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看熱鬧的人隻在意如何傳播熱鬧和分享熱鬧,真相如何往往並不會這麽在意。


    對於自己村裏土生土長的李嬸兒,還有一個外鄉嫁過來的兒媳婦,無論兒媳婦是做對做錯,他們偏向的往往都是本村的李嬸兒。


    都說傳話的時候,如果經過好幾個人的嘴,最初最真實的話語,就會被傳的麵目全非。


    現在月娘的那些跟人跑了的謠言,已經傳的很離譜了。


    具體離譜成什麽樣子呢?


    旁邊的賣貨郎正在和來參加婚禮的外鄉人介紹情況,正好說道月娘的事兒:


    “月娘跟了個大戶人家,他們早就珠胎暗結了,就在月娘嫁過來之後沒幾個月。月娘可不是個安分的,她不甘於這平凡又簡陋的農村生活,覺得李嬸兒人家太窮了,正好城裏的大戶人家的老爺找來了,月娘就羞辱了李嬸的小兒子一番,還羞辱了李嬸一家,然後跟著大戶人家的老爺去城裏享福了。這不僅不檢點,還這麽理直氣壯的,可真是少見喲。”


    河邊的樹林裏,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用著低沉暗啞的聲音,也正在重複著這句話。


    “簡直是一派胡言,荒唐,荒唐極了!哈哈哈哈哈……”


    女鬼說完,就激憤的否定這句話,整個人的精神都緊繃到了極點,那衝頂的憤怒,馬上就要突破極限,眼角留下了兩行血淚,嘴上癲狂的笑著,諷刺著這可笑的謠言和自己的可悲。


    遠處那鑼鼓喧天的吵鬧聲,和歡天喜地的賀喜聲,還有拜天地時的還禮聲,都顯得格外的刺耳。


    “林郎,你要娶新人了啊,我才剛過了頭七,你們就這麽迫不及待了嗎?”


    ———————


    喜房裏的新郎官也傻嗬嗬的笑著。


    他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


    “不記得了,我的媳婦兒是春桃,嘿嘿嘿。”


    這句話說完之後,空氣中好像有一道無形的紅線,悄然斷裂。


    一直有關注著這邊動靜的女鬼,也得到了這句話。


    樹林裏的女鬼更顯瘋癲了。


    “不記得了,他居然不記得了,哈哈哈,他不記得了。李林,你個負心漢!我以為你人雖傻,心卻是好的,是能夠記得我的,所以你母親為難我的時候,我都處處忍讓。這才幾天啊,我就已經從你的人生中被抹去了是嗎?我可真是個笑話!好,好,我月娘在這裏也祝賀你新婚快樂,噩夢纏身,家宅永世不寧!”


    ———————


    趙家


    “不去,去什麽去,一群膈應人,攀高枝兒的玩意兒,都是喪了良心的!”


    “月娘那麽好的人,現在還屍骨未寒,他們居然這副做派,真是讓人惡心!”


    “不去,不去,我一個大老爺們都受不了這事兒。”


    “月娘可是咱家孩子的救命恩人,這種恩將仇報的事兒,我們才不要去幹,我們也不去!”


    ……


    趙家人對參加婚禮這件事表達出了極其強烈的抗拒情緒。


    幾個大人聽著外麵的吵吵嚷嚷,熱熱鬧鬧,看著手裏簡陋的紅色喜帖,覺得刺眼,心裏也感覺到一股寒意。


    而且知道月娘的屍體是在湖裏找到的之後,本來就不相信謠言的趙家人,更是心疼月娘的遭遇。


    李嬸兒家從昨天晚上就送來了請帖,邀請全村的人都去觀禮。


    趙家人以剛找回孩子,孩子受了不小的驚嚇,需要休養為由,已經拒絕了他們。


    但是今天早上他們又來邀請了一遍。


    趙家眾人連笑臉都不想給他們露一個,隻是繃著臉跟他們說,“到時候再看看吧”,就隨意打發了傳信的人。


    大家昨天隻是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也知道月娘的屍體在河邊,具體的情況還沒有詳細的去看。


    今天一早,大家趁著天還沒有徹底亮起來,就趕緊跑到河邊,找到了草叢裏的月娘的屍體。


    耳朵聽到的情況,遠沒有親眼看到的,更令人震撼。


    無論是那塊石頭,還是月娘身上那些掙紮的青紫痕跡,以及月娘在水中泡腫的肢體,讓看到的所有趙家女人都憤慨不已。


    女人們脫下自己的外套,把月娘的屍體蓋了個嚴嚴實實,然後由男人們抬著木頭架子,把月亮抬到了自己家的墳邊。


    小河村的墳地沒有固定的區域,一般都是誰家的地旁埋著誰家的墳,趙家人口眾多,自然也分到了一塊很大的墳地。


    由於月娘不是自家的人,趙家人也不敢驚擾了祖宗,所以就在地裏找了個角落的地方,把月娘給埋了進去。


    燒了紙錢,放了花圈,所有的祭奠物品趙家都一樣不少的準備了。


    為了防止有心人知道,他們給月娘立了一個無字的小墓碑,墓碑由簡易的木頭片做成,是村裏所有逝去的人統一的規製。


    趙家的墳地非常偏僻,所以不用擔心會有人過來。


    因為大家和月娘都不是直係親屬,所以隻是擺了幾盤糕點,燒了許多紙錢,簡單的祭奠了一下,不過孩子們還是照常跪拜的,有這些小輩們和月娘說說話,希望月娘在地下不會太過孤單。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由於李嬸家大兒子的那些操作,月娘已經變成厲鬼,無法再轉世投胎了。


    山鬼在一旁百無聊賴的叼著狗尾巴草,他看出了這一點,但是心裏好像對趙家這種情感有所觸動,並沒有戳破真相,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


    畢竟,就算說出來了,他們也沒有什麽解決辦法,隻是徒增煩惱罷了。


    村長這些天的所作所為,已經讓趙家人對他有了很大的嫌隙和不信任,而且死亡的人最要緊的事就是趕緊入土為安。


    他們之前找月娘的時候曾偷偷的去隔壁村探過情況,他的爹娘根本就不在意她的死活,月娘的丈夫也在今天要迎娶新婦了,李嬸兒是什麽尖酸刻薄的人,大家都知道,更不可能來為月娘處理這些。


    所以趙家人隻能委屈月娘在自己家的地裏了。


    做完這些以後,趙家人收了花圈就匆匆往家裏趕,把這些東西都給藏起來,做出一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以此來混淆那些有心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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