿過了整個辦公室,走到最裏側寫著“倉庫重地,閑人免進”的一扇漆成灰色的鐵門跟前。  這次竟然不用鑰匙,而是在看似破舊的門框上一拉,拽出個密碼輸入裝置,劈裏啪啦輸入密碼,掃描掌紋,然後湊到門框上掃描虹膜,之後鐵門悄無聲息陷入牆內消失了。  張鴻先走了進去,笑眯眯回頭招呼:“進來吧,這才是我們辦公區,外麵都是偽裝。”  安歌:差點就信了……  門裏的空間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寬闊,樓上樓下四通八達,五層樓全部都被打通了。隱藏在牆壁裏的照明裝置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使得走廊亮如白晝。  偶爾有穿著西裝的工作人員匆匆走過,都跟張鴻客氣地打著招呼。工作人員都很年輕,難掩好奇地打量著安歌和越子墨,但都全都默契地沒有上前來擅自搭話。  張鴻帶著他們一直走到了樓下,從距離判斷,安歌認為他們已經位於地下室的位置了。  最後他們停留在一間寫著《資料室零零一》的房間跟前,張鴻輕輕一擰門把就打開了,“就是這裏了。”  話音才落,房間裏就傳出一個詠歎調似的朗誦聲:“羅密歐啊羅密歐,為什麽你是羅密歐呢?否認你的父親,拋棄你的性命吧!”  “停!你是豬嗎!是拋棄你的姓名,不是性命!一見麵就讓喜歡的人拋棄性命,這是哪部三流輕小說裏的病嬌?你故意的吧?”  “病嬌怎麽了,病嬌不挺好的嗎?不就是離經叛道了一點而已,我還想當病嬌呢。”  “就你這幅肥頭大耳的尊容,病倒是容易,嬌就別做夢了。”  “林大勇你什麽意思!我尊容怎麽了,是誰哭著喊著跪求老子反串朱麗葉的,還嫌棄上了,行行行你行你上,老子不演了!”  “小召小召,別走啊,我錯了我錯了。那不是沒辦法嘛,我不想要大姐姐當我的朱麗葉嘛,整個特對委也就我倆年齡合適點……”  在資料室裏吵得不可開交的兩個少年,似乎完全沒意識到門外有人正在圍觀。  張鴻發出了頗有威嚴感的一聲咳嗽,吸引了兩個孩子的注意力,他們轉過頭,看見安歌和越子墨,立刻眼前一亮:“張鴻叔叔帶新人回來了?哇好久沒見新人加入了,歡迎歡迎!”  張鴻擺擺手,“說了多少次了叫哥哥……我隻是帶兩個外部人員來看資料的,你們幹嘛呢,年會節目?”  兩個少年雞啄米一樣點頭,仍然帶著滿腔好奇一直打量安歌和越子墨。  安歌也在打量他們,他在模組裏沒見過這麽小的孩子,看上去最多十五六歲,眉宇間完全沒有受到遊戲係統影響的樣子,稚氣未脫、笑容滿麵,和外麵背著書包打遊戲愁作業的中學生沒有什麽兩樣。  張鴻叫他們去別處排練,這才關上門,“快過年了,我們也要開年會,所以排練節目呢。這兩個孩子是特對委成立以來遇到的最年輕的玩家了,所以大家都當自己的孩子養,平時就讓他們在辦公室裏玩。”  安歌點點頭,已經被資料室裏的陳設吸引了。  牆上貼著大量的照片,照片旁邊寫著許多模組的名稱,張鴻介紹說:“這些都是遊戲設計者,根據目前統計,玩家們經曆的模組,全部來自這四十二名作者。大部分都是中國人。誒說起來也巧,你們破壞的混沌點的編號也是42。”  安歌和越子墨都沒聽懂:“什麽點?”  張鴻一直拎著塑料袋,到現在才放在靠牆的邊桌上,然後打開文件櫃,抽出一份文件夾遞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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