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當家低低笑道:“可回過神的時候,我又想,不行。可是不管怎麽樣,不管怎麽告訴自己不行,我還是想殺你。” 宋觀罵了一句:“神經病啊。” 又說:“你鞭子呢。” 然後他拿了鞭子,對著大當家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通亂抽。 次日,大當家將他換了一個屋子關起來,那屋子比先前這個要好,甚至是有窗的,隻是窗子從外麵釘死了,且又拿窗紗覆了一層,這屋子雖然透光性不太好,但總比黑漆漆的前一個要好多了。隻是沒想到,這天下午,宋觀又見到了那位二當家。 那位二當家進來,先給了宋觀一個耳光:“你好像看見我很驚訝麽,誰準許你露出這種表情來了?”又接著冷笑道,“他以為給你換個地方我就找不到了嗎?未免太小看我了。” 宋觀也是要被這幫神經病弄崩潰了,終於繃不住說:“你們到底要怎樣,就不能把我放了嗎?” “放了?怎麽放?”二當家摸著宋觀的臉,露出一個隻浮於皮肉的笑來,“把宋二公子放了,然後等人上門來剿匪嗎?” 宋觀:“………” 臥槽! 宋觀知道這事兒眼下不能好了,都被人知道家底和目的了,這要是一個不慎處理,他就可能被撕票啊! 他一點都不想自己在任務辛辛苦苦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結果卻死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山寨裏! 這周目宋觀是花了不少時間心思的,哪裏肯讓自己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要想活,一個“忍”字刻心頭,於是接下來隨便二當家怎麽鬧騰,他都忍了。 也不曉得那二當家怎麽這麽有閑工夫,以至於是天天來,天天扇宋觀耳光。這麽個鬼樣子下去,就算是泥人,也該有三分火氣呢,宋觀一怒,又不敢把二當家給怎麽了,隻好嘴上占占便宜故意把人氣得半死,盡管二當家是一生氣就要打人的類型,但宋觀就是見不得對方趾高氣揚的鬼樣子。 他發現二當家說話的時候,總是會離自己很近。 此前有一回宋觀夜裏著涼,雖沒發熱,但是第二日仍是頭痛得很,於是大當家就給了他掛了一袋醒腦丸,不想下午二當家見了宋觀,就直皺眉,說是難聞死了,還逼著宋觀洗了個澡。待宋觀洗淨了,他靠近了,倒是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還是這個味道好聞。 眼見此時二當家離自己這麽近,宋觀又正好想起這些事,他知道自己怎麽做會弄得二當家十分惱怒,麵上刻意擺出一個非常冷淡的表情,假裝十分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總是靠得我這麽近做什麽,你就這麽喜歡我身上的味道?” 說起來,這身體原主的哥哥宋大公子自幼慣常用的香料是檀香,用此香料是為了鎮神清思,原主跟著便也喜歡用檀香。所以雖然先前這兩兄弟一直十分不親厚,但是身上倒是都染著一股檀香味道,隻是種類不一樣。而宋觀一向是很懶的,他對這方麵的事情一直沒什麽偏好,是以一直沿用了原主的用度,於是他身上經年累月的,倒是檀香入骨的了。 二當家聞言一愣,他是的確很喜歡宋觀身上的檀香味道,隻是自己沒有明白得這麽確切,此刻被宋觀點出來,這一愣之後他果然勃然大怒,又扇了宋觀一個耳光:“誰喜歡你身上味道了!” 宋觀每日要應付這兩個神經病,實在很心累。 二當家還好說說,頂多就是比較愛扇人耳光罷了,可那大當家卻是口味越來越重,漸漸的也是不能再滿足於鞭子的抽打,提得要求尺度越來越大,已經有往道具y發展的傾向了。宋觀心想,他媽的,這兩玩意兒到底把他到什麽了啊。