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張深也早就想好了,毫不猶豫地說道:“秋瀾師叔,我準備報古代文學專業。”他沒什麽額外的喜好,選擇古代文學是因為這個專業是他熟悉的領域,課程上會比較輕鬆。曹秋瀾對此也不意外,笑道:“那正好,我帶你去拜訪一下我以前的老師,應該也會是你以後的老師。”對於張深能否考上淮城大學,這點曹秋瀾是很有信心的。曹秋瀾說的老師是淮城大學的淩海龍教授,也是國內古代文獻學的知名專家學者,以前教過曹秋瀾專業課。他對曹秋瀾很有好感,以前曾經試圖讓曹秋瀾考他的研究生,隻可惜曹秋瀾對考研不感興趣。來淮城大學之前,曹秋瀾就已經和淩海龍教授聯係過,知道他在辦公室就直接過去了。辦公室裏除了淩海龍教授之外還有五個學生,應該都是淩海龍教授帶的研究生了。曹秋瀾觀察了一下得出結論,其中一個頭發比較濃密的女生應該是碩士研究生,另外四個已經有禿頂趨勢的男生應該是博士生。此時,淩海龍的辦公桌上擺了一堆文獻資料,四個男生的桌子也不遑多讓。唯有頭發濃密的那位女生正在電腦上敲打,好像是在寫論文。曹秋瀾掃了一眼屋裏,把路上的買的水果小食放到了旁邊的茶幾上。還沒等他打招呼,淩海龍教授看到他頓時眼前一亮,“秋瀾,你來的正好,快快,快來幫我查點東西。還有個小朋友啊,小家夥你先自己玩一會兒。”曹秋瀾無奈,淩海龍是一個很好的長者,是學問和德行俱佳的學者,就是有一個毛病,研究到了關鍵就能把別的什麽都拋開了。他當初那麽喜歡曹秋瀾,也不乏有曹秋瀾幫了他不少忙的原因。曹秋瀾知道淩海龍的性格,也不覺得有什麽被冒犯的地方,問清楚了要找的資料之後,他對淩海龍說道:“淩老師,讓小深一起來幫忙吧。”一般人在張深這個年紀,可能連古代文獻的影子都沒見過,但張深卻不同,張家作為一個千年世家,天師府的藏書比玄樞觀隻多不少。道教又是一個傳承不斷的宗教,直到現代社會,雖然道士們也學簡體字,也會用橫排,但即便是現在印刷的道經也都是用繁體豎排。查閱文獻這種事情,對曹秋瀾和張深這種從小學道的人來說,幾乎是家常便飯了。淩海龍先是疑惑,看了張深一眼之後又是恍然,“這小朋友和你一樣?”曹秋瀾微微一笑,說道:“是的。這是我師侄,張深。他今年剛剛傳度,前段時間才參加完高考,也打算報我們學校的古代文學專業,以後還請淩老師多多照顧。”張深抱拳對淩海龍作揖,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容。淩海龍看著也不由對他產生了好感,大手一揮也讓他一起幫忙了。淩海龍帶的四個博士生原本還挺不以為然,畢竟能在淩海龍手底下讀博,肯定也是挺有實力的了。但很快,他們就發現別說曹秋瀾了,就連張深閱讀文獻的速度都比他們快多了,而且還不是看不懂瞎翻書的那種,他都已經找出好幾處淩海龍需要的內容了,效率比他們四個加起來都高。而且從張深翻閱文獻的動作也可以看得出來,他並不是第一次接觸文獻古籍了。有一個博士生很想跟張深說:這並不是古籍原件,可以不用這麽小心,基本上不會壞掉的!不過看了淩海龍一眼,他選擇了閉嘴,畢竟他老板可喜歡愛護書籍的人了。忙完一一記錄好,已經是下午一點,他們直接把午飯的時間錯過了。做完事情,淩海龍終於回憶起了社交禮儀,笑著表示要請大家吃飯,還對張深說道:“小朋友不錯啊,以後要不要跟我讀研?”張深心動了那麽一瞬,倒是不是他對文獻學有多少興趣,隻是讀研甚至讀博的話,他就可以不用呆在家裏了。但是想想,按照傳統,等他初授都功,本來也是要出去雲遊一段時間的,讀研不讀研似乎也沒什麽區別。張深認真地搖了搖頭,說道:“謝謝淩老師,但我應該不會讀研。”聽他這麽說,淩海龍不由看了曹秋瀾一眼,當初曹秋瀾也是這樣禮貌又堅定地拒絕了他。眼看自己看好的兩個苗子都留不下,淩海龍就不由納悶了,“當道士真的有這麽好?我聽說大多數道士都挺清苦的吧?哦,秋瀾你不算大多數。”從他認識曹秋瀾的第一天,清苦這兩個字就和他無緣。曹秋瀾一臉無辜,說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修行方式,淩老師您別看張深這樣,他家不比我窮。”