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觀繃著臉,他匆匆跑過去,解開了自己的鬥篷蓋到了小蘿莉身上,然後扭頭去看那些被他拿迷煙給熏得倒地不醒的人渣,媽的蛋,這麽小的小蘿莉他們居然也敢下這種手,他用腳踢了這群人渣好幾腳,將人都踹到邊兒上去了,然後轉回身想把地上的小蘿莉給抱起來。 也正是這個時候,他兩手將將環抱住的刹那,懷裏的人驀然睜開了眼睛。宋觀毫無預兆地和人視線整整對撞上,那一雙眼睛黑沉沉地帶上一點未褪全的殺意,明明是秀麗得仿佛戶外新開杏花的麵容,愣是被襯出一種冷峻至極了的豔色。 這兩年被裘長老給虐得跟狗似的訓練,在這關鍵時刻上起了作用,宋觀愣了一瞬,倒是並沒有在想為什麽小姑娘聞了“九息散”還沒有暈過去,隻隱約覺得很危險。 當小蘿莉將袖子裏偷藏的刀片紮向他肚子的時候,宋觀相當迅速地條件反射性地一把握住了對方的手腕,指間巧力一把將人手裏的刀片給弄掉在了地上。 刀片落於草地發出一聲金屬質地的輕響,映著月光泛著森寒鋒芒。這一擊似乎耗盡了小蘿莉最後所剩的全部力氣,她整個人臉色慘白得再也堅持不住地軟倒了下來,被宋觀接在懷裏。那一雙黑眼睛合上了,之前瞧見的那般淩厲豔色都仿佛隻是一個錯覺,小蘿莉麵色蒼白得仿佛失去了全部血色。 荒山野嶺的秋夜裏,這就是他們第一次的相見。宋觀救下了小姑娘,但小姑娘卻差點一刀將他紮了個對穿,並且行凶未遂之後直接昏倒了個幹脆。 天際一輪清月半掩雲中,宋觀抱著想捅他一刀,結果失敗然後又徹底昏迷過去的小蘿莉,委實有點不知作何感想。 英雄救美有風險,一不留神連小命都有丟掉。宋觀歎了一口氣,緊了緊手裏的披風,將懷裏的小蘿莉裹得嚴實了點。小蘿莉長得小小的,軟軟的,於是這麽抱在懷裏著實手感不錯,稱得上是身嬌體軟,隻不過宋觀抱了兩下便覺得有點不對勁,似乎是摸著什麽略有些粘稠的液體。他正這麽想著,抬了手一看便看到一手的鮮血,血量大得嚇人。忙扯開披風,宋觀將小蘿莉翻過來,果真見其背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血肉翻飛,傷口形跡可怖得厲害。 難怪小蘿莉看著臉色那麽慘白。受了這麽重的傷,失血又這麽多,臉色不差才奇怪了。這偏僻山野裏前不著店後不著村,也幸而宋觀這趟出門療傷的藥物帶得齊全,雖然這傷勢恐怖,不過處理起來倒也不會太難。 因為要療傷,衣服擋著不方便,宋觀他扒下小蘿莉衣服的時候,還是猶豫了一下,畢竟古代是很講求男女大防的,七歲男女不同席這可不是白講講的,雖說這個全武俠的世界是規矩稍微放寬了一點,但扒了人家姑娘上衣,即便是為了療傷,這行為在這世界裏也是挺不妥的—— ——哪怕對方還是一個十歲的小蘿卜頭呢。 真是設定太坑爹,宋觀想,這性別不同可如何救治療傷啊,如果對方是個男的,他就沒這層顧慮了。不過他猶豫了一瞬之後,還是很利落地扒了小蘿莉的上衣開始上藥,這傷口都這樣了,不上藥可怎麽行。但也就隻扒完了上半身衣服,下半身的褲子宋觀是萬萬不敢扒的。雖然擔心小蘿莉腿上也受了傷,宋觀也就卷了小蘿莉的褲腿查看了一下,幸而小姑娘身上也就隻是背上那麽一道傷。 處理傷口的過程中,陷入昏迷狀態中的小蘿莉一直蜷在宋觀懷裏,兩手微握地攥著宋觀的衣襟。她哭了。無意識裏哭得臉上全是淚,宋觀不知道小姑娘昏迷裏夢見了什麽,小姑娘哭得很厲害,淚珠掛在睫羽上,麵上全是淚痕。 但就算是這樣無意識裏流露出來的脆弱,小姑娘哭也隻是漏了最開始的一聲抽噎,還有一句模糊不清的“娘,我疼”。往後淚水打濕了宋觀的衣袖,她是哭也哭得沒有聲息。