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輛黑色本田也隨之右拐,跟在了他的車後。 葉懷睿的心重重往下一沉。 不過這不能算是確證。 葉懷睿故意將車子往車道邊緣靠了靠,讓出了足夠的角度,這樣他就能從倒後鏡裏看到後車司機的長相了。 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他從未見過的男人。 男人大約三十歲上下的年紀,皮膚黝黑,鼻梁扁平,鼻翼寬大,嘴唇厚實,濃眉深目,比起金城本地人,更偏向東南亞人種的特征。 可葉懷睿百分百肯定,自己確確實實沒見過這個人。 葉懷睿按捺住心中的疑慮,將車駛入了宜家門前的露天停車場,停在了最近的一個空位處。 他注意到,那輛黑色本田似乎稍有減速,但並未真正停下,而是徑直前行,從宜家門前駛過,匯入了前方的車流之中,很快便看不見了。 “呼……” 葉懷睿坐在車裏,鬆了一口氣。 ——是我多心了嗎? 他看著黑色本田離開的方向,心中思量。 可一種不知該稱之為“直覺”還是“危機意識”的預感,如同警鈴般提醒他,那輛可疑的黑色本田,搞不好真是衝著他來的。 剛才太過匆忙,角度也不太對,所以葉懷睿並沒能看清對方的車牌號碼。 當然如果拜托交警幫忙調交通監控,肯定是能查到對方的車牌和身份的。 但那男人他不認識,而且也不過是在下班高峰期與自己同行了三個路口而已,在沒有別的證據前,就憑這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讓交警給他調監控,怕不是得被當成被害妄想或是來找茬的。 思來想去,葉懷睿決定暫且按兵不動,先觀察觀察再說。 黑色本田車經過宜家,又往前開了一段,最後拐進一條巷子,停在了一個偏僻之處。 駕駛席上那皮膚黝黑的男人麵色陰沉,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是我。” 男人說道: “’他‘好像注意到我了。” 【什麽!?】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年輕人帶了怒氣的嗓音: 【你怎麽那麽不小心!】 “紅燈啊大佬。” 黑皮男人用不太標準的金城方言回答: “這麽塞車,我很難跟的好嗎!” 電話裏青年沉默了兩秒,最終沒再糾結於跟蹤失敗這件事,轉而問: 【怎麽樣?你〖做不做〗?】 他在最後三個字上加了重音,意思不言自明。 “這……” 男人猶豫了。 “……殺人啊,很大件事的。” 他沉吟片刻,終是狠狠一咬牙: “最起碼兩百萬,不能再少了。” 【阿炳。】 電話那頭的年輕人歎了一口氣: 【你知道我的情況……兩百萬,多了點吧?】 “喂大佬啊,現在我可是拿命幫你啊!” 黑皮男人不肯鬆口: “酒駕撞死人我起碼得蹲三年啊!就算出來了,估計也不能在金城呆下去了,沒兩百萬我怎麽回清邁啊?” 電話那頭的男人沉默了。 【阿炳,我們兄弟一場,你就當幫幫我吧。】 年輕的男聲裏滿是疲憊和無奈,【……如果不是實在沒轍了,我不會拜托你幹這種事的。】 他壓低聲音: 【你剛才也看到了,那個人他警惕性很高……我實在沒別的辦法了。】 黑皮男人仍舊沉默不語。 畢竟兄弟情歸兄弟情,他可以答應幫忙假裝醉駕殺人,用三年刑期替好兄弟解決一個天大的麻煩。 但他也得為自己考慮。 這般巨大的犧牲,沒有足夠的金錢作為補償,可是絕對幹不過的。 【好吧,兩百萬就兩百萬。】 苦勸無果,電話那頭的年輕男人妥協了。 【隻是我現在沒那麽多錢,隻能先預支給你三十萬……】 他頓了頓,語氣忽然一變,莫名帶出了一種奇異的森然寒意。 【剩下的,我會想辦法搞到手的。】 晴天朗日,三十多度的大夏天裏,黑皮男人聽著從手機聽筒中傳來的,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竟然硬是打了個寒戰。 