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秋歲的眼裏沒有什麽情緒,仿佛這是一個非常稀疏平常的動作一樣。餘非想開口的時候,嗓子沒有了聲音,他用力清了清嗓子才道:“……謝謝。”“戴圍巾。”魏秋歲惜字如金道。餘非當時以為這是一句關心、一句提醒,誰他媽知道魏秋歲這種行動派的話其實就是一句實打實的陳述句。幾分鍾後他的小弟來了,手上提溜著幾碗熱乎乎的麵條,咖啡,和一條嶄新的羊毛圍巾。陳暉彬也是忙了一晚上,這剛吃上第一口熱飯熱菜,他把碗和圍巾給魏秋歲遞過去,把咖啡放在了車頭,隨手掃了掃車頭上的雪,什麽話都不說,先嗦了一大口的麵。餘非也餓瘋了,發現自己手上這碗麵裏居然還飄著羊肉,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又在羊肉裏看見了香菜,覺得自己離幸福還差得遠。魏秋歲把自己那碗解開來,瞥了一眼,拿自己這份上麵一點兒綠都沒有的換給了餘非。餘非頓了頓,一想到魏秋歲記性還真是不錯,連自己不吃香菜這事兒都記得清楚。又感覺對方把圍巾甩到了自己頭上,他默默拽下來,給自己圍在了脖子上。陳暉彬吃了兩口終於胃裏有點東西了,長長呼出一口氣:“啊——活過來了。魏哥,這家味道怎麽樣?”“嗯。”魏秋歲簡單應了一聲,就著湯吃了一口。陳暉彬邊吃著邊道:“這洪曉易雞賊得很,開著套/牌車走繞城。這會交警也是連夜加班加點幫我們忙呢,回頭曾隊又要請他們吃飯了。”“我請。”魏秋歲低著頭,“應該的。”陳暉彬邊吃邊在撇另一邊在專心致誌嗦麵的餘非,看了一會實在憋不住:“哎魏哥,那是誰啊,一晚上你都帶著他辦案呢。”“劉友霖的老師。”魏秋歲說。“哦……”陳暉彬又看了兩眼,猛然想起了這人,“哎這不是早上那個……等等,局裏不是在找他嗎?他到底什麽來頭啊?”餘非這才有些不滿地抬起頭來,和陳暉彬的雙目對上了。“算起來你還得叫他一句師哥吧。”魏秋歲吃完最後一口麵,就著車頭的燙口的黑咖啡喝了一口,“他早你一屆。”“什麽?”陳暉彬對著餘非揮了揮手,“嘿哥們兒,那你為什麽不當警察了啊?”哪壺不開提哪壺!餘非對這位陳姓師弟的好感已經降到了冰點,因為感冒難受甚至都懶得堆起他的招牌假笑,用眼神告訴了他四個字:“關你x事”。陳暉彬是看不懂的,他還想問的時候,電話響了。“喂——找到了?!”魏秋歲和餘非都一齊抬起了頭。陳暉彬把耳機別在耳後,對著魏秋歲一招呼:“走吧魏哥!”“開我車。”魏秋歲把鑰匙丟給了他,陳暉彬一接過,拉開了駕駛室的門。魏秋歲坐到了副駕駛去,餘非則歪歪斜斜躺倒在了後座裏去。他覺得自己體溫有點高了,但是伴隨著渾身發冷。這種感覺應該是發燒的前兆了,不過現在感覺還行,就是嗓子生疼,每咽下一口口水都感覺在吞針。“在哪裏找到了?”魏秋歲問。“沿著繞城出去的一個高速岔路口,他們已經下高速了,交警在後麵已經跟上,前方也設置路障了。”陳暉彬說,“裏麵有兩個人。”餘非在後座猛地坐起來:“男孩子嗎?”“對。”陳暉彬說。餘非和魏秋歲互相看了一眼,餘非深吸了兩口氣又倒回了後座裏。過了一會又有人通知過來,陳暉彬道:“他們倆棄車跑了,附近是郊區的農田。”“下雪天找起來是容易的。”魏秋歲道。過了一會,魏秋歲的電話也響了。法醫科的科長來電話找魏秋歲:“無臉兄的骨折確實有外力所致,但複檢後發現他不完全是外力所致變形,他的下肢肌肉反射和部分膀胱功能也有所喪失,是脊髓橫慣性損壞,也就是說……”“他在跳樓前就已經下肢癱瘓了吧。”魏秋歲道,“麻煩你了王老師。”掛了電話,魏秋歲直接伸手把陳暉彬的耳機罷了,對著麥道:“各部門注意,所有人看見嫌疑人仔細報位置,盡量不要動手,他手上有人質。”陳暉彬聽完把耳機又別在耳朵上,邊開車邊問:“魏哥你怎麽想到的?劉友霖沒有死,死的是洪曉真?”魏秋歲淡淡道:“餘非想到的。”“喲?師哥挺厲害嘛。”陳暉彬道,“可是你到底怎麽發現的?”“你剛不是聽見了嗎。”餘非吸吸鼻子,“下肢癱瘓的是洪曉真,他前幾天因為肺炎和發燒住進醫院,可能那期間差點死亡。他的哥哥洪曉易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把他帶離了醫院,並且找到了很多年前,可能是造成他弟弟永久性癱瘓甚至險些喪命的劉友霖和楊峰兩人。”“那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要讓弟弟偽裝成劉友霖呢?”“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他。”餘非雙手墊在腦後靠到了座位上,“而且,我們剛剛在醫院也谘詢過主治醫師了,其實洪曉真如果在醫院保守治療,是有辦法救的,帶離醫院其實有很大的生命危險,我不明白了……講難聽點,這位弟弟都快要死了,再討厭他,恨之入骨的那種,為什麽偏偏要動手去補一刀,那人頭不就算他的了?”魏秋歲對著前方眯著眼,似乎在思考什麽。……雪天給偵查的難度上升了等級,主要還是交通和運輸的不便捷。但是其實真正搜尋起來,雪天又給了偵查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大雪將至未至,所有在雪中經過的事物和人都會留下痕跡,警方在洪曉易棄車逃離之後,根據現場的腳印一直在附近搜尋,終於在附近找到了他。可是他們似乎還是到得太遲了。魏秋歲他們三人即將到達的時候,劉友霖被附近來的救護車抬了上去,聽說洪曉易在途中給他頸脖位置致命一刀,魏秋歲在聽完當地的偵查人員的敘述後,不知道該怎麽把這句話委婉地告訴在後座越來越頻繁吸鼻子的餘非。餘非似乎自己也感覺到了,還是純粹地懶得動,他隻在後來催促了兩聲:“開快點。”就沒有再說話了。下車的時候,餘非從後座跳下去,就看見了前方紅藍閃燈交錯的救護車,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被蓋著一塊白色被單上了救護車,護士和醫生都在大呼小叫地關門,餘非忽然預感到了什麽,快步往前跑了兩步,看著救護車關上了門。 9.【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