宋觀看著哭得無聲無息的小蘿莉,歎了口氣,之前拿刀那麽凶悍的樣子,其實這隻是個小姑娘呢,遇到這樣的事。他低下頭,輕輕撫著小姑娘的頭頂,宋觀回想著以前小時候他媽是怎麽哄他的,他放輕了聲音,柔聲安慰著說:“別怕,全都過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起了作用,小蘿莉似乎真的在這句話說過之後就稍微安定了些,慢慢地就不哭了,隻是一直攥著宋觀的衣襟不放手。黃草秋日裏,明月彎彎地嵌在天際。後半夜月上中天時,令宋觀措手不及的是,小蘿莉竟然發起了高燒,燒得不輕,整個人滾燙得簡直就像一隻燙熟的小蝦米,而原本蒼白到不帶一點血色的臉頰更是燒得滾燙。 背上劃了那麽大一道口子,又開始發高燒,真是要命了。接下來的幾天宋觀為了照顧小姑娘便沒怎麽合眼,在聖教的時候裘長老一直企圖讓宋觀瘦下來都沒有成功,而如今短短的那麽幾天,宋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一圈,真不知裘長老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是何感想。也辛得如此盡心照顧之下,小蘿莉的病情也總算是穩定下來。 小姑娘燒退了再次意識清醒地睜開眼的時候,是在一個暮雲四合近將入夜的傍晚,彼時夕陽染上夜的重影,宋觀正在烤魚。他烤一隻吃一隻,烤一隻吃一隻,這食量委實是無愧於他如今的體形。 然後無意間一個回頭的時候,宋觀就看到小蘿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鴉雛色的頭發,依然蒼白的麵色,夕陽那半明半暗的光影,照得小姑娘看起來有一種如同易碎瓷器般的脆弱。她身上還蓋著宋觀的黑色鬥篷,此刻靠在一旁的山壁上,麵上落了夕陽餘暉,正靜靜地看向火堆的方向,也不知道醒過來有多久時間了。 篝火劈啪一聲驚響,宋觀看了看小蘿莉,再看了看自己手裏的烤魚,最後咳了一聲,他非常矜持地將手裏的魚放下,決定還是抱了水壺走到小蘿莉身邊。 不過蹲下的時候,下意識裏宋觀還是保持了一定距離,可見他對之前小蘿莉捅他的一刀還是挺有點心理陰影。 隔著半米的距離宋觀將水壺遞過去,說:“小妹妹,你醒了啊,我不是壞人……”然後說完這句話宋觀突然想到一般壞人都會以此做為開頭,強調自己不是壞人,尤其拐騙小蘿莉的時候,簡直是猥瑣大叔的專用遣詞。啊,這個聯想真是不怎行,宋觀卡詞卡了一會兒,半晌才重又憋出一句,“你口渴嗎,要不要喝水?” 小蘿莉聽了宋觀的話,眨了一下眼睛。這樣近的距離宋觀可以很清楚地觀察到小蘿莉眨動眼睛的時候睫毛的弧度,毫無疑問小姑娘長得很秀氣,是個美人胚子,之前睡著的時候感覺還不是那麽明顯,如今醒過來,小蘿莉清麗的麵容很容易讓人想到杏花啊,桃花啊之類的植物。 她長得好看,隻是此刻臉上包括嘴唇都沒有血色,小姑娘張著黑白分明的眼睛靜靜地看了宋觀一會兒,沒有說話,然後停了一會兒,她伸出了白皙的小手,接過了宋觀遞過來的水壺。 一旁的火堆劈裏啪啦地在燃燒,宋觀看著未來的劇情推進小能手女配姑娘——如今十歲出頭的小蘿莉,當然他心裏也是有很多疑問的,比如小姑娘為什麽會在這裏,姓啥名什麽,家裏做什麽的又有什麽人,對江湖傳言裏做為“魔教”存在的聖教是個什麽看法,她的監護人又是個什麽想法…… 雖然就真心話而言,其實宋觀對這些問題並不在意,對他來講最重要的,是帶回小蘿莉這個人回去就好,但他身為教主,總不能帶一個不明不白的人回去吧,就算他真敢這麽做,那回去裘長老就能直接削死他在當場。 