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載月沒接話,而是轉轉悠悠去了後院。顏寒掛著淡淡的笑意,好耐心的跟在他身後。按照李明亨的說法,大火起於廚房,而後吞沒了正對著的一間偏房,又向北蔓延,燒毀了一間偏房,一間雜物間,接著轉了個彎燒毀了正北的臥房。“奇怪,這火倒是像有眼睛一般。”謝載月看著頹垣斷壁的後院,有些出神道。顏寒伸手一指,輕聲道:“你看北邊那間屋子,燒毀的程度比廚房還要嚴重,這一點也很奇怪。”火勢起來的廚房不過是熏黑了幾麵牆,沒了門和窗,可正北那間下人所居的房間牆塌屋毀,瞧著觸目驚心。謝載月若有所思,慢慢的在後院轉了一圈,每到一處都細細查看,隨之眉頭也越皺越緊。顏寒負著手站在一旁看他,一身的冰霜雨雪全都不見,隻留唇邊一抹笑意,那模樣像一尊守護神,也像一位無限縱容孩子的家長。走走停停,過了大概半個時辰,謝載月忽然想起少卿大人是和自己一起來的後院,可是他一心觀察現場,完全忘了這茬,想必大人已經等得不耐煩走了,於是連忙轉過頭,四處找尋一番,沒想到一身白衣的顏寒依舊站在不遠處,隻是用衣袍掩著口鼻,神色沉靜。謝載月帶些歉意的笑了笑,想到現在雖是秋日,可也驕陽當空,讓人汗流浹背,再加上這案發現場焦糊味道四散,仙子似的顏寒定是難以忍受,便道:“少卿,這現場我已看的差不多了,不如咱們也回衙門吧。”顏寒放下袖子,白玉無瑕的臉上浮起兩團紅暈,紅唇也愈發絢爛誘人。謝載月一愣,心道大人滿麵通紅,大概是熱的。不過,即便如此,還是很好看。顏寒看著對方望著自己發呆,心情驟然大好,炎熱似乎也變得不是那麽難以忍受,全身被柔風包裹似的愜意。自出生以來,他一向心無旁騖,沒有太多感情,隻走在一條該走的大道之上,直到遇見載月,才體味過快樂,體味過……痛苦,甚至心碎。可他為了一瞬的甜蜜,還是甘願忍受成倍的痛苦。顏寒整了整衣冠,故意流露出幾分風雅瀟灑的意味,溫聲道:“載月,你看著我作甚?”謝載月大窘,連忙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學著前不久剛認識的鬼差思歸,默念幾句“閻王慈悲。”繼而,抬起腳,十分鎮定的離開了後院。顏寒勾勾嘴角,也立馬跟了出去。屋頂,一雙眼睛冷眼旁觀,一雙拳頭緊緊攥著,似乎在無聲宣泄著自己的悲傷憤怒。身側有人嬌滴滴道:“我沒看錯吧?他這是在□□?”一出李府,兩人便看見門前蹲著一隻毛絨絨的小白貓,淡淡的虎紋、圓圓的眼睛,模樣又可愛又神氣。“迷路了?”載月蹲下身子,他平生最難以抗拒的除了美食,就是毛絨絨的小動物。小白貓一雙眼睛黑漆漆的,正一瞬不瞬的望著載月。好霸道又任性的眼神,載月暗忖,雖然這兩個詞用在一隻小貓身上都很奇怪,但卻莫名合適。“快走,看什麽呢?”橫波這時也走了出來,瞥了一眼小貓,一甩頭發,媚眼如絲道:“一隻白貓?怎麽模樣如此醜陋,姐姐的真身比這個可愛千倍。載月,你若喜歡小動物,我晚上變給你看。”小白貓似乎聽懂了這句話,立馬用爪子摟住載月的脖子,接著,一道不屑的男聲響起:“狐狸哪有白虎威風。”載月咽了口水,不可置信的低下頭,對著小白貓道:“方才……是你在說話?”小白貓伸出舌頭,舔了舔載月的臉頰,不甚在意道:“是我,我會說話很奇怪嗎?”載月先是詫異的點點頭,又大力的搖搖頭。因為他忽然想到,就在幾天前他還不相信這世上有地府、有閻王,可如今他已成了地府駐人間的辦事人員,供職大理寺。所以說,世上有會說話的貓大概也沒什麽奇怪的。顏寒上前來,左右打量一番,眼神極為高深莫測,小白貓也靜靜的和他對望,絲毫不讓半分。一人一貓,火花四濺,不知道的還以為兩名絕世高手在對決。過了許久,顏寒輕笑道:“你喜歡便帶著吧,估計是一隻還沒修成人形的小白貓。”“我是老虎,”小白貓一本正經的糾正道。載月吃驚的拎起它,難以置信道:“原來是隻白虎?”小白虎一揚脖子,想擺出個帥氣的姿勢,怎奈被載月拎著,身子正懸在空中,實在難以施展。載月看它可愛,不由笑道:“你願意跟著我們嗎?”白虎道:“不願意。”載月:“……”白虎旋即無比鄭重道:“我隻願跟著你。”載月一愣神,覺得這隻白虎說話的語氣像極了小師弟連斐。一定是還沒從地府之行的勁頭裏緩過來,怎麽會有這種錯覺。載月拍拍腦袋,若有所思道:“給你起個什麽名字好呢?既然是隻老虎,不如就叫……旺旺吧。”橫波翻了個白眼:“真難聽,”說著又接過小白虎,陰笑道:“來旺旺,給姐姐笑一個。我說,你能躺在本座這樣大美女的懷裏,是不是很開心?”白虎好似瞪了她一眼,接著就閉上了眼睛。橫波見狀,更是樂不可支。誰也沒注意,顏寒正輕輕地皺起眉頭。其實,時間再往前倒流幾個月,謝載月恐怕怎麽也不會相信一隻貓會說話。可當他在凡間一命嗚呼,知道這世上真有地府一說,對世間萬物的包容性便直線上升。回想起那一日,他在人間殞命,再一睜眼,已經到了黃泉地府。地府涼嗖嗖的,景致倒是很美,帶著他的鬼差思歸,一路上都在誇他有福氣,謝載月不知道自己十八歲就死了,到底有什麽福氣?直到入了閻王殿,才知道思歸所說的福氣乃是百年不遇的碰見閻王親自審案。思歸頗為羨慕道:“載月你十八身死,也沒有積過什麽陰德,居然能見到閻王,真是好福氣!好運氣!好厲害!”載月翻了個白眼,心想盲目崇拜是不對的,諂媚上級是可恥的,於是問道:“既然這麽有福氣,那小爺平白無故死了,閻王老兒能給討回個公道嗎?”思歸摸了摸下巴,笑道:“世間萬事,逃不過因果報應,你既然身死,便有要死的因,又何來平白無故一說?”載月哼道:“小爺日行一善,有什麽要死的因?再說既然死都死了,總能知道這是什麽因吧?”思歸看了他一眼,高深莫測道:“不可說,不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