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出現的老鬼並不像是這攤主所說的混子,很顯然他是知道些什麽的,要不然也不會說出秋鈺命中有大難的話。他們找張睿的念頭暫且擱置,將拜訪老鬼提到了第一位。在滿是人的街道中想要找到一個不起眼的人並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更何況他們現在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同樣的顏色,更是在搜查方麵起了些困難。不過人不好找,不意味著地點不好找。一個兩米高的旗子豎在牆邊,上麵寫著蒼挺有力的兩個黑字——測卦。見到方才遇到的幾個年輕人又出現在了麵前,老鬼靠著牆吸了口煙,張開嘴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一事一卦,闡明來意。”簡陋的小推車上輸了個小牌子,“不誠不占,不義不占,不疑不占。”顏元看了眼小車前的矮凳,也沒有往上坐,隔了一些距離開口解釋來意,“打擾了,老人家。我們不是來算卦的,我們有事想問您。”“有事問不就是有卦算?”老鬼坐直了些,卻動作太猛嗆了幾聲。他胡亂揮散鼻孔裏冒出的煙氣,數了一下人數後豎起四根手指,“十銅一次,測四贈一。”十銅並不是很貴,在算卦裏算是便宜的了。可他們沒什麽要算的,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見人猶豫,老鬼生怕到嘴的飯又沒了,連忙改了口,“測三贈二!”顏元覺得有些好笑,倒是沈桉容再一次掏出了金葉子,兩指壓著挪了他麵前的紙上,“我們不測,但有事想問您。”這麽怕生意沒了,自然是缺錢的。沈桉容就是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才有了這麽個拿錢辦事的打算。本以為價格低下是這個算命先生為人清高,沒想到的確是市場蕭條,一個銅板壓死一個英雄漢。能拿錢解決的事情都不算事。果然老鬼眼睛都直了,生怕他又把葉子收回去,還要維護表麵的矜持,隻是伸手撥弄了兩下,稍稍把葉子挪得離自己近一些。他咳了咳,“說罷,有什麽事還要特地來問我?要是那賣桃的找你們來讓我作詩,我可不幹。”一見人開口應了,顏元也不客氣,直接問出了最想知道的事情,“您之前和剛才那位攤主提過秋鈺吧,我記得沒有生辰八字是沒法測卦的,那秋鈺應該來過您這裏,我說的對嗎?”“秋鈺秋鈺,你們一個個的滿腦子都是那秋鈺。”老鬼一聽這個名字反而表現的有些煩躁,他把煙管的一端擱進小杯子裏澆熄,“那丫頭已經有了命定人,你們來我這兒若是為了要她的生辰八字,可千萬省省心。我是個算卦的,和那些賊眉鼠眼的情報販子根本不是一回事!”“我們不是來要她的生辰八字的,”顏元朝後躲了躲,離開了對方口水噴射的範圍,“您隻需要將她當時來測的結果複製一份給我們就行了。”老鬼細細打量了他幾眼,像是覺得有些奇怪。看幾人穿著也不算大富大貴,可花了大價錢就是為了買這個玩意?他想了想,將濕掉的煙草換成新的點燃,緩緩遞到嘴邊又吸了一口。“對,你說的不錯,她的確來我這裏,測過一卦。” 91 第九十一章 紅嫁娘(十四) 五人拿著皺巴巴的一張紙,從老鬼那裏離開了。紙上什麽字都沒有,顏元看了幾眼便塞回了口袋裏。那算命先生給他這張紙時,隻說了一句簡短的話——時候未到。時候未到,就是讓他們再等等才能看的意思。傍晚時,街上的紙片人明顯多了不少,很多供人填飽肚子的攤位也支棱起來。不過在他們眼中這些紙片隻是會動,卻散發不出任何香味,所以引不起他們的興趣。夜幕降臨後,整個世界黑白顛倒了。鎮子最顯著的位置早就被騰了下來,搭建了一座臨時的庭院,可供八人在裏頭對詩。下方的觀看台已經人頭攢動,靜候著主辦人出場出題。可哪怕是這樣,角落裏的那張桌子卻空無一人,這些人像是察覺不到空位一樣,路過時眼睛眨也不眨。正好的五個空位,像是特地給他們預留的。