這樣分析的話,以上這些問題也就顯得必要了,可宋觀雖然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他也不能搞得跟調查戶口一樣,因為這樣很可能引起小妹妹的反感情緒,然後導致小妹子不想再入教什麽的。以他曾經的坑爹遭遇經驗來說,這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於是思來想去,最後宋觀十分保守地試探開口問道:“小妹妹,你怎麽會在這裏?你爹娘呢?” 有片刻沉默。 半晌,夕陽餘暉將落盡吞沒最後一抹天光的時候,宋觀聽見對麵孩子極輕的一聲:“死了。” 小蘿莉抬頭來望著他,她的背後是光線沉沒殆盡的最後畫麵,白日與黑夜的分割線,她的聲音很啞,小姑娘說:“他們啊,已經去世很久了。”第90章 第八彈 主角受不在服務區 宋觀在大山裏迷路迷了整整半月有餘,終於是背著小姑娘走出了這座山。 出了大山,望見武威城的城門時,宋觀真是要流淚了。 他先前還誇獎過係統給的地圖簡潔明了相當清楚具有指示性,現在他收回這些話並且憤而要給係統打差評。尼瑪這麽坑爹的地圖還不如不畫呢,搞得他之前在林子裏瞎轉得都不知道自己在什麽鬼方位了,迷路迷到跟隻追著自己尾巴打轉的小狗一樣,怎麽都走不出去,簡直崩潰。 在宋觀看來一切事情的發展都是因為係統地圖太過不靠譜,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這一回坑爹係統的地圖,還真的蠻靠譜的,不靠譜的是他。誰他媽的讓他有事沒事地站在小裂穀邊兒上還掉下去,結果爬上來還完全走錯方向,迷路迷成這狗逼樣真的不能怪係統,唯一不幸中的萬幸是,他這傻逼帶著小蘿莉,小蘿莉趴在他背上在靜靜圍觀宋觀瞎轉轉了半天之後,可以肯定這貨是迷了路,最後她依著回憶指了一條路出來,兩人終於離開了這大山。 小蘿莉姓姚,姚月予。據說起這個名字是因為她娘生她的時候是在滿月,她娘覺得她是天上桂月賜予她的寶貝,所以就給她起了名字叫月予。然她娘身子一直不怎麽好,在生下她沒多久後就去世了。 她爹和她娘很恩愛,她娘離世之後,爹一直鬱鬱寡歡,在她七歲那年,她爹也去世了,她便一直由著她奶奶帶大。 上個月她奶奶也離世,於是姚小姑娘就跟著鎮上的一位與父親在世時交好的一位走商的叔叔上路,依著奶奶臨終前的遺言準備去投靠她遠在臨平城的大伯。結果沒想到路上遇到了歹人,整個車隊的人基本都死了,還有一些是逃了,也不知那些勉強逃走的人入了山林之後如今是何情況,這山裏有黑熊,不知吃什麽長大的,武力值頗高,基本是那種一掌拍死一個三流武者的戰鬥力,倘若那些人遇到黑熊,估計也是凶多吉少,整個車隊的境況差不多可以用上“全軍覆沒”這個詞了。 至於小姑娘的目的地,臨平城,是個極為繁華的大城,離這裏還挺遠,騎馬那都得是半個月的行程。 那會兒在山裏救了小姑娘之後,宋觀問小蘿莉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小蘿莉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表示她還沒有想好,於是宋觀趕緊見縫插針說:“要不你先跟著我走吧,我正要去武威城,你身上還有傷,我處理傷口可能不到位,而且你嗓子也受損了,我正好可以帶你去看一下大夫。” 彼時小蘿莉正在吃果子,是宋觀摘回來的野果,有些像桑葚,酸酸甜甜的,不過汁液特別飽滿。 