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說沒骨折。”餘非渾身包著繃帶,臉上貼著紗布,縮在魏秋歲車的後座上感歎,“我真是福大命大啊。”魏秋歲回頭看他,眉頭緊鎖:“你還笑?”“怪我啊?”餘非艱難地指指自己,又問道,“那女孩呢?”“心理疏導師還在她家。”魏秋歲把窗打開,點了根煙,“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如果她真的有精神方麵疾病,確實需要盡快入院治療。”魏秋歲的電話在此時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眉頭微微一鬆,連接了車載音響接了起來:“喂,曾隊?”曾健那中年男子的洪亮聲音帶著怒意:“魏秋歲,你現在厲害啊。去一趟黑溪市能給我破獲一起案件,是不是還想讓黑溪給你發一麵錦旗啊?”“事出有因。”魏秋歲說,“回去我會寫檢查報告。”“你他媽給我深刻檢查一下!!”曾健吼道,“所以你和餘非誰受傷了?”餘非在後排趴到了前麵,悠悠道:“曾警官,是我,我現在就是個木乃伊……”曾健歎了口氣:“算了算了,有個消息你們聽一下吧。你們找到了的這個男人叫梁強,他屋裏的那個疑似有精神疾病的女孩叫梁思,初步判斷可能是因為被她的父親長期性/侵和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才導致的。”餘非聽見那兩個字,仿佛一塊巨石壓頂,背脊不知不覺又痛起來:“艸……他他媽原來是個禽獸?變態?”“先別急著罵變態,因為還有更變態的。”曾健道,“警方對照他的家庭成員,發現他實際上有兩個女兒,一個叫梁思,一個叫梁念,現在梁念失蹤了。” 39.【三十九】 ——“是有這麽個人。”餘非單手握著電話, 另一隻腳放在墊高的枕頭上防止左右亂動的時候疼痛,一邊聽著電話裏的人講話。電話那頭的人正是他的高中同學王希才,加拿大時間早晨八點, 北京時間晚間八點, 十二個小時的時差。他醒來之後接到了餘非的電話,餘非說明的來意之後, 王希才也有些意外, 並且在思考和回憶之後說道:“是有這麽個人。”王希才想了一會,才慢慢道, “她叫什麽我不知道, 我們那會兒通信都是用筆名, 她那時候應該是叫‘春風’還是‘春雨’……哎我都忘了……”“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嗎。”餘非問。“我和她通信的時候,一直覺得她是挺有趣的姑娘, 那時候就什麽都聊,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聊學習, 聊學習,聊書籍,聊同學,哦對。”王希才說, “她說過她媽媽很早就去世了, 她還有個妹妹。”妹妹!餘非心中一動, 看來這個和王希才通信的人是梁念,梁思的姐姐。母親早亡,有個妹妹, 和她們兩姐妹的情況也基本吻合。餘非側了側頭, 借了些肩膀的力頂著話筒:“後來呢?”“一次斷了通信之後就沒有再接到她的信了。”王希才笑笑,“你也知道, 有時候這種關係很脆弱的,我再寄信過去也沒有回應,時間長了就直接放棄了。當時想她可能搬家或者怎樣,但之後年歲長了我也不深究了……你看我現在都有自己的家庭了,這樣的事情都不會想起來了。”餘非心中微微有些異樣,這種細針劃過皮膚的瘙癢感,但他終究什麽都不能說:“……也是。”“她到底怎麽了?”王希才說。“她可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餘非輕聲道。對方久久沉默了之後,語氣淡淡地帶著哀傷:“這樣啊,那真的很遺憾。”和王希才聊了一會,餘非掛了電話。他把電話扔到了床尾,仰著頭長舒了一口氣,想把胸中那些煩悶驅散一些。聽見餘非打完了電話,一直坐在桌前看筆記本電腦的魏秋歲抬起頭來:“打完了?”他們二人今天依然在黑溪,好在今晚黑溪的警方給他們安排了一個不錯的酒店居住。餘非腳和手都不方便,於是就給他們兩人安排了一個雙床房。