認真講起來,天師府確實比玄樞觀富有,但曹秋瀾要是再加上董一言的財富的話,就不那麽好算清楚了。不過比這個也沒什麽意義,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夠用就行。作為自己領域的頂級學者,淩海龍其實也不缺錢,但對曹秋瀾的身家稍微有點了解,聽到幾句話感覺有點不適,他說道:“聽你說這個窮字,怎麽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呢?”淩海龍仔細打量了張深一番,小夥子長得還挺好看,雖然不像曹秋瀾的相貌那樣顯眼,但也稱得上賞心悅目。倒是穿著打扮十分樸素,是正經道士的樣子,和曹秋瀾那種浮誇型的完全不同,全身上下看不出一點壕的氣息,“還真別說啊,秋瀾啊,你這個師侄,比你像道士多了。”曹秋瀾嗬嗬一笑,亮出了自己的教職人員證,也就是俗稱的道士證。淩海龍輕咳一聲,不由看向張深。張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剛剛傳度,道士證已經申請了,但還沒下來。”說笑間,幾個人收拾東西就準備出門去吃飯。讓淩海龍請客大家倒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畢竟曹秋瀾和張深幫了不少忙,不給工資請吃個飯總是應該的,科研經費合理報銷。剛剛出門,曹秋瀾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是曹厭打過來的,就直接接了起來,“曹厭師兄……施師兄已經到了?額,施師兄著急回天師府嗎?不然等度孤法會結束再走?”聽到曹秋瀾的話,張深一臉懵逼,臉上寫滿了抗拒,他還不想回家呢!曹秋瀾:“施師兄,小深和我在一起呢……他想報淮城大學來著,我就帶他來學校轉轉,拜訪一下我的老師……”“那施師兄您不著急的話,就在玄樞觀多留幾天吧,等我們度孤法會結束再回天師府……小深在這邊挺乖的,修行也沒有落下,現在回天師府也沒別的事情吧,來都來了……”“好的,師兄那邊我去說……嗯嗯,那施師兄就先在玄樞觀住下來吧,讓玉禮給您收拾房間……好的,晚上見。”掛了電話,曹秋瀾看了張深一眼,覺得自己為了這個熊孩子也是蠻拚的。曹秋瀾打電話並沒有避著其他人,一個博士生看著張深,震驚地說道:“等等,天師府?你姓張?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他們未必對道教有興趣,但學古代文獻的,至少對傳統文化都有所了解,南張北孔兩個世家稱得上赫赫有名了。張深靦腆一笑,算是默認了。去開車的還沒回來,淩海龍站在一邊看著他們鬧,大概心裏還在想年輕真好。曹秋瀾又給張乃生打了個電話,“師兄,是我……小深現在不是在我這邊嗎……啊,施師兄已經到了。我是想說,不然讓小深在我這邊多呆幾天,等度孤法會結束了再回去吧……哦,我讓他接電話。”張深一臉懵逼地看著曹秋瀾遞過來的手機,眼神裏的含義大概可以歸納為:秋瀾師叔,你再也不是愛我的那個秋瀾師叔了!曹秋瀾回了他一個滄桑的眼神,意思大概是:崽啊,我也不想的,但是師兄讓你接電話,我能怎麽辦?而且,你既然敢離家出走,就要敢麵對殘酷的現實啊!第129章 度孤法會 不管心裏是怎麽想的,電話還是要接的,就是英勇就義地表情讓淩海龍都覺得小朋友好可憐的樣子。“父親……是,對不起……”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麽,小朋友耷拉著腦袋,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是,我知道了……秋瀾師叔。”小朋友沒說幾句話,手機又回到了曹秋瀾手裏。曹秋瀾笑容滿麵地接電話,“師兄,劉師兄懷孕了這麽大的事情您怎麽也不跟我說啊……”淩海龍教授的學生們一言難盡地看著曹秋瀾,又眼神詭異地看著張深,大概意思應該是:真的是你親爹嗎?為什麽感覺那邊那個更像是親生,而你仿佛是撿來的?張深無辜地回望,他知道在他親爹那裏秋瀾師叔比他受寵啊。可是他一直沒覺得有什麽問題,誰讓秋瀾師叔天賦好,功課好還身體不好呢?