宋觀十分不願意理會大當家,但越是這樣,這大當家越是來勁。直到有一日,大當家過來和顏悅色地跟他說,他們山寨抓了一個人,又說宋觀大概是認識對方的。 等大當家把人帶過來一看,宋觀發現果然那人自己認識,而且是此次剿匪行動的一個策劃者。宋觀按捺住心中翻湧的情緒,冷著臉問大當家想怎樣,大當家把人都帶下去了,屋子裏有隻剩了他們兩人。這室內短暫的片刻沉靜裏,大當家仔仔細細地看著宋觀的臉,半晌,他說道:“我每日喂你吃了那讓人沒有氣力的藥,你一定很恨我吧。” 宋觀沒說話。 大當家又說:“那你親我一下。你親我一下,我就答應你,不會對剛才那個人做出很過分的事情,不然我現在就過去殺了他。” 宋觀心裏覺得很厭煩,也不知道江獨秀那邊事情都處理得怎麽樣了。他按捺住心中的狂躁情緒,心說親一下又不會死,還能救人一命,但手指微微動了一下,隻覺得手癢,很想拿鞭子把眼前大當家抽一頓。他閉了閉眼,走到大當家跟前,因為大當家也沒有說必須要親哪裏,所以宋觀就隨便親了一下大當家的臉,就當對付過去了。 為此大當家沒有說別的什麽,隻是看著宋觀笑得特別柔和。那表情讓宋觀想到被邪教洗腦了的教眾,或者吸毒犯病了的癮君子之類的。這天晚上宋觀接觸到了以前人生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新奇道具,他還在大當家的指導之下,對著大當家使用了這一類的道具酷刑。眼前是男體橫陳,活色卻一點都不生香,宋觀的內心是十分崩潰的。 所有事畢之後,大當家躺在床上,他摸著宋觀的頭發,輕聲說:“我要和你成親。” 這是個陳述句。 宋觀坐在床邊聞言立刻轉過臉來:“你說什麽?” 大當家說:“成親之後,我們山寨所有人都歸附於朝廷,這筆買賣,誰都不虧。” 宋觀心中萬馬奔騰,你妹不虧,老子一點都不想跟個男人成親你快給我滾! 他氣得真真是要吐血的了,結果之後兩天,都沒有見到大當家,如果見到大當家,那宋觀他還能把人抽一頓發泄一下,可他現在連大當家的人都見不到,這一口氣憋得他內傷還吐不出血來,宋觀就十分暴躁。結果第三天的時候,他倒是終於見到了個人,但不是大當家,而是一身都是血的二當家。 二當家把大當家給殺了。 乍一眼看到二當家進門的時候,宋吃了一驚。這人一身是血,兀自笑了半晌,看著便明顯是有些瘋癲了的樣子,原本修眉鳳目的麵容,偏生的就是帶出一股瘋魔了的既視感,手裏拿著一把長刀,都是沾血的模樣。二當家拎著長刀,立在門口,他看著宋觀,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聲音說道:“你在等大當家嗎?他已經被我弄死了,你怕是等不到他了。” 宋觀閉嘴,整個人都十分警惕的,他看見對方身上煞氣甚重,而且那殺意鎖定的對象,很明確,是自己。 ——人因為不想死,所以在麵對死亡的時候,才會有恐懼感。 宋觀心慌意亂地想著,難道今天就要死在二當家手裏了嗎? 二當家望著宋觀,宋觀不同他說話,他也就隻是渾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後緊跟著,便就這麽一步一個血腳印地朝宋觀走來。 宋觀絞盡腦汁想不出躲避此劫的辦法,眼見著對方手持長刀已近跟前,而且一副“敢動一下就殺了你哦”的表情,他強自鎮定,其實額間已經有冷汗下來,心頭千念百轉,竟一時沒個定論,倒隻有平日對方被自己撩得怒起打人樣子。 惱羞成怒是先有“羞惱”二字在先,宋觀自省同二當家沒有交情,對方要殺自然沒個手軟顧忌,但他不能讓自己輕易狗(go)帶(die),此時此刻唯指望一能幫得上忙的,竟然好像隻有自己一張臉皮子,想想那些小說電視劇還有現實生活裏那些撩妹高手都是怎麽撩的吧—— 血腥味已然十分鮮明地充盈鼻尖,宋觀一頭冷汗,一動未動。他挺直了腰板,抬起臉來,目光直直地望入二當家的眼裏。