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片空白的書頁上,在月光的照耀下, 漸漸顯現出了一行文字:


    吳曆110年2月25日


    農曆正月十六


    宜:動土、入殮、嫁娶、移柩、安葬


    忌:開市、作灶、安床、入宅、上梁


    天氣:晴


    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


    夫婿輕薄兒,新人已如玉。


    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 ——摘自唐?杜甫《佳人》)


    這首詩的下麵還綴了一行小字:


    辜負了真心的人,早晚會被真心所辜負,負心漢,是要遭到報應的。


    ——————————


    “哦,哦,李嬸兒家娶新婦了,哥哥,你快點來呀,我們要去搶喜糖了。”


    “來了,來了,妹妹你小心點兒,不要摔倒了。”


    一對兄妹手牽著手,急急的從家門口跑出去。


    “唉,村裏這陣子不太平,總算有一樁喜事了,希望能衝衝喜氣吧。”


    “李家,那不是月……”


    “欸,你說什麽呢,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要亂說話啊,再說了,那是能說出來的事嗎?”


    “就是啊,李嬸兒都說了,那就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早就和別人跑了,現在李嬸的小兒子好不容易能再娶到個媳婦了,可不能因為你亂說話攪亂了人家的姻緣。”


    “對呀,對呀,這俗話說的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咱們可不能亂說話,衝撞了這喜事兒。”


    “我聽說李嬸兒家的小兒子娶的這個妻子,還是個大戶人家的丫鬟呢,這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當然是真的。我二舅婆他們家就是住在那個村的,這春桃啊,可是他們那兒的名人呢!他們村就這一個大戶人家的丫鬟,據說她在主家那邊特別得臉,還是什麽大丫鬟哩!”


    “是嗎?居然這麽厲害。”


    “可不是,我三舅舅的二侄子家的四閨女婿的弟弟就在那戶人家的門房當差。人家可是說了,這春桃啊,每天都隨著大小姐進進出出的,而且但凡大小姐有什麽事情,都要派她去辦。這整個府裏誰不知道春桃姐姐的大名?就連宅子裏幹了十多年的老管家,都要敬她三分呢!”


    “是嗎?這麽厲害啊。”


    聽到春桃來曆的不凡,村裏人不禁有一些人酸道:


    “這李嬸子家,也不知道走了什麽狗屎運,小兒子瘋瘋傻傻的,又是二娶,還能娶到這麽好個黃花大閨女。”


    “那還不是人家命好嗎?咱們是沒有這個命,咱們要是有這個命啊,家裏的哥兒們那是個個都不愁娶了。”


    “那個月……”


    “她,她不過就是個沒福氣的,不檢點自身,還跟人跑了。你瞧瞧,現在人家離了她,直接娶了個大丫鬟,這叫什麽?這叫平步青雲啊!”


    “快別說了,那就是個晦氣的玩意兒。”


    快到晌午了,村裏所有的大小媳婦都跑過去幫忙備宴,李嬸兒家的幾個兒子也去別家借了些凳子過來。


    不大的院子,擺了滿滿當當的十大桌酒席,門口的喜糖更是不要錢的往外撒。


    比當初不辦席麵,不邀村民,用一頂簡簡單單的紅布小轎抬進正門明媒正娶的月娘,不知好了多少倍。


    “哦,喜糖,喜糖,搶喜糖,接喜氣,迎新娘子嘍!”


    “這喜糖的花花綠綠的,看著俺都不敢吃,俺家過年也沒見過這麽好的糖哩。”


    “你們說,這新娘子漂不漂亮啊?”


    “不知道,我娘說,大戶人家的丫鬟都是有福氣的,有福氣的,應該就是長的漂亮的吧。”


    “肯定漂亮啊,她可是新娘子哎,我娘說了,所有的新娘子都是最漂亮的!”


    孩子們吵吵鬧鬧的,每次發喜糖都哄嗆成一片,臉上笑嘻嘻的,喜氣洋洋的討論著新娘子和新郎的樣貌。


    屋裏


    “林哥兒,怎麽樣阿?娘給你找的這個媳婦兒漂亮吧?”


    李嬸兒坐在自家兒子旁邊,得意洋洋的問道。


    “嘿嘿,漂,漂亮。”


    小兒子李林在婚前也見過了新娘子的麵貌,現在一個勁的傻樂著,感覺新娘子像仙女一樣,那仙女自然是漂亮極了的。


    “那你現在還會亂跑嗎?”


    李嬸兒不放心的問。


    自己家的兒子,這幾天老是被鄰居說亂跑,但是自己每次回來,兒子都乖乖的在屋裏,哪裏像他們說的那樣?


    為了堵這群亂嚼舌根子的,她要再囑咐囑咐兒子。


    “不,不亂跑。”


    李林憨憨的答道。


    “不亂跑,那要幹什麽呀?”


    李嬸兒引導著他。


    “不亂跑,乖乖在家,在家裏,守著媳婦兒。”


    李林學著阿娘之前交待過的話,磕磕巴巴的說了出來。


    “媳婦兒是誰?”


    李嬸兒問他。


    “媳婦兒是春桃!”


    李林不用人教,馬上搶答道。


    李嬸兒很是滿意。


    她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那你還記得月娘是誰嗎?”


    這是李嬸兒最忐忑,也是她最害怕兒子記住的人。


    雖然李嬸兒並沒有害月娘,但是自己對她平時的那些磋磨,還有月娘的失蹤,很有可能與自己有些關聯。


    這是李嬸的第六感,告訴她的。


    但,正像之前說的一樣,謊言說多了,也就變成真的了。


    至少,李嬸兒經過這麽多天的造謠,已經在心裏堅信,月娘就是跟人跑了,拋棄了自己的兒子,月娘對不起兒子,對不起她這個婆婆,也對不起他們老李一家。


    李林的回答,在這時響起。


    “不記得了,我的媳婦兒是春桃,嘿嘿嘿。”


    李嬸兒徹底的放了心。


    本來李嬸兒心裏還有的一些愧疚,也早已煙消雲散,轉而變成了受害者的委屈與理所應當。


    當時謠言初起的時候,看著李嬸兒哭哭啼啼的樣子,說著自己的兒媳婦和人跑了的話,大家都紛紛指責過月娘,早已失蹤了的月娘根本就無處為自己申辯。


    一開始月娘被婆婆打的狠了,不是沒有求助過,但是村裏每個人都冷眼旁觀,有的叔叔嬸子打著“為她好,很正常”的旗號,讓她默默忍受,久而久之,月娘就變得越發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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