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元沒想到自己無意之舉竟然釀成了禍端,小聲道了句歉。“對不起什麽?”沈桉容見他唇線繃得筆直,忍不住垂首湊上去親了親。他們本身與畫中世界格格不入,周圍的npc也並沒有受其影響,依舊在設定軌跡上我行我素。但顏元哪怕知道周圍不是活物,卻也有些不大自在地朝後躲了躲。沈桉容舌尖撬了會兒對方緊抿的唇縫,見他耳根漸紅,又臨時改了主意湊上去輕咬了一口,“所以還是你運氣好,要是別人在這間屋子住了兩天,八成就怕地搬到其他房間裏了,到時候這個地方不就錯過了?”“……”顏元不堪其擾地縮了縮脖子,欲要伸手抵開他緊貼自己的腦袋,抬首間卻見橋對麵緩緩冒出一把紅色的傘。來者單手撐傘,和周圍風塵仆仆的人對比起來反而顯得十分閑適。滴滴細雨落在傘尖,順著傾斜的角度墜於橋麵,蕩起朵朵難以捕捉的黑色水花。他看上去臨時起了玩心,握著手柄轉動起傘,卻不料甩了幾滴到過路人身上,又手忙腳亂地欠身道歉。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有些人提前注意到了蜻蜓低飛,早早備好了傘。但大部分人猝不及防,已有三兩小販開始撤攤,生怕這雨勢變大給自己經濟造成了損失。紅傘停在了橋的正中央,小幅度地左右晃動著,看上去它主人此時的心情並不差。顏元按照夢中的記憶同沈桉容踏上明心橋,行至他身後,剛站穩腳跟,眼裏卻閃過一道光。兩人幾乎和書生一同抬起了頭,朝著斜對麵的樓閣高處望去,一位用薄紗遮去了麵容女子正站在窗後,手裏執著麵巴掌大的小鏡子,見人朝自己望來又匆匆收回手,移開了視線。顏元忽然懂了,這根本不是什麽所謂的“張書生一進天月閣便要求見秋鈺”,而是秋鈺站在樓閣上引他去的。試問男人最愛看什麽?自然是最愛看美女。而一個滿腦子都是文墨的男人,那無非多加個前綴——有個精明頭腦並且才華橫溢的美女。秋鈺在這天月閣中呆了有十載,見過了形形色色的各種人,也培養了比普通人家的女子更大的膽子,以一枚素鏡吸引對方,從而達到發起邀約的目的。天月閣的名聲早就打到了京城去,這張睿自然是耳熟能詳。本以為他收到了信號便會抬腳赴約,卻不料這時紅傘的角度偏了偏,一直藏在傘下的人露出了整張臉,正歪過頭朝顏元和沈桉容的方向看來。張睿的臉與周遭其他畫中人沒有不同,甚至人物身體的邊角都略顯毛糙,可那雙墨筆勾勒的眼眸卻牢牢鎖在兩人身上。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這紙片人的表情顯然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顏元試著問他,“你在看我們嗎?”張睿並不作答,反而在此時橋麵向下凹陷,直至夷為平地。周遭的行人一瞬化為了濃墨融入地麵,所有的樓閣與山水全都消失了蹤影,代替它們的隻有無盡的黑。搖曳的草木無風自動,場景在眨眼間更替完畢。一輪孤月掛在空中,麵前被高牆環繞的建築有些眼熟,直到繞到側麵顏元才認出,這正是第一日來時他和張文儒看見的那座柴房,而牆下雜草後那僅容一人穿過的洞依舊存在。張睿舉著傘,沒有選擇走正路,而是貼著牆帶領他們鑽過人工栽種的小樹林。這條路顏元並沒有走過,但看前麵張睿輕車熟路的模樣顯然不是頭一回來這裏了。