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楠坐在商歸的身旁,她學著他們正坐,仔細打量著對他們而言精貴無比的紙張上,被人在上麵一筆一劃寫下的一個個字體。


    字體整齊,大小統一,筆畫有直有弧,比上他們之前寫過的大篆,雖然字體依舊勢圓,但相比端正、簡單許多。


    “你們這個字,叫什麽?”


    “嗯?”隔著商歸的沈一正投來疑惑地神色。


    “我的意思是說,字體的名字,就像你們之前寫的那種字體和現在書寫的這個字體,總有它們的名字用以區分吧?”


    “你這話倒是提醒我們了。”瞿夫子說道:“以往我們書寫的字,隻是叫它‘字’而已。”


    “不是說,六國文字不同,若都是稱‘字’,豈不是混亂?”


    “薑楠你怎麽和十年前一樣。”沈一正接過薑楠的話語,在薑楠還以為自己的樣貌還是啥,要不要找個理由糊弄一下,沈一正卻說:


    “還是這麽笨!在‘字’的前麵加一個國家的簡稱,不就能區分了,如:魏字、趙字、吳字……而且各國文字本就同宗同源,隻是有些許不一樣,一通百通。”


    “沈一正!我忍你很久了!”


    坐在薑楠另一邊的高萱低聲道:“小師叔這樣似乎從未見過。”


    “他一直都是這種性格。”路閆給薑楠遞了一杯茶,說:“薑姑娘莫要與我小師弟置氣,那家夥打小就欠打。”


    “看出來了。”


    “我記得以前有位少年,自詡什麽天下第一劍客,小師弟當時才七八歲,看不慣人家的囂張,把那人打贏了之後一走了之,留下一句‘老子是天下第二劍客’,把那人氣得呀,追殺了小師弟很久。”


    “師兄。”沈一正指了指麵前的紙張,忙轉移話題說:“看曆史。”


    路閆搖了搖頭。


    緊接著四周的氛圍,一下子又陷入了長久的寧靜。


    所有人都在屏氣凝神地看著眼前紙張上落下的一個個字體。


    四周除了呼吸聲,便是自然界的聲響——


    枝上的雀鳥,繽紛的落雨,拂過的秋風,屋簷下的驚鳥鈴和叮鈴作響的雨鏈。


    ……


    薑楠忍不住看得出神,她似乎記起了這樣的字形,在自己的世界裏,它叫做小篆,如果她沒記錯,是秦朝的李斯在大篆的基礎上改良的。


    這張鋪在方桌上的巨大紙張上,寫下了近千個字,當紙張上的最後一列最後一個空位上落下了最後一個字後,執筆的男子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濁氣。


    孫楷將手中的墨筆放下,揉著手腕看向眾人,笑道:“寫得過程中,我聽見諸位說要給字取名,鄙人不才,也想過這件事。”


    薑楠見眾人都沒怎麽搭話便熱心腸地問起:“你想取什麽?”


    孫楷答道:“這個字,體正勢圓,而我名中有楷,便想叫它……”


    “正楷?”


    薑楠接過話茬,她想過一萬種可能,從未想過在一個架空世界,小篆字體被取名正楷?畢竟正楷也是個字體的名稱啊!


    “姑娘你可真是我的知音啊!”說著,孫楷興奮得不知所措,險些將一旁的硯台撞翻。


    “別,打住!”薑楠忙說:“我覺得這個字是在魏國創造的,要不就叫魏圓好了。”


    瞿大夫擅打圓場,他含笑著說道:“此事得上報君王,到時候孫先生說的正楷,薑姑娘說的魏圓,我都會統一記錄交給君王,由君王決斷。”


    薑楠點了點頭,不管最終叫什麽,反正一定都比正楷好,不然她會出戲的。


    這時,幾位拿著手銬腳鐐的亭長而至,孫楷神色淡然的任由他們給他手腳套上枷鎖。


    薑楠看著孫楷就像犯人般離去的背影,向在坐的各位詢問起:“他這是怎麽了?”


    “他本是獄中死囚。”瞿大夫回答。


    “那造字?”


    “魏國以法治國,若獄中死囚能為國家計,自然是能以功抵過,因此在這兒有不少想要贖罪的獄中囚犯。”路閆回答


    薑楠點了點頭,“對了,你們特地造一套字體,是為了簡化文字,降低識字門檻,讓尋常百姓也能識字麽?”


    沈一正回答道:“是啊,薑楠還是這麽聰明。”


    “你少來,你剛剛還說我笨!”


    “薑楠這是大智若愚嘛。”


    “沈一正可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呀。”薑楠毫不客氣地反譏。


    沈一正無奈,他抬手示歉,主動製止了這場戰鬥,認真地與薑楠道:“薑姑娘,你可否幫我們看看這套文字,提一些意見。”


    薑楠疑惑地問起:“為何是我?”


    她一看這兒的其他人,這裏的每一個都看著不簡單,怎麽這種事就輪到了她的頭上?


    沈一正解釋:“因為在場的所有人,就你一人不識字。所以,我想請姑娘站在不識字的角度,幫我們看一下這類字體能否讓人接受。”


    薑楠已然是懶得再解釋自己不是文盲,隻是不認識這邊的字這樣的話了,因為毫無意義,她歎氣,說:“站在我的角度,其實不管字體最終簡化到什麽程度,若一個人不願意學習,那依舊是什麽都學不會。”


    畢竟以現代漢字作為參照,薑楠覺得,簡化文字最多是降低文盲率,而不是百分百的沒有。


    高萱從腰側取下酒壺,她仰頭飲下一口烈酒,“聖人曾說,一切當從教化開始,有教無類,可二十八年前聖人沒做到的,現在真的能做到麽?僅僅是降低文字的複雜?我認同薑姑娘所說,若一人不願學習,簡化文字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應當依照聖人之說,教化開始,這才是現今為民生、為天下之計。”


    沈一正接過話語:“簡化文字,是讓那些因文字複雜而不願學習的人能接受文字,若能因此再讓星火點燃一些又何嚐不可。”


    “但是師叔們,萱認為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決策,而非是改變。改變過於冗長,決策才當機立斷。”


    “世侄女,聖人曾經提出‘有教無類’便是改變。是他改變了一直沿襲的官學,將本被士族獨享的知識傳播給芸芸眾生。以往的他們總說,這世間本就如此,書籍、文學甚至是權利都屬於王侯公卿、世家貴族的,平凡百姓隻用耕田農作便可。二十年來,醒來的世人才漸漸地明白了當年先生的用意,他們這才將先生稱之為聖人。就如現在,我們看不到文字改變帶來的利弊,但我相信,多年以後定有收獲。”


    陸閆長長一頓,繼續道:“改變與決策本就是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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