餘非仰著頭躺著,艱難動了動身體:“水。”魏秋歲走到旁邊給他拿了水,中間插了根吸管讓他能直接吸,餘非覺得自己跟個重病患者似得還要這麽喝水,不情不願地喝了兩口,歎了口氣。“唉聲歎氣什麽。”魏秋歲淡淡說了一句,把杯子放在床頭,看著他,“剛才何甜來電話,梁強對自己的罪行已經盡數交代了,他在自己妻子死後對兩個女兒一直有不同程度的虐待和性/侵行為。那些照片是他早年看電影之後覺得有趣,讓梁念被藥物昏迷之後拍的,腳趾也是真的。後來沒想到梁念被嘔吐物堵塞氣管導致窒息死亡,他直接把屍體被埋在了小區廢樓的工地裏。至今為止,那片工地沒有人開發,屍體也沒被人發現過。他的小女兒梁思也因此有了精神方麵的疾病……他甚至前天還在……折磨梁思。”餘非定定看著魏秋歲,覺得自己和那禽獸接觸的地方都在發癢的難受,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話:“他真是死不足惜……”魏秋歲搖著頭捏了捏眉心:“至於梁思,她之後應該會被送去治療。”“王希才當年的那個筆友應該是梁念。”餘非兩個手指輕輕搓著,“梁念的那幾張照片……應該是梁思寄給他的吧,她希望用這種方式向姐姐當時唯一信任的朋友、筆友求救,但那封信陰錯陽差,不知為何去了馮光義的課桌之中……它掐斷了王希才和梁念的所有聯係,又用那幾張照片牽起了馮光義後麵的日子。馮光義如果沒有死,他會不會也想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又或者說他早就已經知道了,但他因為某種原因不能說出口——這個原因和他求救的原因或許是一樣的。”餘非覺得視線前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是眼睛睜得太久發出的幹澀感還是別的原因,生理性的鹽水從眼角慢慢泌出:“但因為這幾張照片,在一個教室裏的人,居然最後都過了不一樣的人生。”梁念死的時候會不會還想見一見這位素未平生的筆友。梁思為了姐姐拚命寄出的這幾張照片之前和之後,究竟在這十來年中經曆了怎樣的人生。馮光義呢,他因為這幾張照片知道什麽,隱瞞了什麽。而他呢,他如今和魏秋歲一起來到這裏把這十年之久的案子挖出,讓梁念的屍體得以重見天日。千言萬語,最後都成了王希才的那句話。——“那真的很遺憾。”反應過來的時候,魏秋歲正伸手抹掉了他臉上的淚去。餘非愣了一下,往另一側躲了一些,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困的。”“嗯。”魏秋歲帶著淩厲的眉眼之間,此時都是溫柔,“餓不餓?”“……”聽不懂人話嗎。餘非的肚子很不爭氣地叫了一聲。他和魏秋歲隻吃了早飯,忙了一下午又受了傷,回來睡了一覺,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了,肚子早已空得直叫。這個點的外賣隻有燒烤砂鍋,餘非吃不了這些,魏秋歲起身道:“我去酒店問問有沒有粥。”十分鍾後,魏秋歲拎著一個保溫桶上來了。他在餘非背後又被他墊起一個枕頭好讓他舒服一些,一邊坐到床沿把保溫桶打開。飄了一點點綠色菜葉的肉粥,餘非湊近用鼻子聞了聞:“媽呀,好香。”魏秋歲瞥了一眼他的手,拿著勺子挖了一勺吹了吹,還不放心地用嘴唇碰了一下試試溫度,把勺子遞到餘非的嘴邊。餘非微微張開一點嘴,一口吸了進來。一點也不燙。魏秋歲伺候自己喝粥這種事情他向來想都不敢想,但是好像再見之後,他們倆真是做了不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大過年的,見義勇為。”餘非咽了口粥,看著魏秋歲笑道,“還和白津市局的副支隊長順手破獲十多年前遺留案件,這年過得值啊。”魏秋歲無奈地用勺子在粥的上層撇著涼的那層:“你這傷回去,你父母大概會直接衝到我麵前把我碎屍萬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