既然邀請已經到了家門口,那豈有不赴約的道理。幾人陸陸續續入座,在沾了凳子的一瞬,耳邊所有的嘈雜聲盡數消散。周圍所有歡呼喝彩的紙片人憑空消失了,隻剩下一輪孤月掛在墨水潑灑開的天空中。“張睿!”顏元看著亭子裏的人,忍不住喊了他一聲。薑裁好奇地多看了幾眼,“……那就是張睿?”張睿正側著身子,透過亭上的縫隙望著空中的月亮。聽見呼喚後,他看向了台下的人,露出了點禮貌的笑意。可他依舊說不了話,血還在流個不停,根本沒有止下的意思。要是大活人這麽失血,恐怕早就昏迷不醒,或者供血不足而亡了。這麽一想,說不定當初張睿便是這麽死的。顏元剛站起來,身後卻傳來一些響動。這聲音像是潮濕的麻袋緊貼著凹凸不平的粗糙地麵拖拽著前行,還夾帶著細微硬物劃過的“吱啦”聲。從嘈雜步入沉寂,他們被這忽如其來的聲響引得全都回了頭。香蓮站在觀賞台的入口旁,臉被指示板遮去了,不知道現在掛著什麽表情。一日不見,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損,但也依舊將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並沒有傷大雅。薑裁將驚異和疑惑說了出來,“她怎麽會在這裏?”她左手還握著那把眼熟的剪刀,右手垂在一旁,正攥著什麽並不輕東西,令她一端的肩膀都受力微微朝下傾斜。等人邁入觀看台後,他們才發現她手裏拎著的不是什麽麻袋,而是一個人。這人發冠不知掉到哪裏去了,滿頭的黑發披在背上,曲線坑窪,像是剛被人剃過。膚發受之父母,基本上古人一生都不會剃發,現在這樣像是狗啃過一樣明顯是種人格上的侮辱。他身上穿的衣服看起來價格不菲,一針一線繡在背上的花紋雖然多半都被血浸透了,但依舊泛著光澤。香蓮沒有搭理一旁的幾位玩家,而是一步步朝著亭子走了過去。一道血跡赫然拖在地上。要說在井中的宮小姐隻是斷了脖子的話,那地上這個看樣子早就斷氣的男人應該四肢也被扭斷了,一邊被拖拽一邊貼著地左右晃動著。他耷拉著的臉已血肉模糊,看不清年齡和麵貌。排除了宮家老爺的可能性,眼下能讓香蓮這麽報複的就隻剩下一個人了。等人從身邊走過後,顏元低聲道,“應該是嫡次子。”香蓮聽到了他的猜測,發出一聲嗤笑,“隻區區一頭牲畜。若是髒了諸位的眼,那還是香蓮的不是。”這恨意哪怕不看表情也能從話語中得知。她語畢便丟下了手裏已經死透了的人,抬腳踏上了台階,自下而上看著亭中正麵容憂鬱的書生。期間沒有過多的言語,但剪刀卻隨著她右手的控製反複開合而不斷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響。薑裁縮在桌子後麵,看著這一幕有些不解,“她找書生想做什麽?”他不知腦補了什麽情節,看著兩人相對而立的場景小聲地侃侃而談,“這麽說來,書生不是被那個嫡次子殺的嘛。香蓮這樣不會是把人宰了後帶到書生麵前,意思是‘我為你報仇了’?嘶……她不會也喜歡書生吧,所以才覺得對不起自家小姐,想讓秋鈺好好地?”“恐怕不是你想的這樣……”顏元心覺不太妙。香蓮走的很慢,像是在等什麽,又像是在故意給書生反應時間。他頓了頓,在香蓮手腕微動的時候忽然明白了。這不是在給書生反應時間,而是在給玩家反應時間!那把剪刀上已經沾了很多人的血。從夫人老爺到媒婆再到嫡次子,或者中間還有很多他們不認識的小角色,現在又一次張牙舞爪地展露在了這個手無寸鐵的書生麵前。張睿卻沒躲。他像是傻了愣了,就那樣站在亭子的正中間,甚至還稍稍閉了眼,已經做好了挨刀的準備。他們在的位置離兩人說遠不遠,但無論多塊也抵不上剪刀落下的速度。沈桉容像是早有準備,抄起一側棋盤上的黑子彈動了指尖。棋子打不下她手中的剪刀,卻能讓她刺入的方向稍有改變。“啪”地一聲響後,原本朝著張睿脖子而去的剪刀一歪,狠狠紮進了鎖骨下方,鮮血頓時順著傷口湧出。顏元從來不知道一個死人也能流這麽多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