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嘉茗:“……” 他有些刻意地咳嗽了一聲,忽略掉來自二哥的鄙夷,“你的意思是,這肯定得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寫得出來的一手好字,對嗎?” 何誌聰點了點頭。 “而且一般人在白紙上寫字,寫著寫著就會往上歪或是往下倒,字體容易傾斜,越寫到後麵越是如此。” 他接著分析道: “但你看這張便簽上的字,每一行都基本在一個水平線上,開頭也對得整整齊齊……” 身為一個曆史學家,筆跡學也是他需要涉獵的方麵,多多少少能看出點東西來。 “寫這張便簽的人,不僅受過良好的教育,而且性格嚴謹、認真,追求完美,甚至可能還有些輕微的強迫症。” 何誌聰頓了頓,緩緩地說道: “而且更重要的是,寫便簽的很可能就是指導劫匪怎麽挖通下水道的那一位。” 是的,“挖通下水道”聽著簡單,實際上卻是相當困難的任務。 換成普通人,就算能搞到金城的下水道工程圖,也根本看都看不懂,就更說親身實踐,並且還成功了。 何誌聰自問自己也算個腦子很好的學霸了,但若換成他是劫匪,想要通過挖穿排汙管道侵入大新銀行福壽支行,怕也得事先做大量的功課,還指不定能不能成功。 ——但若是換成本身就很精通渠道工程的業內人士呢? 何誌聰盯著這張便簽紙,看著上麵整齊漂亮的字跡,以及頂頭鮮紅的校徽,腦中忽然對對方的身份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 “你放心,我會盡力幫你查的。” 他對殷嘉茗說道: “隻要有線索……” 何誌聰的話突兀的卡住了。 他本來想說,“隻要有線索就通知你”,但他隨即意識到,殷嘉茗現在可是個有重大作案嫌疑的通緝犯,自然不可能還住在原來的地方,一個電話就能聯係上。 ——他甚至連殷嘉茗最近這段時間躲在哪裏都不知道。 “……” 殷嘉茗瞅著何誌聰的臉色,頓時明白了。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 但殷少爺隨即意識到,不管是他藏身的別墅位置,還是作為中間人的樂樂,他都不能說出來。 哪怕麵前這人是跟他血脈相連的親哥,也絕不能透露。 他隻能閉上嘴,麵露尷尬。 “行了,我知道了。” 看懂了殷嘉茗的顧慮,何誌聰朝他擺了擺手,“你什麽都不用告訴我。” 何誌聰頭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似是為了有更充足的思考時間,他站起身,端起桌上的杯子,也不介意裏麵的是隔了夜的冷茶,淺淺地抿了一口。 “對了。” 何誌聰的眼神落到書櫃角落的一疊報紙上,頓時有了主意。 “五天後,也就是16號,不管我有沒有查出什麽線索,都會在《金城晚報》上登一則尋人啟事,聯係人署名叢紫荷。” 他拿起筆,在便簽上寫下了 “叢紫荷”這個化名。 殷嘉茗一眼就看出,“叢紫荷”就是將他哥的名字倒過來而已。 “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鴿子的故事嗎?” 何誌聰問殷嘉茗。 殷嘉茗先是一愣,又用力點頭,臉頰因興奮而發紅,雙眸亮如晨星。 “記得就好。” 何誌聰笑了笑,表情也較先前顯得柔和了一些: “到時候……”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忽然傳來了門把手被扭動的聲音。 殷嘉茗與何誌聰嚇了一跳,雙雙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老公?” 