可隨著場景的不斷變換,所見景物也逐漸熟悉,不多時兩人便站在了這幾天居住的西院中,張睿也止住了腳步不再前進。雖然周圍沒有什麽動靜,但他們還是保持了警惕。沈桉容環顧一圈,捏了捏顏元手心,“小心點。”他話音剛落,原本拿著傘靜站在一旁的張睿忽然當著麵蹲下了身。草木的暗影將他遮在其中,與環境融為一體,有些難以分辨。就在這時,幾聲烏啼劃過上空。這烏啼響了三回,次次三聲。二樓一間房的窗戶“吱呀”一聲被從內向外推開,一隻白淨的手曇花一現,張睿見狀從草地裏爬起,隨意地拍了拍身上沾的塵土,將那把傘收攏後帶著兩人熟絡地繞到前麵,順著樓梯朝二樓走去。上樓時,顏元朝沈桉容遞去一眼。對方挑了挑眉,眼裏略見興味。當初那說書先生提到“烏啼”時顏元便有些在意,沒想到竟然是張睿溜進後院與這宮家小姐會麵的暗號。兩人本想隨張睿一同進屋裏去,卻沒想到透過微開的門縫看見正裹著被子露出半邊身的宮小姐坐於床上。而那張睿也沒有再搭理二人的意思,獨自進屋後便合上了門,不多時便能聽見裏頭傳來木板晃動的聲響。用腳趾都能想到裏麵人在做什麽事,不過這腦補起來卻是兩個紙片人,顏元倒也沒覺尷尬,隻是有些無語。古代應該很在意女子貞潔的問題,婚前失貞這種事要是讓外人知道了,定是要受罰並且遭人恥笑的。眼下既然這宮小姐願意,已然是陷入愛河難以自拔,也私下裏定了心要嫁給對方。兩人候了片刻,緊閉的門又重新開啟。張睿不知何時失了蹤跡,床上隻剩下衣衫不整的宮小姐正抬著手輕掩半張姣好的麵容。而她的軀體有了血肉,上了妝的唇紅如赤焰,與地上那把撐開的傘一同映入眼簾,正輕顫著似是說著什麽話語。“為……麽……”顏元聽不清晰,想要靠近一些,卻被身後的男人捂住眼遮去了視線。“小孩子不能看。”“……”顏元反握住他的手腕,略有不爽,“那你也不能看。”床上的人兩腳踩在地上,沒了長裙的遮掩,白皙的腳踝處可見一圈金屬鈴鐺。她垂著頭低低發出泣音,“為什麽……”“為什麽……”秋鈺遮著臉,聲音聽上去悲哀到難以自製,“拋棄我,為什麽?明明我們約好了……為什麽……”難不成還真是愛情引發的恩怨情節?沈桉容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控著顏元不願意撒手,“你說張睿拋棄了你?”“張睿……張睿……檀郎……”秋鈺似是因為這個名字有了情緒上的波動,她渾身開始發顫,一雙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模糊不清地重複著,“張睿拋棄我……拋棄我……”那種熟悉的潮濕感又撲麵而來。沈桉容皺著眉看向不遠處正在快速臃腫起來的女子,周身藍光逐漸活躍地跳動,帶著懷裏人朝後又退了幾步。“他負了我……”那把紅傘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套新郎服,桌上的喜燭也在同時燃起。聽著她不斷地責怪張書生,顏元忽然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可一時間又不知劇情的突兀感究竟來源於哪裏。他潛意識中察覺到了危機感,心跳隨著加快了跳動的速度,秋鈺此時毫無征兆地暴怒,“張睿……張睿!”腳下的地麵扭曲著,頭頂的房梁劇烈晃動,陣陣灰塵撲麵而來。周圍草木拔地而起,交織成了巨網,隻轉眼間便將二人包裹在其中,周圍再見不到任何光亮,隻剩下無盡的黑暗和那身猩紅的服裝。