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才看看胳膊,見上麵躺著彎彎曲曲的一道疤痕,掂量片刻,撇嘴道:“就算我是李明才又如何?我也沒殺人,也沒害人。”黑衣人小聲道:“什麽就算,你就是!”李明才正要還嘴,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位黑臉的漢子,這人穿著短褐,板著一張棺材臉,顯得死氣沉沉,一雙眼睛又亮的嚇人,任誰看上一眼,都會覺得心裏的惡念好似無所遁形。“思歸?”謝載月霍然起身,十分詫異。思歸朝他友善的笑笑,又對著顏寒行了個大禮,接著恭敬道:“顏大人,李母帶到。”思歸人黑長相凶,可是說話卻如此的仁慈和善,彬彬有禮,果然人不可貌相,大理寺眾人不由嘖嘖稱奇。第十七章 思歸身後緩緩走出一位老婦人。這婦人似乎已經很老了,滿頭銀絲,皺紋七縱八橫,背也佝僂著,步履極為遲緩。但婦人身上穿的是卻是綾羅綢緞,戴的珠寶也品相不俗。老婦人進門後,視線掃過堂下眾人,忽然大叫一聲,昏花的雙眼裏重新發出憎惡的光芒。她不知哪來的力氣,衝到李明才身後,一把鎖住李明才的脖子,喊道:“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將我兒還來!”李明才並不還手,甚至不掙紮,隻垂著頭。謝載月卻分明看見他的身子在不斷顫抖。過了許久,他啞聲說了句:“娘,隻有大哥是您的兒子,我就不是了嗎?”老婦人有些失了理智,依舊卡著李明才的脖子不鬆手,一邊還叫道:“我沒你這個兒子,你是個敗家子,從小就不務正業,吃喝嫖賭無惡不作,沒想到現在竟然對自己的親哥哥都能下手!早知道我就不該生下你,生下你我也應該早早扔了你,免得你禍害我李家!”劉渝也添油加醋的喝道:“看你這老狐狸還能不能繼續裝!顏少卿治下,沒人能做法外狂徒!”謝載月:“……”顏大人,你的粉絲太狂熱了。李明才忽然癡癡地笑了,他伸出手完好的右手,輕輕一拉,衰弱的老婦人便像一條絲巾,一條圍巾,滑下了他的脖子。李明才盯著老母親,但他在老母親的眼裏卻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半響,他恢複了冷靜,一把推開老婦人,無比鎮定道:“我是李明才不假,但我哥是許春幽所殺,關我何事?至於許春幽則是自殺,又與我何幹?”謝載月一拍驚堂木,厲聲道:“若不是你教唆,許春幽怎麽會死?”李明才冷冷道:“拿出證據。”謝載月舉起許春幽那封自白書,一字一頓道:“這封自白書是假的!”李明才一頓,很快又平靜下來,可那邊春香卻有些頂不住了,渾身無力的癱倒在地。李明才道:“你憑什麽說是假的?明明就是許春幽的字跡。”謝載月忽然一笑,涼涼道:“真是奇了,你怎麽知道我說的是什麽自白書?怎麽又知道這是許春幽所寫?本官記得,這證據你應該不知道才對。”李明才暗忖上了這小子的套,但還是找理由道:“許春幽死時我便看到這封書信,是我將它放在抽屜裏的。”謝載月冷冷一笑,道:“即便如此,這封信還是假的。”李明才道:“春香也可以作證,這是許春幽的字跡無疑。”謝載月道:“這是許春幽的字跡,但不是許春幽所寫,而是你們臨摹得來!”秘密被道破,李明才心中一慌,急忙猛掐掌心,強迫自己定下心神,盡量泰然道:“何以見得?”謝載月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那天本官在案發發現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說著取出許春幽那封近乎絕筆的書信,念道:“妾願為飛蛾,敢為君撲火。君……”還沒念完,李明才卻冷冷打斷,“大人念這個作甚,這是許春幽一廂情願,與我何幹。”謝載月盯著李明才,悵然道:“李明才,你冷酷無情,殺兄殺子,簡直不堪為人。”李明才不答。“一個人寫字,很難做到兩個字完全一樣,比如許春幽這首詩”謝載月接著道,“比如,這‘君’字,‘飛’字都出現了不止一次,可是字和字之間的筆畫、用力,細微之處完全不同。”說著,謝載月拿起案上另一張紙,沉聲道:“但是這封所謂的自白書,幾乎重複的字全部一樣!這說明,這封自白書是有人照著許春幽的字臨摹而來,而非許春幽親手所書!”李明才終於落下了第一滴冷汗,而身側的春香早嚇得泣不成聲。謝載月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繼續道:“帶人證!”來來客棧的小二隨即走上堂來。謝載月鼓勵的朝他笑笑,道:“小二哥,請你當著所有人的麵,將那日在客棧裏的同本官和顏少卿說的話,再說一遍。”小二如今惡補了法律常識,正是滿腔的正義,二話不說,立刻將當日所見所聞和盤托出。謝載月道:“春香,你說你在晚飯後再沒見過許春幽,為何子時又出現在她的房內?”不待春香回答,他又道:“你給許春幽出的主意又是什麽主意?為何許春幽聽了便甘願去死?”麵對謝載月的逼問,春香徹底慌了,她看李明才一眼,希望對方念在兩人的情分上能替自己說話,可是李明才卻盯著地麵一言不發,仿佛從來不認識她一般。春香恨恨的看著李明才,可是卻漸漸絕望,她勉強直起軟綿無力的身子,哀求道:“謝大人,奴婢是受李明才哄騙,才一時頭腦發熱,這一切絕非我的本意,請大人明鑒!”李明才道:“臭女人!瞎說什麽!你自己做下的壞事,少拉上我!”春香咬著嘴唇,雙眼也是通紅,她道:“李明才你個負心漢!我為了你做了那麽多,你怎麽能這樣對我!”李明才卻冷冷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春香你還是太年輕。”春香猛地站起身子就要撲向李明才,劉渝趕緊過去將她攔下,嚴厲道:“春香,這是公堂,不是菜市場!”春香聽到公堂二字,似是想到什麽,立刻跪在地上,膝行幾步,望著謝載月,淒然道:“大人,大人,請為民女做主!民女做的這一切都是李明才教的!”子時,來來客棧,紅燭搖曳,許春幽淚痕未幹,心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