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應該是高墜傷。” 助手小哥掩蓋在口罩下的嘴張成了“o”字型。 “——這、這麽說……” 他驚訝地叫了起來: “這麽說,他是先摔死的,再被人丟到路上,偽裝成了車禍?” 2021年8月25日,星期三,暹羅當地時間傍晚六點四十五分。 整整花了一下午的時間,mai和她的助手終於完成了對解南屍體的解剖。 “等組織病理的結果出來應該還能更明確,不過目前的證據已經相當充分了。” mai一邊說著,一邊脫掉髒汙的手套,示意助手小哥負責收尾工作,將解南的屍體重新縫合好,轉頭看向葉懷睿: “看來你說得不錯,解南是從高處摔下來,再被人將屍體轉移到公路上,偽裝成車禍的。” 解南的真正死因不是被汽車碾壓,而是從高處落下,摔破了肝髒。 其實,排除了後來那些為了偽裝死因而刻意碾壓出來的損傷之後,解南的屍體呈現出一種典型的“外輕內重”表現,而且幾乎絕大部分的創傷都能用一次形成來解釋。 這“外輕”表現在解南的體表僅有背部、臀部和右前臂的擦傷和挫傷,看起來並不致命。 然而實際上,早在高速行駛的小汽車碾壓過解南的遺體之前,他的肝髒右側葉已經摔出了四條相互平行的裂口,大量的血液從破碎的髒器中湧出,令他最終死於內出血。 除此之外,他的後腦枕部骨折,額葉挫傷,右側股骨也有閉合性的骨折。 這些傷勢幾乎能證明死者落地的姿勢了。 當時解南應該是從高處墜落——不管是被人推下去的,還是自己跳下去的,或者是不慎失足跌落的。 總之,他以向右側身的姿勢著地,背部和右側臀部重重砸落在地上,強烈的衝擊力使他的肝髒破裂,血液湧出,便已決定了他必死無疑的結局。 接著他隨著慣性的作用,後腦磕到地上,枕骨骨折,而被頭蓋骨包裹住的大腦則在對衝作用下向前反彈,使得腦門處的額葉受到了傷害。 至於肋骨和胸椎的複雜性廣泛性骨折,因為屍體後來被汽車直接從胸口輾軋了過去,所以一時之間很難分清到底是高空墜落時所受的創傷,還是後來被車子給軋出來的了。 一般而言,墜落傷多見於意外和自殺,也有不少比例是他殺。 還有少數例子,是凶手用其他的方法殺人以後,再偽裝成高墜死,試圖以“意外”掩蓋自己的罪行。 然而解南的案子卻十分特殊。 他是摔死的,卻有人把他的屍體搬到公路上,並試圖偽裝成車禍。 不管做出這種事的人是誰,又出於何種理由,他差一點就成功了。 或者更準確的說,他已經成功了四年。 若不是葉懷睿這個異國法醫突然出現,並想盡辦法要求屍檢,等解南的屍體一火化或者一安葬,他就可以永遠成功了。 “問題是……” mai回頭看向解剖台,秀眉蹙起,疑惑低語: “’他‘又為什麽要這麽做呢?”第82章 16.發現-03 “是的, 這就是問題所在。” 葉懷睿同意mai的想法。 事實上,高墜死本身就是一個很能扯皮的死因。 要搞清楚某個從高處墜落的人是死於自殺,或是他殺, 還是意外,是一件相當不容易的事情。 誠然,許多相關文獻統計過各種情況下的高墜死的特點,但都隻能作為參考,不能作為實錘。 在沒有監控, 缺乏目擊者,又或者目擊者的證詞不可靠的時候, 警察通常要花費不少的精力來調查清楚某個高墜案的性質。 即便當真是殺人案,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 凶手也有可能顛倒黑白, 警察還不一定能奈何得了他。 尤其是解南當天還喝醉了酒——姑且不論這酒是他自己喝的,還是被人硬灌的, 但有了醉酒這一層理由, 凶手想要掰扯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現場情況,還是有可能的。 即便如此,凶手,又或者是別的什麽人, 他卻選擇了更迂回的,或者幹脆說是更折騰的方法——將死去的解南轉移到離家不遠的公路上, 然後偽裝成車禍肇事逃逸案。 這個計劃確實差一點就成功了。 但實際上, 對凶手來說, 卻是一場風險巨大的冒險。 因為在移屍的過程中, 他可能會被無關者目擊, 可能遺留自己的生物學痕跡, 又或許偽裝的車禍時出了岔子,留下一眼就能被警察看穿的破綻等等。 然而即使如此,凶手依然要這麽做,就一定有必須這麽做的理由。 “我猜……” 葉懷睿蹙起眉,一字一字慢慢地說道: “第一就是,’他‘的身份很可疑,隻要出現在現場,就會引起警方懷疑,成為重點調查的目標。” 比如他與解南有仇,或是有利益糾紛,警察隻要注意到他,必定一查一個準兒。 又或者凶手本人是個罪犯、逃犯、偷渡客,以及背了什麽見不得光的前科,所以怕自己暴露在警察的視野之下。 mai連連點頭,“你說得在理!” 既然葉懷睿說了“第一”,那必定還有“第二”。 果然,她就聽對方繼續說道: “第二就是,解南墜落的地點……可能會暴露些什麽,所以他得把人從那兒移開。” 葉懷睿忽然轉頭看向mai,目光灼灼: “請問解南出事時所穿的衣服鞋襪還在嗎?” mai先是一愣,隨即了然。 她立刻點頭。 “當然應該還在的。” 女法醫回答: “八成在物證那兒,我會及時知會pob警官的!” 葉懷睿點了點頭。 現在他們已經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解南是死於高墜傷,並且在死後被人移屍,把現場偽裝成了車禍,案件的性質便截然不同了,暹羅警方也必定要重啟調查。 查案無法一蹴而就。 不管是重新調查解南的人際關係,還是排除所有可疑的高墜地點,或是調查死者衣服鞋襪的痕跡與殘留物等等……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耗費時間,也不是他一個外國法醫能幹涉得了的。 “好,那就拜托你了。” 葉懷睿朝mai感激一笑,跟在女法醫身後,走出了解剖室。 葉懷睿離開法醫研究室後,直接回了邦特農場。 雖然嘉兒應該很快就會接到警方的聯絡,不過他還是打算提前告知小姑娘這個令人既傷心又高興的消息。 回到農場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四十五分了。 嘉兒卻還沒吃晚飯,像一隻著急得團團亂轉的小動物,扒拉著門坐都坐不住。 她一看到葉懷睿進屋,立刻跳起來,直撲到對方麵前,“怎麽樣了!?解剖結果怎麽樣了!?” 葉懷睿生怕姑娘激動過度,又會哭得停不下來,於是把人領到沙發坐好,才將結果慢慢告訴了她。 如他所料,嘉兒哭了起來。 她嚎啕大哭,聲音驚天動地,差點兒沒暈厥過去。 葉懷睿不知道怎麽哄人,隻能默默陪在女孩兒身邊,等嘉兒自己平靜下來。 這一等差不多又是半個小時。 八點半,葉懷睿和嘉兒終於坐在飯桌前,一邊吃這一頓遲了許久的晚飯,一邊討論案情。 晚飯是幫傭做的咖喱。 老實說,咖喱的味道相當一般,賣相更是隻能用“難看”來形容,隻勝在口味濃鬱,葉懷睿又確實餓了,澆在飯上倒是吃了不少。 嘉兒剛剛哭完,雙眼紅腫,麵容憔悴,也沒什麽胃口。 但這個姑娘確實相當聰穎也相當堅強,平靜下來之後,已經恢複了冷靜思考的能力。 “既然我爸的死有問題,那我大伯和堂哥,還有嫂嫂是不是也……?” 嘉兒雖然不想吃,但還是舀起一口飯塞進了自己嘴裏。 “還有,你昨天告訴我的,奶奶那台製氧機的問題……” 她像咀嚼著那個看不見的仇人一般狠狠地咀嚼嘴裏的米飯,“難道我們家所有人都是被人害死的嗎?” 葉懷睿蹙起眉,沒有馬上回答。 在他看來,這幾個案子確實都有太多的共通之處了。 首先每個人的死看起來都像是一場意外,但細究之下,又都存在可疑之處。 他沒有調查過解東、timmy和parwan的情況,而杜娟女士的製氧機也隻能作為“疑點”。但解南的“車禍”是偽造的,卻是他通過屍檢得到的鐵證。 關鍵是,像這樣偽裝成“意外”的謀殺案,他恰巧還碰到過另外一樁——司徒英雄的女兒王燕,也是被人勒斃後偽裝成自殺的。 雖然王燕和解南的案子相差了整整四年有餘,但他們偏偏恰好都是當年金城大劫案劫匪的遺族。 這已經不能用“巧合”來解釋了…… 想到此處,葉懷睿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對了。” 他抬頭看向嘉兒: “你再仔細想想,有沒有別的辦法能夠聯係上從前那個照顧過你祖母的陪護?” “對不起,diau是我爸請來的,我隻知道他以前在療養院幹過……” 嘉兒一雙柳眉頓時耷拉下來,難過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