此時二當家麵上無淚,幹幹淨淨的一片,偏偏宋觀問的是:“你哭什麽。” 二當家提到走來的腳步一頓,麵上怔然。這一停一頓之間,他麵上先前那瘋魔的表情,也一時也隱退下去,神色裏慢慢浮起一股迷惘意味來。長刀“當啷”一聲落地,他抹了一把淚:“我什麽時候哭了?” 宋觀一隻手放在身側,長袖遮掩了,所以沒人看到他的手握成了拳。他聲音同往日裏一般模樣,這屋子四麵的窗戶都蒙著灰白的窗紗,陽光從外頭釘死了的窗欞裏垂死掙紮著透露些微來,於是就有糾纏不清的光影蒼白地鋪疊於窗紗上,陰鬱得仿佛一瀾波光,微弱的瀲灩。宋觀此刻聲音很低,他問的是:“你沒有哭嗎?” 二當家說:“我沒有。” 宋觀沒說話。 二當家突然笑起來:“我哭不哭,有沒有哭,對你來說有什麽要緊的。”他麵上那種神經質的表情又浮湧上來,二當家撿起自己先前掉落在地上的長刀,他一把按住了宋觀將人按到床上,一刀子下去穿過肩骨,就像他當初第一次見麵就咬了宋觀的肩膀一樣,隻這一回是一刀下去,鮮血湧出來,染紅錦被,二當家眼睛泛紅,已是魔怔的樣子,“我哭不哭,想不想哭,同你有什麽幹係。我心裏不痛快了,我不高興了,你替我流血就是了。” 這一刀子下去又快又狠,宋觀強忍著沒有吭聲,竟然一時將自己嘴唇都咬破了,他一張臉煞白,半晌:“那你現在心裏痛快了嗎?” 刀子還釘在骨肉裏,二當家慢慢地將刀身絞著肉轉了一圈:“你說呢?” 兩人麵貼著麵,宋觀倒是想直接一拳捶死對方,但這種可能性簡直就跟天降外星人一樣,根本就是零。他忍著痛,額上的冷汗流下來,有一滴甚落進他的眼睛裏了,刺刺的痛。宋觀咬著嘴唇深吸了一口氣,心下一橫,他一隻手搭上二當家的肩膀,不顧身上傷口,竟硬是起身親上了二當家的眼睛。 眼皮上接觸到的嘴唇溫度是溫熱的,二當家顫抖了一下,但麵上的表情反應很木然,他的眼睛顏色很深,似望著宋觀,又似越過宋觀看著什麽虛無的地方。室內的血腥氣味越發厚重,宋觀的鮮血已將兩人身下的被單染紅大片,二當家輕聲說:“你做什麽?” 宋觀忍著痛,他麵色已經白到了極處,連嘴唇顏色也一並消退下去。這回要真死了,也就隻能自認倒黴活該了。隻是做戲總得做個全套模樣,他看著二當家,額際都是冷汗一片,卻終還是忍著將話完整地都說了出來,隻是聲音虛弱,倒像是交代遺言一樣:“我小時候受傷,媽……阿爹就跟我說,親一親,親一親傷口就不痛了。” 二當家一隻手仍握著刀,他眼睫劇烈顫抖著。外頭天光透過窗紗傾瀉進屋內,都似暈了一層煙霧一般影影綽綽,四散遊離。他反手拔出了刀,宋觀的血濺了他一臉。隻見染血的刀子被二當家丟棄在了地上,他抱住宋觀,伏在宋觀頸間,全身劇烈顫抖著。這種顫抖讓宋觀有種錯覺,好像他自己也跟著一起顫抖起來了一樣。 先前那刀子上還沾著別人的血,現在他被捅了一刀,宋觀不知道那人有沒有疾病,這疾病又會不會通過血液傳播進行傷口感染。他心力交瘁地用手扶著二當家的肩頭,而二當家在最初的時候,有過些微掙紮了,不過最後還是乖乖地由著宋觀抱著了。 而再接下來的事,宋觀是完全沒有想到的。 先前大當家說要和他成親,結果人死了,而殺了大當家的二當家竟是說婚禮照常進行,隻不過拜堂的人換成了他和宋觀。 二當家將宋觀肩上的傷口包紮後,捏著宋觀下巴。他眼眸幽暗,一旁明滅不定的燈火,印得他眼底似有火光暗自流動,而他說話的聲音也是一種不正常的溫柔,他說:“他喜歡你啊。他不是喜歡你麽,可我偏偏就要在他死後娶了你,我要他死都死不安生。” 宋觀被二當家麵上浮起的那種神經病的表情,給弄得毛骨悚然,生怕對方一受刺激就要殺人泄憤,於是依照“多說多錯,不說絕對不錯”的信念,一直閉著嘴不說話。好在二當家他也不需要宋觀跟他說些什麽或是互動些什麽,他隻是將宋觀放在自己眼前。 