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管家忖了片刻,淺笑道:“小丫頭們的事兒,我實在不知,不如我找小姐院裏的人來回話?”偌大一個張府,事情紛繁複雜,杜管家忙著應付大事,確實無暇分神管這些細枝末節,謝載月想了想,神色不動道:“管家,可否先找小姐問話?”宋流光聞言,瞬間心花怒放,早聽說張尚書之女有沉魚落雁之姿,位列汴城三美之一,可庭院深深,張尚書又家教甚嚴,至今無緣一見,沒想到今天趁著辦公,居然能一睹佳人芳容,豈不是一見天大的好事?謝兄,還是你懂我啊!謝載月掃了一眼目露癡漢之色的宋流光,心中十分不解。他自是不知張小姐名聲在外,隻是單純覺得張小姐是陶桃的直接領導,二人按道理來說相處時間最長,所以彼此應該最熟悉最了解,找她問話,或許了解的更全麵。本朝不大講究男女之防,管家聽聞謝載月想直接找小姐問話,也並未多加猶豫,立馬就安排下人去請小姐來前堂。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張小姐便娉娉婷婷的來了。畢竟是汴城出了名的美人,張小姐的身姿弱柳扶風似的嬌柔,皮膚如凝脂般細嫩,最動人的還是一雙美目,水潤靈動,顧盼間最為招人。不過,這樣的美人在橫波麵前還是略遜一籌,更不能和顏寒相比較。若兩人站在一處,顏寒便是那精雕細琢的玉雕,張小姐則好似一尊隨意塑就的泥娃娃。雖是如此,張小姐氣度卻是不凡,乍然見到數名外人,還是大理寺來問話的大人們,絲毫不怯不怵,而是麵色沉穩,落落大方的行禮。謝載月讚賞的看她一眼,心道張小姐不卑不亢,果然是大家閨秀,正待開口,那邊顏寒卻不知為何,麵色一沉,聲音頗為不悅道:“謝大人?”橫波見狀,暗暗地搖了搖頭,心想堂堂閻王宛如醋王,真是我地府的不幸!謝載月一個激靈,連忙收起笑容,正色問道:“你便是張府大小姐?”杜管家答道:“是我們張府的大小姐……”張小姐抬抬手,示意杜管家不必代她答話,自己答道:“民女張夢瑤。”張步尋膝下有兩女一男,除了張夢瑤是已故的正妻所出,剩下的一兒一女,皆是一位妾室生養。宋流光見縫插針道:“張大小姐,你好呀,我是……”橫波掐他一下,後半句話卡在了喉嚨中。謝載月又問道:“婢女陶桃平日裏和你關係如何?”張夢瑤臉色微變,雙眼也漸漸開始泛紅,過了許久,才垂下頭答道:“我對她不對親姐妹還要好。”謝載月心神一動,敏銳地捕捉到這話之中的深意,張夢瑤隻提及自己對陶桃如何,卻回避了陶桃是如何對待她這個主子的,看來兩人的關係並不是很和諧。張夢瑤猶在回憶:“民女的母親很早便去世了,父親又一直忙政務,無暇顧及我,府裏雖然還有一位弟弟一位妹妹,但和我並不親近。八歲那年,父親選了陶桃進府給我做婢女……說是婢女,其實就是給我找的玩伴,四歲的小孩能懂什麽端茶倒水?”說道這裏,她輕笑一笑,良久,又道:“我倆一起長大,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我拿她當姐妹看待,從未苛責過半分。”謝載月仔細看著張夢瑤的神情,見她提起陶桃時情意拳拳,不似作偽,可言語中又有揮之不去的一股哀怨之氣,十分矛盾古怪。思索一陣,問道:“那陶桃對你如何?”張夢瑤渾身一僵,攥著帕子的手漸漸收緊,綢緞似的手背隱約暴起幾根青筋。滯了不知多久,才淡淡道:“她人已經死了,我不想搬弄是非,總而言之,她的死與我無關。”橫波似笑非笑道:“小妹妹,你怕是還沒搞清狀況罷?大理寺問話,你不能有任何隱瞞,不是一句不想談人是非就可以揭過的。”張夢瑤咬著唇,並不說話。杜管家從旁勸道:“大小姐,您還知道什麽一定要說出來才是,老爺也交待了,咱們闔府上下都要全力配合。”張夢瑤抬起頭,堅定道:“陶桃對我如何,乃是我和她之間的私事,我沒有害她,這私事就和官府無關。”橫波笑道:“是什麽樣的私事讓張大小姐諱莫如深?難不成……是姐妹搶男人?”張夢瑤一滯,抬頭迅速瞥了眼橫波,接著仍舊低下頭,閉口不答,隻是看著有些失魂落魄。謝載月默然審視著這位張小姐,許久,轉而溫言問道:“那陶桃生前可曾與人交惡?”張夢瑤慢吞吞道:“隻有二娘他們不待見陶桃……不過,應該不至於動手殺人。”這話一聽,便知背後又是府邸間勾心鬥角的故事,張夢瑤貌似不經意的提起,恐怕也存著拖人下水的心思。謝載月心中冷笑一聲,麵上依舊和善:“二夫人為何不喜陶桃?”張夢瑤忽然咬著牙道:“什麽二夫人,她就是我母親帶進府的陪嫁而已!母親身子弱,才讓她鑽了空子。母親去後,父親沒有續弦,也沒有再納妾,她就將自己當做半主,整日裏對外說自己是二夫人。”謝載月不由眯起眼來,張夢瑤看起來與這位二夫人齟齬甚深,張步尋天天忙著和老段較勁,自家後院起著火都不知道。正在此時,杜管家忽然出列,淡淡道:“大小姐,已經是申時三刻了,顧先生該來給您上課了。”張夢瑤聞言,霍然起身,焦急道:“我是該走了,顧先生一向最不耐等人。”方才還進退有度的大小姐,此刻竟然有些亂了分寸。謝載月輕輕一笑,道:“不知道顧先生是?”杜管家道:“是府上西席,在汴城等著春闈的舉子,老爺請來專門教小姐公子彈琴作詩。”“哦?”謝載月玩味一笑,“想必這位顧公子一定是位風雅之人。”杜管家但笑不語,張夢瑤卻紅著臉道:“不知大人們可曾聽說過《古城春意》?乃是一首風靡汴城的絕句,這首詩……便是顧先生所作。”大理寺眾人,顏寒和橫波都不是凡人,哪知道汴城流行什麽詩句,而前凡人謝載月不懂這些風月,也是一頭霧水。唯有宋流光點點頭,笑道:“原來府上西席便是顧大才子。”這話講得模模糊糊,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沒聽過這《古城春意》。張夢瑤見眾人表情茫然,宋流光含糊其辭,暗道大理寺的官差怎麽如此沒有文化?當下也不欲再停留,而是行禮道:“民女先行告辭了,各位大人若有話問,隨時歡迎來府上。”說罷,杜管家親自將她送了出去。橫波低低一笑,道:“憑我縱橫情場的經驗……這西席先生和張小姐……絕對有貓膩!”宋流光也讚同的點點頭:“英雄所見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