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倔老黑偏頭掃視一圈,暗自估量著給這批客人烤些什麽食材,烤幾份合適。他目光渾濁,卻波瀾不驚,即便對著顏寒,也沒有半點漣漪。不過片刻,倔老黑燒一點頭,他家婆娘便拎著大壺給眾人倒茶。一邊倒茶,一邊笑著招呼道:“老劉,這幾位爺看著麵生,也是大理寺的?”劉渝一揚脖子,自豪道:“對,都是大理寺的。黑二娘,你看我們這大理寺是不是藏龍臥虎,人傑地靈?”黑二娘一笑,道:“那是自然,尤其是這位大人。”說著看向顏寒,“看著就……那詞怎麽說來著,對,看著就是人中龍鳳。”顏寒得了表揚,沒什麽表情,劉渝卻和自己得了誇讚般愉悅,傻笑個沒完。謝載月暗道,顏大人這張臉,可算得上是行走人間的一件利器。出神間,黑二娘已經離開這桌,去爐灶旁幫丈夫摘菜。郝一點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道:“顏大人,謝大人,這兩天我聽說一件奇案,你們有沒有興趣一聽?”第五十九章 這樁又奇又慘的案子,乃是郝一點聽在刑部供職的師兄所說。師兄弟兩人一起長大,現在雖進了不同的衙門,領導之間還有些暗戳戳的齟齬,可郝一點和他師兄之間卻毫無芥蒂,時不時還湊在一起交流業務。昨晚上兩人吃酒,師兄卻沒有往日話多聒噪,隻一個勁喝悶酒,十分鬱鬱寡歡。郝一點覺得奇怪,詢問之下,才知道刑部停屍房剛收進一具屍體,死狀極其淒慘,連師兄這樣的鐵漢仵作見了都食不下咽。郝一點說到這裏,忽然停下清清嗓子,正色道:“王爺,接下來的內容可能有點影響食欲,您老要不堵上耳朵?”宋流光一怔,心裏頓覺不是個味兒,在座數人,你怎麽偏偏來提醒我?難道就我看著膽小?這可不成,美人當前,丟啥不能丟臉麵。於是擺擺手,示意郝一點不要在意自己,接著說下去。郝一點點點頭,默然低歎一聲,道:“這死者是位姑娘,隻有十三四歲,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可……”郝一點一哽,落下一滴眼淚:“可不知凶手同她有怎樣的深仇大恨,居然將她的屍體剁得七零八落。師兄含著淚拚了兩個時辰,才將大大小小的屍塊複位。”說到這裏,大理寺一幹人等已是都麵色一沉。尤其是宋流光,不知道是受到了驚嚇,還是對凶手殘暴的手法感到憤慨,一張臉黑中透青,簡直和倔老黑有得一拚。郝一點接著道:“奇怪的是,這屍身並不完整,所有搜集來的屍塊用完,依舊缺一塊。於是刑部又將搜索範圍擴大了整整十裏,搜索一下午還是沒能再搜到任何屍塊。”話音一落,眾人各自沉思,原本其樂融融的聚餐,立馬成了嚴肅的案情研討會。過了好半響,劉渝一咳嗽,道:“說這個幹嗎,我們今天是請顏大人和謝大人吃飯的,講點有趣的事兒多好。”郝一點也忙陪笑道:“對對,都怪我這張嘴,非要講什麽碎屍案。碎屍案多嚇人,想想就血腥,那胳膊腿亂飛……”話沒說完,黑二娘一臉笑意,端著兩個盤子遠遠而來。盤子裏盛著各色肉串、蔬菜串,冒著白煙,散著香氣,所到之處,兩旁食客無不引頸而望。“來咯!各位大人,你們的串兒來了!”黑二娘將兩個盤子依次放在桌上,又介紹道:“牛肉、羊肉、雞翅各十二串,茄子、土豆、豆角各三份,還有豬蹄三隻。幾位爺先吃著,不夠我讓老黑給你們開後門,再烤就是了!”