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殷嘉茗也不忙著問案情,隻把蒸魚裏的刺逐一剔幹淨,蘸上醬汁,再放入葉懷睿的碗裏,服務得那叫一個周到。 等到滿滿一碗飯下肚,葉懷睿覺得墊了個五分飽了,才放慢進餐的速度,開始跟殷嘉茗聊起了正事。 在暹羅國的配合下,金城警方已正式重啟了金城大劫案的調查。 葉懷睿也申請加入了專案組。 這幾日來,專案組的調查進展相當順利。 主謀袁知秋的妹妹袁江雪,今年已有六十三歲。 她在兩年前確診腎衰竭,現在已進入了尿毒症期,每周都需要到醫院做透析,還得隔三差五輸血、除鐵,根本沒有生活質量可言。 不知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還是想要戴罪立功好給侄兒攢點輕判的資本,袁江雪幾乎將自己當年銷贓的詳情,以及她知道的劫案細節全都告訴了專案組。 此外,袁江雪還拿出了一套珠寶和幾根金條,都是當年被搶去的贓物。 這本是她留著給侄兒“東山再起”的資本,現在都成了袁知秋和袁江雪兄妹倆涉案的鐵證。 有了袁江雪的證詞,專案組要查起來簡直一查一個準。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證據浮出水麵,當年失竊的部分珠寶、首飾和金條也陸續被警方鎖定了下落,就等著看如何與買家斡旋,又是不是還能要回來了。 然而,這些東西裏麵,都沒有那顆最稀有、最精貴、最值錢的“北冰洋之淚”。 袁江雪賭咒發誓自己確實沒經手過那顆舉世罕見的水滴形藍寶石。 而暹羅警方也傳來消息,說袁敬前當時用盡手段,也沒能從解泰平的遺族,以及王燕口中打聽出“北冰洋之淚”的下落。 兩國的警察再互相一合計,覺得這對姑侄確實不像說謊。 因為“北冰洋之淚”實在太值錢了。 隻要將它賣掉,不說一輩子大富大貴,起碼一段時間的富裕生活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但解泰平的遺族雖然在暹羅國置下了一座農場,好歹算個小地主兒,但也花不了那麽多錢。 至於王燕,就混得更慘了。她在楓葉國丟了一條胳膊,回國後隻能住在廉租房裏,由始至終就沒闊綽過。 “北冰洋之淚”就跟它的名字一樣,像一顆落入了大海的眼淚,消失得無影無蹤,連殘影都沒有留下…… “總之,就是找不著。” 葉懷睿吃掉碗裏最後一筷魚肉,給自己倒了一碗湯,同時總結道: “連一點線索都沒有。” “那麽大一塊寶石,怎麽可能憑空消失呢?” 殷嘉茗聽得直皺眉: “難不成,是解千愁把寶石藏起來了,沒來得及出手,人就死了?” 他想起“當年”夜闖解泰平家時碰到的那個臉上有猙獰傷疤的男人,覺得像對方那種亡命之徒,或許不會相信任何人。 “唔……有這個可能性。” 葉懷睿小口喝著湯,“但是,我們複核過當年的卷宗……” 他朝殷嘉茗一笑,“你知道,’改變‘過的那份。” 殷嘉茗:“哦?” “當年金城警方在擊斃了解千愁以後,就搜過他的藏身之處了。他們確實找到了一部分贓物,還有賣掉贓物後所得的贓款。” 葉懷睿說道: “可是贓物裏沒有’北冰洋之淚‘,贓款也隻有幾萬塊而已。” 殷嘉茗懂了: “那確實是太少了。” 葉懷睿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兩人又都不說話了。 一塊藍寶石,雖然價值連城,但畢竟隻是一塊石頭。 它不能吱聲,體積小巧,可以被人藏在任何一個犄角旮旯裏——隻要藏匿它的人不開口,或者幹脆死了無法開口,就很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都查到這一步了……” 半晌後,葉懷睿將喝空的湯碗放到餐桌上,長歎了一口氣: “如果找不回’北冰洋之淚‘,總覺得很不甘心!” 殷嘉茗深有同感。 “總之,現在還不到放棄的時候。” 他伸手攬過葉懷睿的肩膀,很熟練地低頭,用額頭貼了貼對方的鬢角: “來來來,讓老公陪你一起琢磨琢磨,看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細節!”第100章 18.