這野果好吃是好吃,但有一點不好,就是吃得時候若是不小心,就會吃出滿嘴是血的即視感,非常嚇人。而姚小姑娘吃得很秀氣,所以沒有那種暴血的感覺,大概是覺得嘴唇太幹,她舔了舔唇,舌尖的果汁暈染開來染得她的原本蒼白的唇色瞬間有了血色,一刹間就仿佛綴染了胭脂一般,連帶著整個人都生動起來。 她拉住宋觀的衣袖,將果子塞到宋觀手裏:“哥哥你吃。”小姑娘仰起臉,她的眼睫毛很長,顏色也相當淺,是一種淺咖啡色,很漂亮。秋日的陽光是一種近乎沒有溫度的溫柔,將她那淺色的睫毛映照得越發失色。 姚小姑娘自那一場感冒之後,嗓子便一直啞著,這大概是感冒燒壞了嗓子的緣故,無法太過大聲地說話,她如今的聲音帶一點嘶嘶之啞音像鐵片刮在錐子上,小姑娘自己也發覺了,所以極少開口說話,多半的時候都是沉默著的,若是開口那也是壓低了聲音,低得近乎耳語,“我跟哥哥走。” 事情進展很順利,唯一讓人在離開之前有些犯難的,就是那五個被捆做了麻花的大漢。宋觀問小姑娘怎麽想,小蘿莉垂了眸子,說是先暫時就這樣放著吧。 那一天是他們動身出發前,休息的最後一天,當天下午宋觀去溪邊捕了一條魚,回來隔著一段距離,就聞到極其濃鬱的血腥味。他原是以為小蘿莉出事了,想著尼瑪他都給小姑娘配備了那麽多毒藥這都能出事,臥槽什麽人這麽diao,宋觀心急如焚地跑過去,結果一看就看到地上橫著五具新鮮出爐的屍體。 那五個大漢都死了,身體還熱乎著,溫熱的血液濡濕了草地,在這片漸顯秋意荒涼的地上暈出一大片血色。 小姑娘就站在那五具屍體邊上,身上還披著宋觀的那件黑色鬥篷,她低頭看著那五個死去沒多久的人,那個微微低頭的動作使得她露出了頸後一段雪白的肌膚,鬥篷的顏色深黑,她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近乎於無悲無喜的表情,令人恍惚有種錯覺她是一個形貌滯留在年幼時段的死神。死亡與她無關,而她隻是個旁觀者。小蘿莉聽到動靜側過臉,她手裏還握著一把猶自沾著血跡的刀。 雪亮的刀鋒折射了陽光,宋觀能很清楚地看到鮮血,是如何沿著鋥亮的刀麵一滴滴滑落,他心裏頭先涼了半截,那個小姑娘看見宋觀的時候,表情終於有了變動,她丟開刀子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宋觀的腰,將整個臉都埋進了宋觀懷裏。 宋觀腿有點軟,他將手按在小姑娘的肩膀上,然後他聽見懷裏小姑娘聲音,她的聲音還是啞的:“我殺人了。”她說,“哥哥,我把他們都殺了。”她的聲音還算得上平靜,泄露了不穩情緒的是死死摟住宋觀腰的手,“他們殺了陸叔叔還有那麽多人……”小姑娘的聲音有些茫然,“我奶奶信佛,她相信命運,她說這世間所有事情總有一報還一報,作惡的人會有神來取走他們的性命,然後將他們永墮十八層地獄。可是陸叔叔死了,這些人還活著。我沒有見到神。他們去哪裏了呢,是不是馬車壞了?” 她的語序其實是很混亂的,跳躍性的句子讓人抓不住重點,她拉著宋觀的衣襟,低聲說:“我把他們都殺了。哥哥,你現在是不是討厭我了。” 宋觀思維有些擴散得找不著邊際,就像是網站上看視頻那樣不負責任地隨便敲下一行行吐槽彈幕,“其實這種發展好像也挺符合小蘿莉的人設的”,“聖教在外被傳成究極邪教組織,似乎殺人不眨眼比較符合聖教在外的一貫形象”,“好像不是這樣的人設也很難擔當起一個人推動大半劇情發展的大任”“少女,聖教的未來就是屬於這樣的你”…… ……但他是真的有點腿軟,宋觀按著姚月予的肩,聲音有些虛飄:“月予妹妹……”他頓了頓,說,“我有點暈血。” …… 沒錯,宋觀這殼子毛病多多,體重超標,臉圓得五官都擠成一坨看不清具體樣子,長相什麽都浮雲,給人的唯一印象就是“臥槽好胖啊”,不僅如此還怕疼又暈血,一點都不符合魔教教主的高大上形象,說好的酷炫邪魅尼瑪全都被狗啃了,簡直讓人不能直視。 