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灼卻全然不知她這句話背後蘊藏著多大的殺機,隻是笑道:“靈均大人一向神出鬼沒,行蹤無定,還能化身千萬——說不定姑娘你半路上就能遇見他呢。”


    “是嗎?”蘇微重新翻身上馬,往前馳入一片無邊的碧色裏,“那我們走吧!”


    一路上,不時見到鎮魂石,靜默地佇立在道路的兩側。滇南潮濕炎熱,大多數石碑都已經被密密麻麻的藤蘿纏繞包圍,脫落斑駁,不見麵目——然而令人震驚的是,在所有布滿蒼苔的石碑上,唯獨有一處是醒目耀眼的:那就是迦若祭司的那個朱砂印記。


    蒼苔不侵,風雨不蝕,永遠如新。


    她不由得勒住了馬,沿著驛道兩側遠遠望去,心潮起伏。忽然間,耳邊聽到隱約的聲音,如同海潮漲落,悠遠而空曠,一聲聲回蕩在耳際。


    “什麽聲音?”她不由得脫口問身邊的向導,“這裏…難道還有海?”


    “是嗎?姑娘聽到了?”莽灼明顯是吃了一驚,側耳聽了一聽,卻是什麽也聽不到,頓時放鬆下來,道,“估計姑娘聽到的聲音,是從忘川來的。”


    “忘川?”蘇微不由得愕然。


    莽灼頓了頓,道:“是的。有時候,有些人會聽得到它。”


    “有時候有些人?”她沒有明白,皺了皺眉頭,又側耳細聽了一回,道,“聽聲音,是一條很大的河,比怒江和瀾滄江還大的樣子!”


    莽灼也做出側耳傾聽的樣子,卻搖頭,遺憾地歎了口氣:“不,我還是聽不到——在這條路上走了一輩子了,看來我是怎麽也聽不到忘川的聲音了。”


    “什麽意思?”蘇微愕然看向他。


    “這條河,從不存在於陽世。隻有某些人才能夠聽到它的聲音。”莽灼磕了磕水煙袋,吸了一口,抬頭望著頭頂的天空——那裏,明亮耀眼的陽光從枝葉間傾瀉而下,露出斑駁湛藍的天宇,高曠遼遠,亙古不變。


    “就在那裏。”向導抬起手,指了指頭頂,“天上之河。”


    蘇微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剛一抬頭卻被陽光刺了一下眼,連忙抬起手遮擋。然而就在那一刻,她耳邊又響起了那種奇特的回響,如同一條巨大的河流正在頭頂流過,呼嘯、奔湧,摧枯拉朽般地帶走一切。


    那聲音裏有一種魔般的力量,竟然令她聽得呆住了。


    “傳說中這條河,是驛道開通後同時出現的。起初是迦若祭司為了超度那些為了築路死在深山裏的孤魂野鬼,為它們開創了一條通往黃泉的路。”莽灼躲在樹影下,喃喃地看著天空,眼神蒼茫,“裏麵流淌著七萬人的魂魄啊…九十九塊鎮魂石,印著凝結祭司靈力的朱砂印,沿途指引著它們的方向。讓魂魄奔向彼岸。”


    “是嗎?”蘇微輕聲問,這兩種虛實交錯的聲音在耳邊回響,令她有一種恍惚,“五十年了,那些孤魂野鬼難道還沒有去往彼岸?”


    “當然早就已經走了。”莽灼苦笑,指著茫茫大地,“但是這條天上之路一開,其他的鬼魂也聞聲而至,爭先恐後地沿著這條路去往黃泉——從此,滇南千百萬的靈魂都從這裏轉生,就如匯聚出一條河流,日夜不停地奔流。”


    “…”她聽得出神,竟沒有反駁這種荒謬的說法。


    潮水般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如同浪擊兩岸,洶湧奔騰,風一樣地呼嘯而去,歸於空無的彼岸——而其中隱約真的能聽到人的聲音,或歡笑、或哭泣,無數的悲喜愛恨,無數的絕望不舍,都夾雜在內,一聲聲傳到耳中,聽得人神魂動搖。


