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不會拒絕,他不能讓雷智斌死的不明不白。”張潮努力克製情緒,當年沒破的懸案,現在毫無明確線索的命案隨著當年受害人的再次出現,可能都會水落石出。“當年的事還有江耀的事,雷智斌的事,可能都有關係。一會你來負責溝通吧,我怕我情緒處理不好……”齊楚琛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張潮嘴角挑了下:“我以為這輩子不會有人能打破你的冷靜理智,突破你的情緒防線,沒想到你終究還是凡人……”“誰說不是呢……”齊楚琛自嘲的笑了笑。從進了張潮辦公室那一刻,他看起來思路清晰,邏輯縝密和張潮匯報,實際上他心裏一直很亂,胸口發脹發酸,當嚴暮告訴他:“那場大火,那個黑夜是我這輩子度過的最長的夜……”嚴暮說的“最長的夜”不是那一天晚上,不以天亮月落日升而結束,而是綿延了十幾天甚至幾十天,幾年……他沒有辦法想象嚴暮當時的ptsd究竟有多嚴重,他不知道嚴暮究竟是怎麽重新爬起來。他知道了,為什麽每次加班回去,無論多夜,隻要他說要回,嚴暮都會等他;他知道了為什麽那次嚴暮會大半夜拎著行李來水墨找他;他知道了為什麽那次受傷嚴暮在病床邊睜著眼等他醒來,在病房寸步不離;嚴暮在十一歲就經曆了身邊人的不告而別,經曆了在深淵邊緣被迫離開熟悉的一切跟著一個陌生人逃離,被迫對陌生人交付信任……重生後,再次經曆母親毫無挽回的離去。他想起了孔昭有一次無意說過,“嚴暮這次的戀愛是千年老樹開花。”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麽吸引嚴暮的地方,也許是職業帶給嚴暮的安全感,也許是別的。嚴暮決定和他建立親密關係一定鼓足了很大勇氣,嚴暮毫無保留的對他好,除了愛,還是再一次鼓足勇氣的付出,他想用愛用更多留住齊楚琛不走,至少走的時候不要不告而別。童年軌跡會投射一生,嚴暮一直在嚐試克服過去,嚐試和陌生人建立親密關係,嚐試將自己完全交付。齊楚琛以前也許不懂,不明白嚴暮一些小習慣的執著,現在都知道了,當嚴暮告訴他:“宋曦是我……”嚴暮做好了齊楚琛可能因此遠離的結果,但是他還是說了,不僅是因為要幫齊楚琛破案,更多的是:他在二十多年後開始重新接納自己的過去,再一次打開塵封已久自我隔離多年的隱痛,掃去上麵的蛛網,拂清浸入內心的落塵。他相信齊楚琛會看得到滿目瘡痍下自己的一顆真心一如稚童般純淨通透。齊楚琛隻能告訴他:我愛你。無論你什麽樣我都愛你,我不會不告而別,我不會走。手機響起,打斷了齊楚琛的沉思,窗外天已經黑了。“我爸爸情況還好,一會就轉到單人病房,如果你們那邊時間安排的過來的話,我安排在十二點前吧,你看呢?”嚴暮說。“我們時差差不多十二個小時吧,你們都吃完午飯再說,我們這邊反正通宵幹活的。不急一會,你也去休息下,一晚沒睡。你提前十五分鍾告訴我,我這邊就能安排好。”“恩,好,那我先去找找醫生……”齊楚琛掛掉電話,打開微信,“你沒告訴我這件事,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現在以後你都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工作忙,很多時候顧不上你,別讓我心疼。”“謝謝你……我會調整好自己。”張潮見他收起手機,看了下表,“差不多還有幾個小時,咱們隨便吃點東西填肚子,接著有場硬仗。一會我們這邊就四個人吧,你我,朱臻,高睿。其他人先不用通知。”第95章 泥足深陷淩晨一點過,嚴暮給齊楚琛發來微信,“十五分鍾之後,可以開始,我跟我爸說好了。”齊楚琛迅速告知張潮,張潮帶著三個人走到會議室,將齊楚琛的手機連接上設備。齊楚琛微信告知嚴暮,準備好了,你撥我電話就行。手機響起,依舊是一串毫無規律的數字,齊楚琛點點頭,張潮點了接通,“宋先生您好,我是鳳棲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長張潮,關於雷智斌的案子,有一些事情想和您了解下。”“張隊長,您好,我是宋煥章。”“宋先生,聽聞您身體還在康複,案情緊急不得不打擾您,如果您一會身體有任何不適,我們可以隨時中斷。”“小問題,沒事,請問你們那邊現在有幾個人?”宋煥章問。張潮和齊楚琛對望了一眼,齊楚琛說了話:“宋先生您好,我是鳳棲市公安局刑偵副支隊長齊楚琛,我們這邊一共有四個同事,都是負責雷智斌案件的。我們現在通話的地方是我們支隊自己的會議室,保密條件各方麵沒有問題,您可以放心。”“雷智斌的死和邱北霆脫不了關係,甚至可能就是邱北霆安排人殺的。”