那天晚上,天上疏淡月影,暈血的宋教主正背對著那血淋淋的五具屍體在挖坑,小蘿莉蹲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最後也下來幫忙挖坑。 兩人挖好了坑,宋觀這貨因為無法直麵沾滿血的屍體,最後還是小蘿莉拽著屍體丟進了坑。兩人一起參與完成了挖坑埋屍的工作,但從根本上來講出發點明顯不同。 宋觀是因為如果不挖坑把這些人埋進去他就渾身不舒服,他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毛病,他自己姑且把這個分類成強迫症的一種,而小蘿莉雖然沒有說一定要讓這五個大漢曝屍荒野,但也絕對沒好心到給人埋屍,但看著宋觀挖坑挖到滿頭大汗的模樣,轉念忽然想到若是這些屍體落在外頭,那是很容易留了痕跡叫後麵的人觀察到蛛絲馬跡,從而追查到她,衡量了一番,又見小胖教主那挖坑速度那麽慢,姚小姑娘就幹脆下來幫忙一起埋了。 夜裏睡覺,宋觀沒有像前幾天那樣躺在離小蘿莉不是很遠的位置上,反而是隔著火堆兩人躺的位置呈一百八十度。其實宋觀也不是特意這樣,隻不過挖完坑溪水裏泡過之後累得跟條狗一樣,趴著就倒地睡了,又或許的確是有些潛意識的緣故。 小姑娘背部的傷口正值愈合期,有時候癢痛地讓人晚上都睡不著,所以火堆裏加了助眠的香料。火焰燃燒,燃出一段幽幽的香氣,像是仙客來的花香,而宋觀很快睡去,可小姑娘卻一直沒有入睡。 銀白的彎月掛在天際,錦緞一般的墨色夜空裏月牙彎彎倒像是一抹不大顯眼的微痕。深夜裏始終還沒有睡去的小姑娘爬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到宋觀身邊。秋日蟲鳴總是時斷時續的,不比得夏日的盛大。 這個時節綠意到了盡頭,那些蟲子的鳴叫聲音也似到了盡頭,進了耳朵聽起來也不見了六月裏的喧鬧,倒像是人走茶涼的切切低語,透著一股自怨自艾的意味。 夜裏唯見蟲鳴,姚小姑娘蹲下身子觀察了一會兒宋觀的睡姿,然後猶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宋觀的臉。胖臉戳起來手感很好,她忍不住又戳了兩下,然後又伸手揉了揉,捏了捏。她就像一個剛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那樣,對著宋觀非常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後還摸了摸宋觀的肚皮。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半夜起來這樣做,到底是想幹嘛,然後她想起了今天死去了的五個人,她想,這個小胖子是不是因為那五個人,和她分生了呢。 手掌底下的肚皮軟綿綿,她不知道,也不能問,其實也是無需問,倘若問了的話,這個小胖子一定是會告訴她,並沒有同她分生的吧。問了也是白問,所以倒不如不問。 天上的秋月顯得有幾分空幽寂然,姚小姑娘坐在來,靠著小胖子。她摸了摸小胖子的肚子,然後把自己的腦袋枕了上去。腦袋底下軟綿綿的胖肚子隨著小胖子的呼吸一起一伏的,有一種讓人很安心的韻律。