    忘川之水,滔滔而去,人世的歡樂和痛苦都被洗滌一空。


    那一瞬,她幾乎心神為之一奪。耳邊卻聽得莽灼道:“姑娘居然能聽見忘川的聲音,可見是…”說到這裏他止住了話頭,臉色一變,微微咳嗽了一聲,不再說下去。


    “可見是什麽?”蘇微回過神來,蹙眉問。


    莽灼搖了搖頭,低聲:“是老奴胡思亂想了。”


    她心思靈活,驀地明白了過來,脫口:“可見是我也離黃泉不遠了?”


    莽灼連忙道:“不要亂想,姑娘你肯定會長命百歲的!”


    “…”她愣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藏著袖中的右手臂。手上纏著一圈布條,掩飾著慘碧的膚色。


    離開洛陽已經快半個月了,這段時間她孤身漂泊,劇毒在肌膚底下蠢蠢欲動,並沿著血脈向上蔓延——若不是被墨大夫的三十六支銀針封住,劇毒早已吞噬了她的整條手臂。隻剩下不到半個月了…如果再找不到解藥,這一雙手,便是徹底廢了。


    那樣,還不如自己做個幹脆利落的了斷。


    蘇微忍不住笑了起來——是的,他說得沒有錯,她是已經離黃泉不遠了。


    這一路行來,孤身萬裏,飄搖無助,那些追殺者不知何時現形,身體內的劇毒不知何時發作,一旦倒下,便是隨處青山可埋骨。到時候,隻怕連一個名字都不會留下來,比那些碑上的孤魂野鬼還不如。


    “沒關係,”她卻大笑起來,一揚鞭,揚長而去,“能死在忘川,也好!——多給你一兩銀子。到時候記得替我在碑上刻上名字!”


    這一路行來,進入滇貴地界後,地勢驟然複雜,四月初的氣候竟然轉為盛夏光景,不得不輕裝薄衣。到達大理後,她水陸轉換幾次,先後渡過了瀾滄江和怒江,一路都還順利。然而,從大理到騰衝的這一路崎嶇顛簸,卻須經過三日三夜的車馬勞頓。


    “這騰衝府啊,位於滇西邊陲,西邊便接著緬甸,是西南絲綢之路的要衝。而騰衝是滇西重鎮,在西漢時稱滇越,東漢屬永昌郡,唐設羈縻州,南詔時設騰衝府,曆代都派重兵駐守,被稱為‘極邊第一城’。”


    蘇微疲倦地斜在馬背上,一邊聽向導介紹,一邊卻在走神。


    騰衝府不過是路過的一站罷了,她的旅途的終點,卻是霧露河。


    等到了騰衝,沿著那些荒煙蔓草的古驛道往西再去四百多裏,便是緬人的地盤。那一條霧露河穿行在神秘雄奇的大山之中,河裏不僅出產珍稀的翡翠玉石,潮濕的蔭蔽處,也是碧蠶的產卵之地。


    墨大夫說,這些罕見的碧蠶居於不見天日的水邊洞穴之中,一年於水中產卵一次,其卵劇毒無比,緬人和滇人多用其配藥——而相對,克製碧蠶毒性的龍膽花,就長在霧露河上碧蠶產卵之處。


    正在出神,卻聽得在前頭的向導笑道:“姑娘,翻過這座高黎貢山,再走個半日,前麵就是騰衝了——今天是十四,明兒還來得及去看趕墟呢。”


    “趕墟?”她回過神來,愕然。


    “就是你們漢人說的趕集了,”莽灼嗬嗬地笑,把水煙在馬鞍上磕了一磕,“騰衝的‘天光墟’可是滇西南一帶出名的大集市啊!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天光剛亮就開墟,附近佤、白、回、傈僳、擺夷、阿昌幾個族的人都會來,特別是我們族裏的那些小夥子,還會‘上刀山,下火海’,保證令姑娘歎為觀止!”