門外傳來了何夫人的聲音:“你怎麽把書房的門鎖了?” 兩人說話說得太投入,都沒注意到天早就亮了——現在已是早上七點二十分。 何誌聰嚇得冷汗都下來了。 他一邊慌慌張張地讓殷嘉茗藏好,一邊高聲應門: “門鎖了嗎?別急,我現在就來開!” “哢噠。” 何誌聰打開了房門。 “你幹嘛大早上就躲在書房裏?” 何夫人困惑地看著自己的丈夫,“你不是說幫我修風鈴的?修好了嗎?” 語畢,她還越過何誌聰,朝書房看了一眼。 何老師的書房一眼就能看清全貌。 裏麵和平常一樣,到處堆滿了書,根本看不出有什麽異常。 “哦,對、對不起!” 何誌聰為人正派,幾乎從沒在自己老婆麵前說過謊,沒想到一上來就得遭遇這種隻有偷情男人才會碰到的噩夢級難度。 這時他一顆心砰砰直跳,背在身後的手攢成拳,冷汗順著鬢角滴落。 “我本來是想幫你黏好風鈴的……結果坐下就想起還有份講義沒看,一時看得入迷,就忘了時間了……” 難為何誌聰倉促之下編了個聽著哪哪都奇奇怪怪的借口,還能勉強說囫圇了。 而何夫人竟然還沒有起疑。 主要是哪怕最敏感最多疑的妻子也不會料到,這大清早的還能有人翻牆進來,並在自家老公的協助下藏在書房裏。 她“哦”了一聲,沒再糾結他丈夫躲在書房裏的茬兒,轉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是不是又把吃完的盤子忘在書房裏了?” 何夫人抽了抽鼻子: “聞著怎麽好像有點兒臭臭的?” 說著便側過身去,似是要親自進去搜出那隻散發異味的漏網之盤。 何誌聰怎敢讓她進房!? “哪能呢,我這幾天都沒在書房裏吃過東西!” 他一邊竭力解釋,一邊在內心暗罵他那傻弟弟竟然帶著一身屍臭進屋,同時一把摟過夫人的肩膀,用他那貧瘠的交誼舞技巧,將人原地轉了半圈,“可能是最近開窗少了,我多通通風就行!” 何太太半信半疑,回頭朝書房又看了兩眼,果然沒瞧見什麽餿盤子髒衣服的,才信了何誌聰的解釋。 “對了,早餐弄好了,你快下來吃吧。” 她抬頭對自家老公說道: “我九點鍾有課呢,你等會兒載我去學校吧?” “好好好,沒問題!” 何誌聰點頭如搗蒜,一口應承下來,並摟住妻子的肩膀,將人送到了樓梯口。 “我把講義收拾一下,馬上就來。” …… 終於忽悠走了老婆,何誌聰驚魂甫定,連忙折返回書房。 他壓低聲音,對還躲在書桌下,一動不敢動的殷嘉茗說道: “我今晚和你嫂子在外麵吃飯,你可以在我家呆到太陽下山。” 時間緊迫,何誌聰的語速很快: “但你離開前一定要將自己的痕跡收拾幹淨,絕不能讓你嫂子察覺你來過,知道嗎?” 語畢,何誌聰伸出手,在殷嘉茗的肩膀上用力捏了一下,不等他回答,便急衝衝地下樓去了。第52章 12.暗語-01 8月12日, 星期四,傍晚六點四十五分。 葉懷睿在開車回來的路上就看著天色迅速陰沉下去,顯然很快就要下雨了。 好在這時他已離別墅不遠了。 葉懷睿一路疾馳, 匆匆將車開到家, 剛剛停進院中, 滂沱暴雨便傾盆而下。 這是台風過後的第一場雨。 葉懷睿連傘都來不及打,頂著大雨穿過花園, 跑到門廊前,手忙腳亂地開了門, 又打開了地下室的機括,奔下樓梯。 他實在太擔心殷嘉茗了。 葉懷睿在10號那天看到殷嘉茗留下的“不用擔心”的紙條, 然後11號一整天都沒有下雨,他開過無數次抽屜, 也沒能再發現殷嘉茗的隻言片語。 沒得到殷嘉茗確實回到地下室的消息, 葉懷睿就根本無法放心, 總擔憂那傻小子會不會在外出的時候遇到什麽危險……然後就忍不住越想越多,心中也越來越忐忑、越來越不安。 可惜葉懷睿焦急也沒用, 隻能等殷嘉茗在抽屜裏放留言向他報平安,或是什麽時候再次下起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