她本來隻是想靠一靠,也許過一會兒該躺會自己的位置,她枕著小胖子柔軟的肚子,看著枯木繁星的夜景,她原本隻是想靠一靠,隻是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就這樣睡去。 這一個晚上姚小姑娘睡得很是安穩,並且大概是近來幾天睡得最香甜的一個晚上。仙客來的香氣浮浮沉沉,這一晚她的夢裏沒有父親冷冰冰的臉,沒有大哥獰笑的樣子,也沒有刀光劍影鬼魅魍魎那五個男人下流言辭不堪的舉動。 她曾這樣想過,倘若沒有辦法了那就死吧,袖子裏藏著冰涼涼的匕首,哪怕死了也好過受那樣的辱。那時那樣平靜,也不過是因為覺得事情已經糟糕透頂得再無回轉之地,還能怎樣糟糕呢? 此刻枕著小胖子的肚子,姚月予隨著小胖子起伏的呼吸夢見了蔚藍色的湖水。夢境裏的身軀仿佛沒有了重量,她感覺自己可以在水裏自由自在地遊走,但卻不想動,於是就飄在水中央,隨著波浪隨意地起起伏伏。黃金色的陽光照射下來,穿過湖麵,又落在身上,她懶洋洋地翻一個身,好像每一根血管的走向都在陽光下被曝光了。 而這個晚上宋觀是睡得蠻痛苦的,因為整個夢裏亂七八糟,他夢見自己變成了孫猴子,還是癡胖版的孫猴子,因為太能吃,和天宮後勤部人員結怨,最後大鬧天宮被如來鎮壓在五指山下,這見鬼的吃貨情節並不是最坑爹的,坑爹的是他被鎮壓的時候,還不是肚皮朝下而是肚皮朝上,然後他就非常憤怒地在夢裏大喊你們是不是人啊,我這要是有孩子知不知道孩子都要被你們壓流產了,就不能換一個姿勢鎮壓嗎,很難受的好嗎。 然後如來聽了之後哈哈哈大笑說,你有個屁孩子,肥成這個樣子你是被壓得屎快流產了吧……臥槽,什麽鬼情節,宋觀掙紮著從坑爹夢境裏醒來,結果張開眼就看見趴在自己肚皮上睡得很是香甜的小蘿莉。 宋觀:“……”難怪被夢見壓在五指山下。 再後來的事,便是宋觀帶著小蘿莉尋找出這深山老林的路徑。兩人趕到武威城是正午時分,街上人來人往,宋觀想了想先拉小蘿莉去醫館,結果到了醫館門口小蘿莉死活都不肯進去,宋觀連哄帶騙連糖葫蘆都拿出來了,但是小蘿莉就是不肯,明明之前還說得好好的,不知道為什麽臨時卻又不肯了。 而宋觀道理也說了,糖也拿出來了,他見小蘿莉還是不肯,幹脆直接一把將人抱起來往醫館裏走。小蘿莉驚得“啊”了一聲,忙摟住了宋觀因為太胖而短到幾乎可以忽略的脖子。結果令宋觀完全沒有想到是,在見著大夫的時候,小蘿莉她突然猝不及防地直接抬手,一手刀把人家大夫給打昏過去了。 宋觀驚呆:“你……你怎麽把大夫打暈了?!” 小姑娘摟住他的脖子不說話。 一旁的抓藥的小童也是驚呆了,半晌回過神來,“嗷”地一聲撲到昏迷的老大夫身上,淒淒切切地喊起來:“師父,師父,你醒醒啊,師父,你怎麽了啊,師父!” 宋觀簡直頭大,拋下了診金,忙趁著藥童搖晃那白胡子大夫的片刻功夫,抱著小蘿莉跑了。 到了街頭轉角的地方,宋觀將小姑娘放下,板了臉就想好好教育一下,但是小姑娘在落地的時候便仰起臉來看他,烏黑的眼睛滿是認真的神色,這樣誠懇地認錯:“哥哥我知道錯了,你不要生氣。” 宋觀原本想說的話就頓時被噎在喉嚨裏,有些孩子就是這樣,幹壞事的時候幹得理直氣壯,做完壞事認作的時候態度非常誠懇,簡直讓人打也不是,罵也不是。 宋觀噎了半天:“你要真知道錯了,那你做什麽又把大夫打暈。” 小蘿莉聞言眨了一下眼睛,然後突然伸手摟住宋觀的浴桶腰:“哥哥,我不想看大夫。” 臥槽還撒嬌! 知道觀哥最受不了就是小盆友撒嬌嗎…… 宋觀簡直無力扶額:“為什麽?” 小蘿莉將臉埋在他懷裏:“哥哥,我怕。”說完這句話見宋觀沒反應,她拉住宋觀的袖子,搖了兩搖,“我們不去好不好?” 