    她聽得有趣,終於不再一路盯著自己的手看,抬起頭問:“那騰衝的集市上,是不是還有翡翠賣?”


    “對啊!運氣好的話,姑娘還能看到賭石呢!”莽灼嘮嘮叨叨地介紹著,兩眼放光,“聽說前幾天尹家剛從緬甸嘎子那裏運回了一批霧露河出產的原石,也不切,就直接拿到天光墟來賭——這一回來騰衝做翡翠生意的漢人們肯定要蜂擁而至了,好戲連台啊。”


    “賭石?”蘇微聽得好奇。


    莽灼說得興起,吸著水煙,滿臉的皺紋一動一動:“賭石嘛,就是把那些從霧露河裏挖出來的石頭,連著外麵的皮子一起拿出來賣——至於切開了裏頭是上好的滿綠翡翠還是一文不值的狗屎底,那就全靠眼力和運氣了。賭得好,十兩銀子的石頭一切開立刻翻一百倍,賭不好,上萬的石頭一切開,連給孩子當彈珠都不要!”


    蘇微忍不住笑道:“是嗎?好大的買賣!”


    莽灼咧開嘴笑,露出滿口的黃牙:“不怕姑娘笑,別看我如今窮成這樣,當年可也是靠著賭石發過一筆呢!我年輕時一共討了五個老婆——一個傈僳女人,三個苗女,還有一個是你們漢人呢!嘿嘿,說起來我也算是享過福的…可惜後來又敗在賭石上,全輸光了。”


    蘇微側頭聽著,問:“那麽,什麽樣的翡翠才算是好的?”


    “我看姑娘的這一對耳墜,便是好得緊!”莽灼有意無意地看了她一眼,磕著煙杆,“又綠又透,水頭十足,遠看還有點像‘綺羅玉’呢——能讓我看上一看嗎?”


    “綺羅玉?”蘇微好奇,抬手去摘自己的耳墜,道,“這是我師父在我十五歲生日時送給我的,戴在身上也有許多年了。”


    “綺羅玉嘛,在騰衝——不,在整個雲貴,可都是大名鼎鼎啊,”莽灼坐在馬上,道,“騰衝離緬甸近,凡是翡翠挖出來,都會送到這裏來雕刻,號稱玉都。所以帝都、蘇州、揚州的高手工匠有很多來這裏傳藝帶徒的——而這幾十年來最著名的,就是綺羅玉了。”


    “綺羅玉是耳墜?”蘇微聽得有點不耐煩。


    “那倒不是。”莽灼笑了起來,依舊是不緊不慢,“綺羅玉,是騰衝綺羅鎮人尹文達十年前從霧露河上帶回的一塊玉——當時他花了大價錢買了這塊石頭,結果切開一看,裏頭卻烏七八黑的根本不見一絲綠,隻好扔在馬廄裏當壓稻草的石頭。”


    “結果呢,扔了好幾年,某一天卻被馬踩崩下一小片——你猜怎麽著?嘿,他拾起來對光看了看,卻發現擺在台麵雖然黑乎乎的不好看,但這薄薄的小片透光一照,竟然又透明又翠綠!”莽灼拍著大腿,嘖嘖歎息,“於是,尹文達請了當時騰衝最好的玉雕大師原重樓來雕刻這塊料子。因為這料子很奇特,其中的綠色濃如夜,隻要厚度超過三分,就會顯得太暗,於是原大師冥思苦想了三天,決定把那塊石頭挖空,用它來做成一盞玲瓏透亮的宮燈!”


    “宮燈?”蘇微愣了一下,道,“倒是個好主意,難為他想得出來!”


    “原大師用了一年的時間雕出了那盞燈籠,一重套著一重,居然一共有九重,每一層都隻有紙那麽薄,簡直巧奪天工。”莽灼嘖嘖了幾聲,“在正月十五的夜裏,他在燈裏點上蠟燭,掛到綺羅鎮的水映寺——登時滿月為之失色,整個寺廟都被映綠了!”