有時候夜深人靜,他也不睡覺,沒事做就睜著眼看宋觀半個晚上,然後將人弄醒,他很用力地摟著人,力道之大好像會把人勒碎了一樣,然後就這麽咬著宋觀的耳朵輕聲說:“如果沒有你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他摸了摸宋觀的臉,很仔細地看著,目光細細地從額頭一直遊移到嘴唇,他看了許久,最後敲下一個定論,好像是要讓宋觀承認,又像是在強調給一個不存在的人聽,他說,“都是你的錯。” 二當家還給宋觀配了新的熏香,就像是要剝去宋觀身上那檀木香氣一般。他那時用手指繞著宋觀的頭發,目光落在宋觀麵上,他輕笑著說:“你知道當時大當家說要和你成親,還用了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嗎?”不用宋觀回答,他繼續說道,“真可笑,他說和你結親之後,大家就歸附朝廷。他是忘了我們當初為何落草為寇嗎。我家世代忠良,卻因說了那個賤人皇帝不愛聽的話,滿府被斬。”他喃喃自語,“這山上的人都是如此,所以我們即便是一個一個死絕,也不可能歸順的。” 後來宋觀因為肩上的傷口發起了高燒,二當家尋來一個大夫,也不知是從哪裏擄來的。這大夫醫術倒是高超,將宋觀從生死一線裏拉了回來。宋觀染了病甚是虛弱,那大夫一直照顧著他。一日,大夫給宋觀診脈,周圍無人,隻屋外立著個大漢,大夫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畫了一個符號,宋觀見了,驀然抬臉,嘴唇微微動了一下,沒說話。 這桌上的符號,是宋觀和江獨秀私下聯係特做的暗號。他微微平複了一下心緒,也同樣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飛快寫了四個字,“江卿安在”。 兩人無聲裏,就通過這個方式交流信息。最後大夫詢問這山寨該當如何處置,宋觀斂目,手指懸在空中微頓了一會兒,然後他一筆一劃的,在桌上寫下一個字,“殺”。宋觀神色冷淡,他繼續寫道,“此寨不可留”。 他向江獨秀傳去的消息是,按原計劃行事,動手的日期便定在二當家安排的大婚之日。宋觀並未交代自己的情況如何,隻叫人不必擔心,他自有法子。 二當家和宋觀成親的那天,天色是灰撲撲的,也就是既不好也不壞的那種。那一天正是江獨秀江大人帶人來圍剿山匪的這一天。外頭廝殺一片,裏頭紅燭羅帳,二當家將宋觀從頭到腳又親又咬了遍,齒印和吻痕疊加得密密麻麻,他貼著宋觀的耳朵說道:“你知道麽,我其實以前一直很喜歡大當家的,可是不知道怎麽同他相處,這麽多年就這麽別別扭扭過來了。我本想著要同他挑明這心思,卻沒想到他竟然敢先一步移情別戀,所以我殺了他,本來也想殺了你的,你知道我為什麽留著你嗎?” 他的手攀上宋觀的脖子,掐住,一點點收緊,眼裏都是血絲:“我也不想留著你,我想你去死。我早就知道的,留著你肯定不會有好事,你是個禍害,我要掐死你。”二當家手越收越緊,他看著宋觀一點點不能呼吸,大笑起來,突然又鬆了手,他看著宋觀咳嗽,俯身咬住宋觀的嘴唇,目光溫涼裏有火星點點,“不,”他說,“我不讓你死,我怎麽能讓你同大當家再在地下相會呢。” 宋觀推開他,捂著自己的喉嚨咳了半天,冷不丁,手裏卻對方按著了給塞了一個東西,他低頭一看,發現竟是一把匕首,他認出來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二當家時候的那把匕首。 二當家衣領早就扯開了,他笑著,就這麽將匕首塞入宋觀的手裏,又握住了宋觀的手。他帶著宋觀的手,將匕首抵在自己心髒的地方,鋒利的刀鋒立刻切開了一道紅痕輕傷,鮮血如珊瑚珠一般滾落下來,他聲音那麽溫柔那麽尖刻那麽殘忍:“反正大當家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知道你心腸歹毒,算計這個山寨。可你不走,留在這裏算什麽意思?由我處置?哈,你也會良心不安嗎?