黑二娘說罷,笑吟吟而去。郝一點望著一桌美食,暗自咽了口水,可顏寒不動筷子,他也隻能眼巴巴的看著。謝載月見狀,趕緊碰碰顏寒手臂。顏寒醒神,簡單道:“各位自便。”郝一點踩著這話的尾音,挑了串茄子,美滋滋的開吃。一旁的劉渝卻歎口氣,道:“我……沒什麽胃口,你們吃,你們吃。”伊典豪也皺著眉道:“我也……吃不下。”再看宋流光和謝載月亦是麵無表情,絲毫沒有對美食尊重的樣子。於是,這頓燒烤,隻有郝一點一人大快朵頤,大呼過癮。烤架前的倔老黑無意間一瞥,見這一桌大多數人都肅然坐著,麵前的盤子皆幹淨如新,不由暗自揣測,是我這手藝不行了?怎麽一個個的都隻看不吃?郝一點夾起最後一隻豬蹄,憨憨一笑:“既然沒人吃,那下官就包圓了?”一邊吃著,還一邊繼續說那案子:“對了,方才忘了說,這死者的身份也十分耐人尋味,她啊,是張尚書府上的丫鬟,伺候尚書千金,並不是一般粗使的丫頭,隻陪著小姐念書彈琴。”謝載月一驚,原來郝一點所述,就是老段提過的尚書府丫鬟之死一案,沒想到段乾坤對此案不甚了解,郝一點知道的倒是清楚,而且從這作案手法上來看,凶手很有可能惡念膨脹。謝載月琢磨片刻,忽道:“王爺,不知道這案子能不能從刑部調來咱們大理寺?”宋流光暗忖終於輪到他發光發熱,不禁嘿嘿一笑,自信道:“小意思,明天小王就去和聖上說說,這案子分分鍾到咱們手上。”謝載月讚道:“不愧是靜王,果然是能力超群,手眼通天。”宋流光抬抬眸子,滿臉自豪。到了第二天下午,案子果然從刑部轉到了大理寺,連帶著刑部尚書張步尋也跟著一起來了。段乾坤帶著謝載月一起去交接,順便應酬亦敵亦友的張大人。張尚書正望著天花板發呆,身後小吏捧著個匣子,垂首安靜站著。聽到段乾坤熱情的聲音響起,他才心事重重的回過神。謝載月抬眼一看,隻見張步尋五多歲,氣質板正,樣貌比氣質更板正,發型衣衫全都一絲不苟,不必開口,就能讓人感受到一股凜然正氣。這樣的人,和惡念惡靈會有什麽關係?段乾坤掛著職業化的微笑,恭敬又熱情道:“交接卷宗這種事,小弟走一趟刑部就好,怎能勞煩張大人親自來呢?”張步尋比段乾坤樸實不少,沒那些笑麵虎的花架子,隻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段大人,老夫府上出了這樣的事,按道理也該交給別的部門來辦,才顯得公正清白。隻是一開始架不住女兒哭鬧,才想著交給門生來查,此間多有徇私的地方,還望段大人不要計較。”段乾坤說著豈敢豈敢,心裏卻一個白眼翻上天,徇私這種事也能拿到台麵上來說?張步尋揚揚下巴,身後的小吏立馬將匣子捧上。段乾坤按捺心中歡喜,淡淡吩咐:“載月,匣子先放在你處。”張步尋聽到謝載月的名字,連忙抬首一看,見對方十七八歲,樣貌幹淨俊朗,青鬆一般清冽挺拔,不由有些親切,和藹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謝推官?你可破了不少大案,現在陛下都知道你的名頭。”段乾坤得意一笑,嘴上卻說道:“張大人謬讚了,哈哈哈。”謝載月斂神道:“謝過張大人誇獎,下官隻是大理寺普普通通一推官,在段大人的培養和領導下,在自身責任心的驅使下,才僥幸破了幾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