宋觀:“………………” 鑒於小姑娘怎麽都不願去醫館,估計再帶小蘿莉去一次小蘿莉也隻會把大夫打昏,其實還有一個方法是強行給小蘿莉點穴把人拖進去,但這樣的話就太專製太大家長太裘長老了。 宋觀想了想,最後還是放棄強行帶小姑娘去醫館看病的打算,覺得實在不行,可以到時候把人帶回聖教,聖教的毒物藥物蠱物產業非常發達,別說嗓子啞了能搶救回來,就是變成啞巴都能搶救回來。這樣一想的話,也就稍微安心了一些。 除此之外還要做的事情就是本次出門聖教要求的任務了。停留在武威城的這幾日,宋觀成功地和“暗樁”同誌接上了頭,對方見著宋觀非常震驚感動,熱淚盈眶的來是恨不得血濺當場以示誠心,在這樣狂熱的崇拜麵前宋觀有點尷尬,不過好歹也是完成了任務,而任務成功完成這表示著他也差不多可以回聖教了。 完成任務的當天晚上,宋觀和小蘿莉在客棧房間裏吃飯,宋觀在圍繞主題跑三圈和直入主題之間徘徊了一下,最終選擇了直入主題。 宋觀拿著筷子,一臉鄭重地說,“我要跟你說一件大事”。小蘿莉愣了一下,宋觀說,我是聖教的,啊,對,沒錯,就是那個傳說中非常壞的“魔教”,但其實我們教一點都不壞的,外麵亂說的,我們聖教團結友愛互幫互助尊老愛幼拾金不昧巴拉巴拉巴拉…… 還沒有等宋觀鄭重地說到最最最關鍵部分“你願意加入我們聖教麽”,一旁的燭火映照之下,小姑娘早放下筷子,一隻手托著腮,她聽著宋觀講述團結友愛大聖教,忍不住想笑,彎了彎嘴角,然後在宋觀看過來的時候,說:“哥哥那我能加入麽?” 簡直順利到不可思議,宋觀連準備好的萬一小姑娘對聖教有抵觸心理的第二套方案,都能丟一邊去了,他特別高興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你到了聖教之後,我會罩著你的,”燭光晃晃悠悠地落在人身上,明明黃黃的光,然後他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以前看過的古裝劇,當中一個情景入了腦,宋觀拉住小姑娘的手,“那我們結拜吧,你以後就是我妹妹了,你到了哪兒,我都罩著你。” 宋觀覺得自己真機智,這樣就能抬高小蘿莉在聖教入門的身份,適當貼金,有利於日後小蘿莉競爭比較高大上的崗位,比如堂主啦護法啊什麽的,像這樣掌權的職位,能更好地方便小蘿莉貫徹搞死喬家的中心思想,並且,將小姑娘籠在教主名下還能起到一定的庇護作用,除此之外,之前他扒小蘿莉衣服敷藥的事情也能揭過了,這都是哥哥純潔地給妹妹敷藥的舉措好嗎,你們要是想到別的地方去……那!一!定!是!因!為!你!們!太!齷!齪! 哈哈哈哈,真是一舉多得,一石三鳥,必須要點個讚。 宋觀帶著姚小姑娘回到聖教時,比原定計劃晚了許多。秋日雲淡,天空一碧如洗,聖教所在的這座山沒有名字,宋觀曾問葛堂主這山叫什麽名字,當時葛堂主挺了挺胸,說,這山有沒有名字,此地皆在聖教名下,就不需要有名字,宋觀當時就送了葛堂主六個點“……” 古舊的青石階旁是秋日依然蔥綠的樹木,他牽著小姑娘的手,兩人還尚在山腳之下,便聽到山上敲響的鍾聲,林中驚鳥飛起,白玉的牌樓之上龍飛鳳舞地寫著“走月逆行雲”。宋觀帶著小蘿莉一直走到山頂,那一片重樓疊閣外的高牆大門前,已有人等在那裏。 為首的女子做已婚打扮,麵上的妝容極重,飽滿的紅唇仿佛比火焰還熾熱。她見著了宋觀便先笑起來,一顰一笑的眉梢眼角之間,都帶一種成熟少婦特有的風情。宋觀這兩年還真沒有見過眼前這一位,倒是記起了一些教中傳聞,便不那麽確定地猜道:“顧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