既然要壞,你為什麽不幹脆壞得徹底一點?其他人都死了,你為什麽不把我也殺了呢——” 宋觀劇烈掙紮起來,可是那刀子最後,還是沒入了二當家的胸膛。鮮血滴滴,將宋觀整隻手都染透,又將兩人身下的喜被浸沒,有那麽一些,一直蜿蜒著流到了床榻邊沿。 臨著床沿那些血跡,慢慢地匯聚成一灘,累積受重,再也承受不住,便驀然破碎地流瀉著墜落床榻,碎裂成血珠斑駁。 江獨秀江大人進入門內的時候,二當家已經徹底死去,成了一具猶帶餘溫的屍體。宋觀一直看著跟前這具屍體發呆,聽到江獨秀聲音的那一刻,宋觀一怔似恍然驚醒,他隻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個噩夢,他不知道江獨秀不來,自己還會對著屍體坐多久。 這山匪多日遊是有驚無險,回到京城已是許多月之後的事情,到相關部門交接了差事,這一路因為有聖旨催促,所以趕回來趕得特別急,宋觀本想著交完了這差,就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卻是不想宮中有令,命他即刻進宮。 於是宋觀又趕去明德宮,小皇帝沒見著隻見著了太後。多日不見,太後還是原來模樣,不過被詢問正事的時候,宋觀能感覺到太後他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樣子,看樣子山匪作亂很讓人頭疼,不過太後倒是挺體貼的沒問他被山匪綁走的事情,隻說是讓他一路辛苦了。 說到後半段的時候,太後注意到宋觀手上有一道傷口,他很自然地就握著了宋觀的手舉到跟前看著,並且詢問了傷口是如何來了的一係列問題。宋觀全都回答了,然後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回去,這個動作雖然不著痕跡,但的不願意被接觸的意願也是很明顯的,太後眼中色彩暗了一暗,他裝作並不知曉地笑了笑,笑得非常溫和,像古玉潤澤,眼底的那顆淚痣也似乎溫柔了去,他想溫柔的時候,總是能很溫柔的。 正事已經說完,太後笑著將一個盒子交付到了宋觀手中,他看著宋觀半垂著眼眸的樣子,視線在宋觀的嘴唇上多停留了一會兒。西邊山匪死得一幹二淨,宋觀一場婚事也是鬧得腥風血雨。強結的親,都已送入洞房,成親另一方死在喜床上。這事牽扯到的其實是三個人,宋觀,山匪的頭子,山匪寨子裏的二當家。最後這後頭兩個如今都是死了,可人雖然是死了,但依舊叫人如鯁在喉。 太後溫和地對宋觀說道:“你這段時間不在的時候,臨淵道長可是生病了。”麵對宋觀驚訝的表情,太後笑了笑,是安撫對方別緊張的意思,他補充說道,“宋愛卿莫怕,哀家已經派了太醫去看了,臨淵道長這是自小的毛病,想必你是比哀家更加了解的。隻不過前些時候你出了事情,你大哥擔心你,所以就病情厲害了些,到如今倒是沒有大礙了,隻是還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太後停頓了一下,笑道,“雖然平日裏沒太表現出來,可是你大哥的確是很關心你的。”第128章 第九彈 人人都愛宋丞相 宋觀打從宮中回來在家休整了一夜之後,便是次日早早地去了臨淵觀準備去瞧望大哥,可是他人是過去了,但沒看見大哥一根毫毛。病床之前照看生病大哥的小道士,被嚇得要掉眼淚,隻說臨淵道長聽聞宋二公子來了,便是吐了血,太醫也是嚇壞了,說臨淵道長此刻情緒太劇烈,怕是要不好了,便施了針讓臨淵道長強行昏睡過去,但臨淵道長昏迷過去跟前囑咐過不許見宋二公子,如今宋二公子說要見道長,卻是讓小道士為難得很。 