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門旁邊沒有人,餘非左右看了一眼,蹲在角落從那柵欄往裏看。正好可以看見荒廢的宿舍樓。去年開始,這棟樓被廢棄之後,這個偏門也就直接關閉了,這裏本來是進出宿舍最快的捷徑。現在在無人問津的地方,旁邊又是堆滿垃圾的巷子,一般不會有人來。餘非用手摸了摸那柵欄旁邊的水泥花壇,眉頭微微蹙起。他迅速掏出手機,對著花壇上的幾個腳印拍了一通。然後他徒手抓著那偏門旁的柵欄,腳踩著旁邊一棵大樹,手扶著一躍,靈活地躍上了樹叉。但在此時,那裏麵的警戒線旁的宿舍樓底忽然遠遠拐進了一個警察,餘非爬了一半,就看見那警察,嘴上喊了句“臥槽”。這不上不下的,更沒想到他腳底在樹皮上一滑,直接從樹上摔了下去。“……”我也是日了狗了,餘非想。而最可怕的是,這驚天動地的動靜,把那機敏的警察給驚動了。餘非一看不好,翻身想起來,背部忽然被撕扯了一陣酸麻頓痛,雖然感覺不至於摔傷了什麽,但這一時半會的動都動不了的感覺似乎還要持續一陣子。“誰在那邊!”那警察馬上咋呼起來,伴隨著一陣小跑的動靜,餘非仰躺著咽了咽口水,心道自己剛從那局子裏出來估計又要走一趟,這麽來來去去進進出出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讓他看一眼現場。“嘖。”餘非渾身上下就手指能動,這會費力地摳了摳地旁的落葉,做最後的掙紮。然後無濟於事後,他認命地閉上了眼。就在他仰躺了一會的時候,就聽見那走過來的小警察“哎哎哎”了幾聲,又說:“沒事兒就行,您隨意看。”誰隨意看?餘非莫名其妙地睜開眼。向那邊看過去,剛轉眼就看見自己前麵不遠地方旁的柵欄旁站著一個高挑的人,正背對著他和那小警察說話。因為自己躺著,他看見的世界都是倒著的。根本看不清那背對的人在幹什麽,說了什麽,但那小警察笑著說了兩句,轉身就走了。餘非睜著眼,看見那人回過了頭,直勾勾看向了自己。“……我發現。”餘非看著那張倒著的臉,自言自語道,“我估計腦子摔壞了,這人倒過來看好像我一個認識的人啊。”倒過來的人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慢慢向他走過來,腳底全是枯黃的落葉,一踩都是破碎的動靜,嘶啦嘶啦的。餘非在這電光石火間意識到,不!他沒有腦子摔壞!這人他媽可能就是魏秋歲。魏秋歲走近了之後,從上往下看餘非。餘非一隻手已經能動了,用手肘擋著自己的眼睛,魏秋歲就能看見他那開開合合嘀嘀咕咕的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怎麽可能在白津市……幻覺幻覺幻覺……”“前年我就從黑溪調到白津來了。”魏秋歲垂著眼看他。下麵的人把手肘拿開,不知道是不是正好對上頭頂的太陽,還是純粹隻想把人看清點兒,眯著眼看他,又很快偏開了頭:“……哦,行吧。”魏秋歲伸出手想去拉他,餘非馬上道:“別,我能起來。”“你五分鍾內都動彈不了。”魏秋歲手還放在空中,聲音沒有什麽起伏,“兩分鍾後那邊的警戒線又有新的警衛巡邏過來,這次會不會也看不見你,就不好說了。”“靠,威脅我?你們人民警察就是這麽威脅我們平民百姓的嗎?”餘非看著他那懸在半空的手,看著那指尖,卻怎麽也不敢再看這人的臉第二次。魏秋歲這才把手收了回去,插進了兜裏:“你不是想看現場嗎?”餘非愣了一下,抬著臉張著嘴的樣子,即便英俊,但可能他自己都覺得非常傻逼:“……可以嗎?”“不可以。”魏秋歲從自己兜裏摸了根煙,頭偏著點了一根。餘非如果現在不是疼得背部發麻,可能已經在原地開罵了。魏秋歲似乎知道了他想說什麽,直接接了剛才的話頭:“想看也可以,必須跟著我。”說著他第二次伸出了手,餘非抬起胳膊,魏秋歲直接把手穿過他的腋下,把他人提了起來。他力氣很大,用手肘的力量就能把一米八高個兒的男人從地上拎雞崽兒似得弄起來,餘非的肩膀貼了一下他的胸,兩個人又很快分開了。他身材雖然比不上魏秋歲的骨架大,但也好歹不是瘦弱型的。冬□□服穿得多,等身上的麻勁兒過去了,就可以活動了。他和魏秋歲坐在偏門的地方,魏秋歲嘴裏還叼著那根沒抽完的煙,餘非捅了捅他:“給我一根。”魏秋歲從兜裏摸出煙盒,用手指敲了敲殼敲出一根煙來。餘非看著那個煙盒,手指頓了頓,還是摸了一根叼在嘴裏。“你怎麽還喜歡抽這個。”他垂著眼點了煙,“勁兒太凶了。”魏秋歲沒有說話,伸手想把那煙拿回來,餘非卻已經點了一根,狠狠抽了一口。兩個人坐得很近,都兀自在白霧之後吞雲吐霧了一會,餘非才夾著煙側頭看他:“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前年?你回來的時候怎麽……”他話說了一半,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好像自己沒啥資格質問人家“怎麽不告訴我”這類的話吧。前年就是兩年前,滿打滿算,他們也沒啥關係了。“我自己申請調回來的。”魏秋歲說。“哦,也是……白津公務員的待遇是比黑溪那地方好了不止一點半點兒的。”餘非笑了兩聲。“白津畢竟是我的家,我對這裏的一切都很熟悉。”魏秋歲也沒有在意他的話,但他說話的時候,直接轉眼看向了餘非,目光從他臉上來回掃動了一圈,莫名來了一句,“餘非,你瘦了不少啊。”餘非翻了個正宗大白眼,把煙頭往地上一丟踩熄了:“是麽,我以為我胖了呢,同樣是公務員,教師和警察比還真是算不錯的。油水就不能比了,比不了比不了,不過你們警察同誌啊都是刀尖懸命的,多拿點兒也是應該的……”“餘非……”魏秋歲無奈地撫了撫額頭,試圖打斷他這說了就停不下來的話。他話還沒說完,電話就響了。魏秋歲看了眼手機接了起來,餘非正好撞上了他的側臉。他其實剛想說,魏秋歲才是真的瘦了。連顴骨到眉骨,都挺立精巧地像個雕刻,但隻有一層皮而已,好像以前不這麽樣,不是說人過三十都會發福麽,這人怎麽越來越瘦了?但眉宇間的神色似乎和之前又有點不同了,早年的魏秋歲冷靜淩厲,像一把冷鋒匕首,出鞘了就是肅然殺氣。而他今天看見魏秋歲,他還是那麽冷靜自持,卻能直觀地感覺到這種收斂。不知道他這短短幾年經曆了些什麽,看起來整個人都成熟穩重又冷靜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