    “整個寺廟都被映綠了?”蘇微覺得不可思議。


    “是啊…那盞燈籠轟動了整個滇西。尹文達本來還想將宮燈進貢給皇上討個封賞,結果才拿到大理,鎮南王一看就起了私心,說:‘好是好,不過不成雙,進宮恐怕不合適,不如就留在雲南吧。’你看,說得多油滑!”莽灼嘿嘿地笑,“不過呢,鎮南王從此就把騰衝的翡翠專營權特許給了尹家——這絕世好玉,誰看了都想據為己有啊!”


    蘇微摘下了耳墜,放在手裏看了看:“可是,綺羅玉和這耳墜又有什麽關係呢?”


    “姑娘莫急,我還沒說完呢,”莽灼伸手接過,細細地對光看,繼續道,“原大師是絕頂的玉雕高手,自然不會浪費一點料子——做了那盞燈籠後,這塊玉的碎料也被他做成了九九八十一對耳墜,被滇中的貴族小姐們收藏著,聽說戴著能將耳根都映綠呢。”


    說到這裏,他捏著小小的耳墜對光看了一眼,失聲驚呼:“天,我沒看走眼,這真的是綺羅玉!你看,背後金扣上還有原大師所用的印記呢——”


    “真的嗎?”蘇微心中一喜,竟在離開洛陽後第一次有了笑容。


    然而笑著,忽然間想起送給自己這對耳墜的師父來,不由得又黯然——自從十五歲送了自己這一對耳墜後,師父杳無音訊。那麽長的時間裏再無聲息,也不知道是生是死。自己如今又是落到這樣的境地,也不知道日後是否還有機會活著再見。


    “真漂亮…綠得就像一滴水啊!已經十年多了吧?這是我看到的第二對綺羅玉…”莽灼沙啞著嗓子,喃喃,“第一對,還是在蠻莫土司女兒的耳朵上看到的呢——這種絕世的好玉,一雕出來就被有錢人收走了,哪裏還留得到我們這些普通百姓看?”


    他捏著那一對耳墜,對光看了半天,眼神又是興奮又是遺憾,竟是不舍得鬆手。蘇微也沒好意思催著他歸還,便任他拿在手裏多看了一會兒。


    此刻,他們已經走到了高黎貢山深處,山路崎嶇,兩匹馬爬到半山腰都已經氣喘籲籲,腳步越來越慢——抬眼看去,前方便有一座村落,掩映在蔥蘢樹木之間。


    莽灼轉頭介紹道:“姑娘,前頭這座寨子叫作芒寬,是擺夷人夏天用來養孔雀的地方。我先去看看那裏有沒有人,如果有,我們不妨去那兒讓馬歇息一下腳力,喝點水,然後再一鼓作氣翻山過去,好不?”


    “好。”她不以為意,看著莽灼策馬一溜小跑地進了寨子,左轉右轉,轉瞬消失。


    馬蹄聲漸漸遠去,寨子裏卻依舊空無回聲。


    蘇微獨自勒馬在寨子外等著,忽然皺了皺鼻子——空氣中彌漫著奇怪的味道,仿佛是不知何處在燃燒稻草,有濃重的煙熏味,令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奇怪…莽灼進去了那麽久,怎麽還沒回音?


    等了一刻鍾,前方的寨子還是寂無人聲,她終於忍不住起了疑心,小心翼翼地策馬上前了一段,踏入了那個寨子——


    然而,眼前的一切讓她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


    這是一座仿佛被洗劫過的寨子,根本看不到一絲人的氣息。寨子的門口掛著一麵巨大的旗子,白色的底子上麵有一彎淡金色的新月。


    ——拜月教?那一瞬,蘇微心裏猛然一驚,唰地抓住了鞍邊的短劍。


    是的,這麵旗幟上的標記,竟然是滇南拜月教!