新生-08 因為嘴快一句“老公”, 殷嘉茗挨了葉懷睿橫過來的一肘。 “嗷!” 殷少爺裝模作樣地捂住左胸,“疼疼疼疼,肋骨好像又裂開了!” 葉懷睿瞥了他一眼, 絲毫不為所動, “你斷的肋骨明明在右邊。” 殷嘉茗不裝了, 迅速找補: “把我的傷記得那麽清楚,看來阿睿你是真的很愛我啊!” “得了吧別貧了。” 葉懷睿站起身, 隨手將殷嘉茗的劉海撥拉到耳後,“我先去洗個澡, 然後我們來聊聊案子。” 殷少爺的頭發已經三個月沒剪了,額發耷拉過了眼皮,發尾蓋過了耳朵, 每日頂著一頭發量傲人的蓬鬆亂毛晃來晃去, 仿佛一個落拓不羈的流浪詩人, 偶爾還會出現頭上頂兩枚彩色發卡、腦後紮個小揪揪的新潮造型, 讓葉法醫十分嫌棄。 葉懷睿總想著等有空了一定要帶殷嘉茗去理發,但最近他確實忙得很, 就拖了一天又一天, 拖到了現在。 殷嘉茗摸了摸鼻子, 笑著起身, 動手收拾餐桌。 半個小時後,殷嘉茗從廚房出來, 回到客廳時, 葉懷睿已經洗漱完畢,坐在沙發上等著他了, 茶幾上還放了兩杯新泡的紅茶。 殷嘉茗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到葉懷睿旁邊, 伸手攬過他的肩膀, 又在他還帶著些許水汽的額角啵了個帶響兒的,才微笑說道: “好了,咱們開始吧。” “從哪裏說起呢?” 葉懷睿習慣性的摸出紙筆,在攤開的活頁紙上畫下一道豎線,表明這是一條時間軸。 “對了……” 他在豎線大約三分之一的位置上寫下了一個日期: “1982年7月21日,淩晨一點五十二分,大新銀行福壽支行警報響起的時間。” 殷嘉茗問: “這是袁知秋等人闖入金庫的時間嗎?” 身為理論上已經背了三十九年黑鍋的替罪羊,殷少爺對案情已經相當了解了,不過仍沒細節到每一個時間點。 “不。” 葉懷睿搖了搖頭: “當年福壽支行已經裝了攝像監控係統了,隻是畫麵精度當然和現在沒法比,也聽不到聲音。” 他飛快地在紙上畫出了大新銀行福壽支行的平麵圖: “這裏、這裏、這裏和這裏,都裝了監控,但覆蓋範圍有限,到處是死角。” 葉懷睿在平麵圖的大堂角落處打了個“x”,“當時劫匪挖通下水道,直接進入大堂,剛好是監控覆蓋不到的死角。”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而且他們當時綁架了支行的經理佘方。佘經理對福壽支行的內部環境十分熟悉,帶著他們繞開了正門與大堂兩個監控的拍攝範圍……直到來到這裏。” 葉懷睿的筆尖在平麵圖的“金庫”二字上點了點,“金庫的入口有一個監控攝像頭,他們是怎麽都繞不過去的。” 殷嘉茗問: “所以警報是在這時候響的?” 葉懷睿搖了搖頭。 “當時已是深夜,監控室的保安在打瞌睡,根本就沒有認真看監控。佘方用密碼和鑰匙打開了金庫的大門,劫匪們在很短的時間內穿過了這道屏障。” 殷嘉茗撇了撇嘴,忍不住抱怨道: “真是漏洞百出的安保係統啊!” 葉懷睿心說這人最近有點飄啊,好萊塢大片看多了,滿腦子都是007碟中諜極限特工諜影重重,居然開始看不起當年的安保設備了! “在金庫裏也有一個監控攝像頭,大約在這裏。” 他在平麵圖上畫了個圈,簡單標示出監控的位置: “它的正前方就是銀行的格子保險櫃,當時那些櫃子就存放著被搶走的珠寶、首飾、金幣和金條。” 專案組這幾天有專人翻查了當年的調查記錄和監控存檔,逐一確認了各個細節。 案發當日,淩晨一點四十七分,三個持槍劫匪挾持著銀行經理佘方,出現在金庫大門外的監控中。 大約一分鍾後,佘方就打開了金庫大門,被三名匪徒挾進了金庫內。 進入金庫以後,劫匪們向佘經理確認了目標保險櫃的位置,然後大約是怕佘方趁他們開保險櫃的時候逃跑或是拉響警報,袁知秋很幹脆利落地朝佘方連開了兩槍。 而就在這時,警報響了——他們在金庫裏的舉動終於驚動了監控屏幕前的保安。 在接下來的幾分鍾裏,劫匪們用從佘方那兒得到的鑰匙匆匆打開了一共十二個保險櫃,將裏麵的珍寶掃進了一隻隻黑色的編織袋裏,再統一放入了主謀袁知秋的大背包中。 說到這裏,葉懷睿特地說明了一下。 “匪徒們打開的第一個保險櫃,就是放’北冰洋之淚‘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