宋觀心想這一回出去事情發生那麽多,尤其他和山匪攪不清楚的那一段,歸京路上,他就先聽到坑爹的相關敘述性戲文,大家也是挺拚的,有了素材就先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地創作了起來,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那戲文的藝術創作,還沒將整件事情說得太離譜,又或者大概是因為本來事情發展太詭異,所以如此詭異的實情之下,那腦補得還不算太神經病的戲文,倒也沒太讓人接受不能—— ——但是大哥對此大約就萬分受不了,一定覺得他敗壞宋家門風至斯,所以氣得要死了,肯定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不過因為舊病複發,這扒他皮的行為章程,就被拖延了一下,但即便如此,這依然像懸在宋觀腦上的大刀一樣,感覺分分鍾要掉下來鬧出個血案。 大哥見不成,三弟見一見也是好的。宋觀提出了這個建議之後,小道士愣了愣,也不知道這要求可不可,但被宋觀伏低做小地求了幾句,又被笑得滿眼晃悠,小道士一時腦中漿糊似的,便答允了,隻是沒想到三公子這幾日正在鬧脾氣不願見人,是不肯跟他走的。 小道士也不好強行抱了三公子出來,隻訕訕跟宋觀解釋:“這幾日道長病了,怕將病氣過到三公子身上,所以都不許三公子去屋裏看他,是以三公子這些時日都是在鬧脾氣的。” 宋觀想了想,說:“那由我去見他便好了。” 小道士手按著門,有些猶豫:“可是……” 宋觀說:“大哥說我不許見他,卻也沒說過我不許進臨淵觀,況且我是去見三弟,手足相見,又有何大礙?而且我是真的許久都未見三弟了,甚是想念,我隻是見一見三弟,也不會做別的事情,萬萬不會叫你為難,大哥應是不會怪罪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實在沒什麽好拒絕的了,小道士引著宋觀去見三公子,道觀後院裏冬日樹葉凋敝,老樹枝椏橫斜,那枯樹底下立著一個小孩子,旁邊跟著人,那些人大約是想逗著孩子開心的。 小孩子長得粉雕玉琢,宋家一脈這一窩三個崽子,雖然歲數不同,且氣質不同,但總體來說五官方麵長得都是一個款的,都是那種冷清的。 三公子年紀還小呢,五官沒有完全長開,可已經顯露大致的模樣,換句話說,也就是個顯得不太高興的長相。此時此刻,三公子雖沒有板著臉,但這小孩子心裏不高興了,情緒自然外顯了一點,便看著是個冷呼呼的十分不高興的樣子,叫人哄也哄不開心。 宋觀走過去,一把抱起了那個一臉不高興的小孩子,笑道:“小盼啊,你現在都會走路了?” 小孩子被突兀抱起來,臉上浮現了一些驚慌失措的神情,嘴上倒是頗有小大人的架勢,氣勢十足地嗬斥了一句:“大膽!” 宋觀將懷裏的孩子調轉了個方向,換了個抱姿讓小朋友正對著自己:“你不認得我了?我是你二哥。” 小孩子被他抱著,嗬斥完了那一句“大膽”之後,倒是沒再說話,就是同宋觀大眼對小眼地對視了好一會兒,遲遲沒得開口。 宋觀心想,果然小朋友都是健忘的,半年一年不見的,可不就把見過沒幾次麵的二哥給忘得一幹二淨了。這樣想著,便覺得自己有些沒意思,就想把懷裏的小孩子放下,卻不想這孩子眼睛眨巴了兩下,倏忽露出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然後伸手就摟住了他的脖子,像重新找到了自己喜歡的食物的小動物那樣,摟著宋觀的脖子挨挨蹭蹭地叫道:“歡歡!” 宋觀:“……” 三弟你為何對“歡歡”這個稱呼如此執著並且記憶深刻! 還能不能好了…… 這道觀裏見過了三弟,又旁敲側擊地不露痕跡地問了小道士,大哥到底是身了什麽病,了解了個大概之後,宋觀便告別離開了臨淵觀。 回到宋府時,小餅給他已經溫好了一壺酒,並說太後的侄子,蒲家的那位小公子來找他。 宋觀這一日下來很有點疲憊,他喝了兩口茶水,蒲家小公子,太後的侄子,可不就是當時那會兒學堂裏的那個小傻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