他跟對方做了十多年的兄弟,自然知道那人有多麽心狠手辣,又從來說到做到。 因為,像這樣的“買賣”,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為了那筆下落未明的巨款,自己手上沾過的人命已不止一條。 行走江湖,義氣為先,財帛更是動人心魄。 若是對方當真能拿到價值數百萬美金的“巨款”,那麽別說他要求的兩百萬金城幣了,潑天的富貴還在後頭等著他倆呢! 用三年換來衣食無憂的下半生,這筆交易還是很劃算的。 “……好吧,我信你。” 想到這裏,黑皮男人終於下定了決心。 “所以,兩百萬,幹了!” 他用力一咬牙,一手捏緊手機,一手握住拳頭,在方向盤上使勁捶了一拳: “這幾天我會找機會,替你撞死那個法醫的!”第67章 14.改變-03 8月20日, 星期五,淩晨一點十二分。 葉懷睿看了天氣預報,夜間會下雨的幾率高達百分之八十。 他已經有好幾天沒跟殷嘉茗說上話了, 若是錯過了今晚, 葉懷睿覺得自己一定會後悔的。 是以葉懷睿回到別墅,隨便吃了頓飯以後,幹脆就將他的書和筆記本電腦全都搬進了地下室,一邊工作一邊等待不知何時會下的雨。 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好在葉懷睿身為一個現代人, 還是年年讀高三課本多到能壓垮書架的醫學狗,熬夜是早就練出來的基本技能,倒也沒覺熬到一兩點鍾是多麽痛苦的事。 終於, 他在上樓給自己泡茶的時候,隱隱聽到了遠處傳來悠遠的雷鳴。 葉懷睿連忙伸手開窗, 確認外頭的情況。 南風帶著豐沛的水腥氣撲麵而來。 這是每個金城土著都十分熟悉的,暴雨降臨的征兆。 葉懷睿立刻舍棄了茶壺裏添好的上好茶葉,隨便拆了個茶包放進馬克杯裏,再往杯中注滿茶水, 便端著杯子一路疾走, 回到了地下室。 速度之快,整個流程走下來也沒花上兩分鍾。 當葉懷睿帶著茶水匆匆回到地下室的時候,大雨已然滂沱。 伴隨著隆隆雷鳴, 葉懷睿看到一個人的身影緩緩浮現在原本除了他之外再無一人的地下室中,就好像有人偷偷啟動了一部3d投影機一般。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 手腳修長健美, 卻隻能以略有些憋屈的姿勢半蜷在行軍床上, 看起來並不是個舒服的睡姿。 “殷嘉茗……” 葉懷睿輕聲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前幾天那幾乎要將他逼瘋的擔憂與彷徨, 在看到對方的一刻, 翛然鬆解。 “太好了,你還活著……” 他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竟然把心聲說了出來: “你這混蛋……嚇死我了……真是,太好了……” 葉懷睿一邊低喃,一邊邁著略有些虛浮的腳步來到狹窄的行軍床邊,俯身打量睡在床上的殷嘉茗。 這時,葉懷睿才注意到,殷嘉茗的樣子實在有些狼狽。 不知是因為地下室悶熱,還是衣服會摩擦到傷口,睡在床上的殷嘉茗上半身什麽都沒穿,一身漂亮的肌肉光裸在他的視線裏,枕在腦袋下左臂上,觀音捧蓮的紋身清晰可見——隻是那漂亮的紋身上,覆蓋了一大塊淤青,顏色發紫,中心部位甚至滲出了斑斑點點的紫紅血痕。 葉懷睿的心“咯噔”一沉,似有尖刺紮在了他的心頭。 他改變主意,並不打算立刻叫醒殷嘉茗,而是蹲在床邊,仔細檢查對方身上的傷痕。 除了手臂上的淤青之外,殷嘉茗的肩膀、背脊與側肋上都有好幾塊淤痕,或深或淺,或大或小,顏色皆已發紫,應當是兩三天內的傷。 除此之外,殷嘉茗身上還有許多擦傷和劃傷,多是在關節處,不算很深,但看著就讓人覺得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