    然而,寨子裏卻沒有一個人。這個位於山穀中的小村子裏錯落地布置著低矮的房子,每一座都是竹編的牆、茅草的頂,輕巧而簡陋,是苗疆常有的景象。然而,每一座房子都大門敞開,地上到處散落著一些衣物家什,似是主人是在匆忙之間離開,甚至來不及攜帶細軟。


    她覺得蹊蹺,握著短劍,小心翼翼地策馬入內,一邊叫著向導的名字。然而,莽灼一進入這座寨子就似是消失了,根本不見蹤影——寨子裏靜謐非常,除了淩亂之外並無遭到不測的跡象,也不見有血跡和屍體。


    蘇微鬆了一口氣,正在納悶地想整個寨子的人為何倉皇出走,然而耳邊忽然聽到奇怪的簌簌聲,一回頭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氣。


    這個村子裏沒有人,卻遊蕩著無數被遺棄的牲畜。


    那些動物的反應都非常奇怪,仿佛集體都狂躁不安:一頭水牛在村子裏狂奔,一路上踏過菜地和籬笆,如入無人之境,仿佛後麵有看不見的惡魔正在追趕;一群黑白色的羊在村子裏遊蕩,失去了平日的溫馴,顯得狂躁而不安;一群雞鴨待在棚子裏,縮成一團擠在一起,反應癡呆,不知所措,麵對著盆裏滿滿的苞穀粒,卻不肯進食一口。


    更奇特的是,她竟然看到有大群的蛇在寨子的大路上遊弋!


    蘇微看到蛇,不由得脫口低呼。然而那些蛇成群結隊,行動一致地朝著寨口遊動過去,就像是一片水浪沿路淹沒過來,旋即掠過了她坐騎的馬腿,卻沒有任何攻擊人畜的意圖,旋即又無聲遠去,竟然是毫不停留。


    她怔怔坐在馬上,覺得莫名驚訝——然而座下的馬也開始緊張不安,忽然前蹄揚起,一聲驚嘶,蘇微一個分神,便被甩下了馬背。


    她在空中一個轉折,伸出手要去重新抓住馬韁,然而眼角瞥到了什麽,便是一怔——村寨後的小路裏,一個人正在迅速地跑下山去,拐了一個彎,一閃不見。


    那個人,赫然便是那個向導莽灼!


    什麽?他…他是帶著那一對綺羅玉耳墜跑了嗎?


    到這時終於明白過來自己被騙,她不由得失聲驚呼。然而回過身去,才發現她的那匹馬已經撒開蹄子加入了村寨裏狂躁的動物之中,狂奔得無影無蹤。


    已經是下午,日頭開始西斜,眼前群山起伏連綿,一座更比一座高。她一個人在巍峨的高黎貢群山之中奔跑,追著那個向導的蹤跡,找到了通向後山的道路,發現那條路上遍布著新舊腳印,顯然莽灼和當地村民是從此路離開的。


    蘇微踏上那條小路,急追而去。


    空氣中彌漫著奇怪的味道,越來越濃重,令她情不自禁地又打了一個噴嚏。這…這是什麽味道?為什麽像是到處在焚燒稻草,又像是春節時爆竹燃放?


    “唉…”就在那個瞬間,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她忽然聽到了一聲極其奇怪的響聲從群山深處傳來,仿佛地底有人蘇醒過來,發出了深沉的歎息。


    大地之歎息。那一刻,藝高膽大的她也不由得心下一顫。


    她再不敢停留,握著短劍,迅速地沿著這條路下山。一路上,不時看到大群的動物在遷徙:地麵上布滿了蛇類蟲蟻,獅虎在山林中憤怒煩躁地咆哮,頭頂有一群又一群的飛鳥撲簌簌飛過,就仿佛是一大朵一大朵被疾風吹走的雲。


    走到半路,又一聲歎息,從大山深處傳來。


    這一次這個聲音是如此清晰,幾乎近在腳下,伴隨著一種明顯的戰栗。有一種奇特的恐懼從蘇微內心深處升起。不…這個地方,肯定有什麽不對勁!必須趕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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