四個人聞聲,瞪大眼睛,麵麵相覷。宋煥章沒有給他們太多震驚消化的時間,接著講起了陳年舊事。宋煥章和雷智斌是小學同學,雷智斌成績不好,留級了兩次和宋煥章做了同桌。宋煥章從小成績好,性格厚道,經常幫雷智斌補課,並沒有因為雷智斌比他大,成績差,腦子笨而笑話他。雷智斌腦子靈活,膽子大,對什麽都好奇,他對宋煥章的回報就是,從小學到高中,有人欺負宋煥章,他第一個衝出去,和人打架幾乎玩命。在宋煥章的不拋棄不放棄,學習上努力幫扶下,雷智斌勉強初中畢業,參加了工作。宋煥章後來一直在邊工作邊學習,考了大學,畢業後考進了機關工作。八十年代雷智斌開始試著倒資源,跑銷售,什麽都幹,雷智斌雖然不停小打小鬧,但是積蓄不多。後來看上了廢舊金屬回收重新煉化,主要就是就從一些工廠收廢舊金屬,重新煉化再利用,那會對新物質,生產材料管理嚴格,但是廢舊材料管理相對寬鬆,做的人也不多。宋煥章聽到了雷智斌的打算,覺得這事有前景,把自己平時攢的錢交給了雷智斌,這就成了兩人後來一直綁定經營的開端。雷智斌後來還幹過很多事,宋煥章一直沒要分紅,把錢一直放放在雷智斌手上作為流動資金,錢越賺越多,雷智斌每一次注冊公司,法人是自己,股東必定是自己和宋煥章一人占百分之五十。再後來宋煥章辭職下海和雷智斌一起經營,他因為之前工作和土地有關,所以主要做土地相關,其他雜七雜八的生意主要就是雷智斌打理。宋煥章愛學習,和雷智斌一起經商後,自己去學了很多額外的知識,財務,法律,管理,隻要和他們手頭的業務沾邊的,他都要去學。宋煥章在幾年後一次查賬的過程中,發現雷智斌有兩個公司賬目很不對勁。他問了雷智斌,雷智斌對數字的敏感隻在於知道投了多少錢,收回來多少,根本不懂資金流水正常否。雷智斌相信宋煥章,一如宋煥章相信雷智斌,既然宋煥章說有問題,雷智斌就把宋煥章挑出來有問題的業務,賬目一筆筆的把資料翻出來交給宋煥章。宋煥章查完,發現這些有問題的都和邱北霆的公司業務有關,那會他對邱北霆的邱氏集團還沒有什麽大感覺,他之後去翻了邱北霆的集團業務,找了一些原來zf認識的朋友,查了下邱北霆的一些經營數據,雖然不多,但是他敏銳感覺到邱北霆從事的生意不幹淨,而雷智斌賬目出問題的那幾個公司被邱北霆框進去做了邱氏洗錢機器中的其中一環……雷智斌再糊塗也知道洗的錢不會是什麽幹淨的錢。宋煥章本來想讓雷智斌和邱北霆的公司斷掉合作,當雷智斌把所有資料全部翻出來交給他,他悶頭一個個翻,一個個算了三個月之後,他發現不僅雷智斌經營的那幾個公司被邱北霆誆進去了,自己管這個房地產開發的公司也被邱北霆卷進去了,卷的非常隱蔽……一時半會根本斷不了。宋煥章當時以為不管幾個月幾年,總能摘幹淨,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再過分也有個度,法製社會不可能無法無天吧。他讓雷智斌把之前的幾個公司業務逐漸轉移,把和邱北霆的關聯一點點斷掉,從新注冊,從新開始。五年後,他知道是自己天真了。他們隱秘的想割斷,邱北霆就像一條斷尾螞蝗,早就不止吸附在表層,而是鑽進了肉裏。再然後太太生病,孩子長大,他們錢也賺的差不多了,不管幹淨不幹淨,至少表麵是合法經營的。他想勸說雷智斌和自己一起移民,帶著老婆和自己一起移民。去國外休養生息幾年,在重新考慮其他。宋煥章在極力想和邱北霆割斷的日子裏,也積極的在開拓海外的人脈和業務,已經有了雛形,出去也餓不死。雷智斌同意了,然後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宋煥章當時並不知曉。雷智斌突然和老婆離婚,分了部分家產給前妻,前妻傷心之下離開了本地,對外說是雷智斌出軌被前妻發現。雷智斌有一次喝多了抱著宋煥章哭,說邱北霆太可怕,你想象不到,我們鬥不過,你要小心,如果出去了就不要再回來。我老婆沒了,孤身一人,就這樣吧。宋煥章當他是心理不痛快,還是在積極的運作兩個人的移民計劃。再然後宋煥章太太病情惡化,剛好移民手續辦下來,他先帶著太太出國治療。把十一歲的宋曦暫留國內,後來就出事了……很多年後,在國外,宋煥章和雷智斌見麵,雷智斌告訴他,當時他不小心撞見邱北霆殺人,那個人也是邱氏的一個合作商,不知道什麽原因和邱北霆起了分歧,直接被邱北霆身邊的人弄死了。那個人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覺……後來雷智斌發現和邱北霆起過分歧,影響邱北霆計劃的最後的解決不是消失就是破產一無所有。他怕連累老婆,連累宋煥章,所以和老婆離婚,和宋煥章明麵鬧崩分了公司,宋煥章拿錢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