“先走!”沈桉容拉著顏元的手腕,每走一步都留下一道熒藍的腳印。他並沒有像是無頭蒼蠅一樣直往前衝,而是在黑暗裏與那身新郎服兜著圈子,秋鈺雖然見不著身影,但幽怨的聲音卻回蕩在頭頂上方。“檀郎騙我……檀郎沒回來……”“狀元郎棄了我……誰做我的狀元郎……”“我的狀元郎拋棄了我……你來做我的狀元郎……”黑色的地麵逐漸布滿了藍色的星點,像是數不盡的地燈將那身紅衣染上一層紫色。布陣是個體力活,顏元跟著他左移右擺,早就有些頭暈眼花,沈桉容卻絲毫不敢在此時放開手。“沈桉容,你說……”顏元喘著粗氣,“秋鈺的願望到底是什麽?她怨恨書生,所以希望書生死了下去陪她嗎?”沈桉容暫時並沒有其他精力來回應顏元,隻回答了一句不清楚。繁複的星紋逐漸凝成圖案,像是將銀河繪在了腳下,機械師有很多技能是華麗的,但眼下兩人也無心去觀賞。緊隨二人身後的新郎服中忽然探出一隻枯瘦的手,顏元回頭一看,發現穿著衣服的不是別人,正是第一晚死去的矮個男。他雙目被挖去,兩個黑漆漆的窟窿眼中正朝外滲血,蒼白的麵頰被打上誇張的腮紅,嘴角正掛著不協調的笑容。這當新郎官的角色扮演遊戲像是一場接力賽,而他正極力將這接力棒傳到下一個玩家手中,此刻邁開了步伐追逐著前方的生人。“我好疼啊……好冷啊……來陪陪我吧……”矮個男空洞的眼眶緊鎖在更為接近他的顏元身上,渾身骨頭像散了架,隻靠著幹癟下去的皮囊支撐著,此時隨著他一步步的動作發出密麻的當啷聲響,“你們也來吧……”對方嗓子裏發出的“嗬嗬”抽泣聲激得顏元渾身雞皮疙瘩直往外竄,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加快了速度。卻不料不知何時腳底下布了些零散的金銀首飾,一不留神踩在了圓滾的玉/珠上,穩不住身形地踉蹌一步。身後那隻手找準了時機拽上了他的衣袍,鼻腔裏噴灑出濁氣,勾著腦袋快速貼上來。顏元下意識地轉過臉,直對上那雙漆黑的窟窿眼,頓時惡心感飆升幾欲反胃。沈桉容卻趕在他之前當場利落地一個轉身,徒手將他的衣擺茲拉扯斷,順便抬腳重重踩上了矮個男的前胸。本來失了血肉後就輕飄飄的身體經不住他的重擊,被這絲毫不收斂力道的一腳踹地貼著地麵滑出三四米遠,地上已經布好的陣法生效,數道亮光拔地而起,組成了透明的圍牆,將那抽搐著的身形牢牢困在了其中。細小的電流打起陣陣火花,裏麵那人鬼不分的軀體以肉眼可見速度化為一灘黑水,頃刻間又僅剩下那身紅衣癱在地上。很快,隱匿在其中的秋鈺經受不住折磨露出原貌,穿著一身嫁衣“啊啊”痛呼著。“沒事吧?”陣成後沈桉容滿頭是汗,他顧不上再加固陣法,連忙去查看顏元的情況。顏元也嚇得不輕,還真以為要被那隻手給抓住了。他垂首看了眼破破爛爛的衣擺,輕輕搖了頭,“沒事。”簡短的對話間,張睿的身影又一次凝聚成形,這回他也不是薄薄的紙片形象,而是將真身展現在了兩人麵前。他看上去的確和旁人形容一樣,並沒有優秀的外貌,甚至長相過於普通,放進人群裏都不會起眼。可那老實巴交的模樣著實不像負心人,此時正看著被困在陣內的秋鈺,雙手貼著泛著淡淡光暈的邊沿處,滿目悲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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