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載月說過,陛下會對他笑,喜歡人間煙火,這分明是一件好事。那麽隻要他覺得好,天下人都反對又何妨呢?第三十五章 大理寺對吳念的搜捕進行了五日,沒想到等到案發第九日,一臉憔悴的吳念居然主動走進了大理寺。凶犯主動投案,此乃大理寺眾人聽說過沒見過的一大奇觀。一時間,前堂被圍的水泄不通,人人都想看看這主動自首的殺人凶手到底長啥樣。“我來自首是因為不想連累秦叔,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你們要答應我不能冤枉好人。”與熙攘的人群不同,吳念跪在堂下十分冷淡,隻有雙眼滿是倔強的神色。這樣的表情,顏寒忽然就想到了從前的載月,心念一動,便神色淡然的點了點頭,保證道:“秦言如果確實不知情,自然與他無關。”吳念看了顏寒半響,最終道:“我相信顏大人。”接著他十分坦然的交待了事情的經過。原本一開始,吳念並沒有想害死錢相,他去錢記做工是想偷出鎮店之寶春語露的配方,偷偷仿製,讓錢記措手不及,一敗塗地。誰料錢相察覺到了吳念的心思,故意留了一張他現寫的假配方。吳念來自嶺南,一看配方上的夾竹桃便知道上當,憤怒難當下,舊愁新恨一起湧上心頭,於是孤身去得意樓借酒澆愁。酒過三巡,恰好碰見趙新南和他同坐。吳念見趙新南也是一副利欲熏心的模樣,幹脆就坡上驢,使了個一石二鳥、借刀殺人之計。趙新南的配方有毒,錢相有嚐香露胭脂的習慣,這些吳念都知道。等到錢相死在趙記的香露上,趙新南肯定百口莫辯,到時候商鋪聲譽也一定會一落千丈。吳念想用清除所有商業對手的方法報答秦言,盡管這個對手可能是他的親生父親。香露配方被趙新南偷走後,吳念認定錢相必死,也許是不甘,也許是悵然,也許是憎恨,吳念又回了一趟錢記想要和錢相對質,沒想到對方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上來便斥責他背叛錢記,偷走配方,順道找人打了他一頓。吳念心涼了,顧不得身上泥土、臉上青紫,轉身回了秦記。當時他的腦中隻有一個想法,就算那張假配方殺不死錢相,他也會親手殺了他!“沒想到老天開眼,真讓錢相如我所料那樣中毒死了。”吳念說完,長舒一口氣,還是一臉平靜。不過,心裏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隻有他自己知道。從出生起就背負起母親對父親的怨恨,稍微長大些,又不得不接受同鄉人異樣眼光的洗禮,世界對他殘酷無情,隻有遙不可及的秦言是唯一的溫暖。為了報答秦言,他願意做任何事。“我深知殺人就該償命,但錢相所作所為和殺人又有何不同?”吳念目光逼人,氣勢洶洶,此話說的振聾發聵,大理寺看熱鬧的人全都震在當場。顏寒沉聲道:“吳念,錢相有他的錯,可你錯在以自己為法,以自己為道。”謝載月歎息道:“秦言想看到的是你平安一生,而非你為他殺人鋃鐺入獄。”提起秦言,吳念的嘴角動了動。若說設計殺父,構陷同行,這樣的人還能許什麽願望,那便是......他想一直陪在秦叔身邊,照顧他,看著他笑。可是事到如今這大概是個奢望了。吳念垂眸盯著地麵,和秦言的過去,走馬燈似的在腦中閃過。秦言不知道,在吳念幼時,趕上他母親偶爾心情好,會給兒子念念秦言寄來的書信。這些信裏有汴城風物,有秦言的生活,每一樣都讓少年心生向往。沉鬱的母親也曾說過,這世上她隻遇見過一個好人,便是秦言,隻可惜她無以為報,囑咐兒子長大一定要報答恩人。總而言之,吳念便是在對周遭人的憎恨,和對秦言的向往中慢慢長大。後來吳念十四五歲的時候,偷偷來過一次京城,不敢打擾,隻遠遠的看了秦言幾天。秦言儒雅溫潤、風度翩翩,其實從那時起就刻畫在了少年的心裏。原來世上還有這樣一個人願意幫助我,願意保護我。秦言的心甜滋滋的,過去的生活中從未有過的幸福,在這一刻終於降臨。吳念想到這裏,鄭重地對著顏寒磕了個頭,祈求道:“大人,如果我死了,別讓秦叔知道,他年紀大了,再也禁不起生離死別。”顏寒沒有說話,隻是叫過劉渝悄悄吩咐了幾句,劉渝先是訝然,接著居然眯眼笑了笑。劉渝走下堂,凶神惡煞的拽起吳念:“小子,以後就得在監獄裏待著了!”吳念一臉木然,沒有答話。生死於他,早已沒什麽分別。從那天起汴城裏沒了叫吳念的少年,蹊蹺的是秦記的老板竟也不知所蹤。偌大的秦記換了主人,胭脂香粉照舊,唯一不賣了舊時香露。後來有人去嶺南探親,偶爾提起,曾在那裏逛過一家很小的鋪子,裏麵賣的香露,居然和從前秦記的味道一模一樣。大家猜測那鋪子可能是秦老板的親人或者徒弟所開,接著懷念了一番秦老板昔日風采,順道感慨秦老板怎麽就能舍下家業,離開汴城。有人說他是得了大師點化,跟著修道修仙去了;有人說他是為了心愛的女子遠走他鄉;也有人說他是犯了事,這才逃離了京城。隻有大理寺中人才知道,這店的老板正是隱姓埋名的秦言和吳念。“少卿大人,真沒想到這是你會做的事。”橫波托著腮,望著顏寒嘖嘖稱奇。劉渝感慨道:“吳念為了秦言可以不要性命,秦言為了吳念也願意拋下所有家產,兩人不是父子勝似父子,真是讓人感動。”橫波一挑眉:“父子?老劉你可真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