長輩都喜歡這樣的,尤其他身體不好,那就更心疼他了對不對?曹秋瀾第一次去天師府的時候,張深剛上小學,他從小就知道秋瀾師叔最得寵了。到了吃飯的地方,點完菜淩海龍又點了一瓶米酒,完了還問張深:“小夥子剛成年,能喝酒嗎?”張深以前還真沒喝過酒,有那麽點躍躍欲試的感覺,不過他也不確定自己酒量如何。張深不由看了看曹秋瀾,曹秋瀾說道:“可以喝一點,不要過量。”剛剛在辦公室裏一直埋頭寫自己的論文的女生,此時終於從論文裏擺脫出來,也變得活躍多了。看著張深,不由感慨道:“張深好乖啊,不像我弟弟,簡直人憎狗厭。”這種拉踩的事情,張深禮貌地笑了笑沒有回應。他雖然從小修道,卻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弟弟這種生物,自己說得,別人附和那就是萬萬不行的了。大抵就和母校、祖國差不多。乖巧的小孩大家都喜歡,一頓飯下來,張深已經獲得了淩海龍教授五個學生的一致喜愛。並且他們還表示,以後張深到了淮城大學上學,他們一定照顧他,讓他有事盡管去找他們。一頓飯吃完,差不多都下午四點了,曹秋瀾和張深也沒怎麽逛淮城大學,就又回了玄樞觀。一來施蘭蘭到了,他們是應該去見一見的。二來現在回去差不多剛好是做晚課的時間。施蘭蘭就是之前曹秋瀾在電話裏提到的那位施師兄,是天師府的一位坤道,目前也是盟威。其實她天資不錯,原本這個年紀應該已經能夠升授五雷了,都是生孩子耽誤了她!不過即便如此,再過兩年,隻要不再來個二胎,她也肯定能夠升授五雷,比許多弟子都強。施蘭蘭名字雖然溫柔,從前卻是一個挺強硬的人,不過生了孩子之後性格倒是軟和了許多。以前張深還挺怕她的,不過這幾年就好多了。果然見到張深之後,施蘭蘭雖然訓斥了他幾句,態度卻也並不嚴苛,很快就放過了這件事情。倒是輕鬆過關的張深暗暗歎了一口氣。張深突然有點後悔自己擅自跑出來的決定了,感覺回天師府之後,這種責備還會有很多,天師府那麽多長輩呢,窒息!其實仔細想想,他真想來曹秋瀾這兒的話,提出來也未必不能成行啊。突然被自己蠢哭的張深抹了把臉,溜回房換衣服了。做都已經做了,後悔也沒用,果然還是隻能麵對殘酷的現實和慘淡的人生。這次的教訓告訴他,人既然長了腦子,那就要用來思考!時間很快就到了度孤法會當天,主法高功是曹秋瀾,曹厭和那位少數民族的莫守道長擔任護法。另外有經師四名,樂師原定是六位,張深也加入其中,他學的是橫笛。高蘭蘭和張鳴禮負責其他一些雜事,另外胡楠也幫忙做義工,主要是負責接待引導信眾之類的事情。雖然是度孤法會,但因為現在玄樞觀有信眾了,這又是玄樞觀辦的第一次法會,還真有一些信眾過來看的。另外,淩海龍教授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這事,也帶著幾個學生來了。按照淩海龍教授的說法,就是這是為了讓學生們體驗一下傳統文化的氛圍。學生們十分無語,很想說到底是傳統文化還是封建迷信啊?不過想想人家也是正經道觀,說封建迷信也不對,再說了老板說的話就是真理,所以他們還是閉嘴吧,就當去瞧個熱鬧好了。度孤科儀是在晚上,淩海龍他們去的時候大殿內燈火通明,曹秋瀾還沒出現。不過他們一眼就看到坐在樂師團隊裏的張深,這孩子手上拿著橫笛,還在跟旁邊的人說話。考慮到場合並不適合大聲說話,幾個人便沒有叫張深,倒是張深自己發現了他們的存在,朝著他們抱拳一笑,算是打過招呼了。淩海龍等人也回以微笑,覺得這小孩果然十分可愛啊。引磬三聲響聲過後,殿內頓時安靜了下來。依然是小開門的音樂響起,樂聲中眾位道長身穿法衣手捧朝笏排班而入。氣氛十分肅穆,就連原本不以為然的淩海龍的學生們此時也受到了影響。這是淩海龍第一次看道教的法會,也是他第一次看曹秋瀾主法,心裏不免有些感慨。他現在似乎有點明白曹秋瀾為什麽當道士了,他站在那裏,給人的感覺他似乎天生應該站在那裏。淩海龍走神間,科儀已經進行了一會兒,他突然聽到曹秋瀾的聲音唱道:“金爐才焚返魂香,焚唱聲音磬韻長。聖號已聞金闕下,幽靈鹹都玉毫光。三途五苦離長夜,十類孤魂赴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