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此倒是沒什麽多餘的想法,畢竟左右不過是幾頓飯的問題,雖然下屬家的飯味道的確不錯,但是他也不缺那幾口飯吃。他要的是下屬,又不是廚子。清水清轉過身,站在玄關掃視了一遍自己空蕩蕩的安全屋,半晌,寂靜過頭的空間裏突然響起了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他對吃飯不感興趣,但是卻未拒絕下屬們的邀約,除了有第一次被邀請時沒有拒絕所以後續就也不好拒絕的一層,或許對麵那間安全屋會更熱鬧一點也是原因之一。清水清一直認為自己是喜歡安靜的,當年默認黑澤陣留在安全屋時,他就找理由說服自己:那就留下來吧,那個孩子看起來就很安靜,和以前的生活不會有任何差別。隻有時過境遷、原有的寧靜被打破,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式,他才終於能想明白,從來不是因為安靜或者什麽其他的理由,不過是他喜歡那個不愛講話的少年罷了。清水清躺在沙發上,靜默地盯著同樣空蕩蕩的天花板,突發奇想地想到,要不我再養點兒什麽吧。下一秒,他用力搖了搖頭,把這種危險的想法甩出腦子。一個連自己都管不好人能養得好什麽,除了琴酒以外,世上根本沒有他看得順眼又生命力那麽頑強的生物了吧。與其再冒著風險產生新的羈絆,不如趁著生命未終結之前,多看幾眼願意為他停留的人。生與死,當終於下定決心踏入墓園、將那束花放在日本威士忌的墓碑前時,清水清突然就對生死有了更真切的感悟。世事無常,生命的流逝與消逝都是在一瞬之間發生,沒有人能夠得以永生,他一定會死,可能明天就會死,也可能直到明年都還活著,隻是時間靜止的那一刻的來臨的早晚問題。清水清轉而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時鍾,時間差不多了,便回房間從衣櫃裏翻出套常服換上,最後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公寓,關燈出門。波本威士忌和黑麥威士忌的關係緊張,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已經從原本小範圍內被知悉的事情逐步擴散,成了大多數代號成員的共識畢竟那兩個人都是組織內目前勢頭最猛的新秀,做任務一個比一個積極,和其他代號成員組隊的概率也隨之升高,總有人會從一些蛛絲馬跡中察覺到什麽。組織裏總有一些閑人喜歡聊東聊西地傳些八卦,於是波本威士忌和黑麥威士忌不合的消息迅速成為了一些人喝酒聊天時的新話題。這兩個人竟然能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吃飯,在清水清眼裏還真算是個新鮮事兒,這就是他改口答應下今晚邀約的根本原因。最近實在是太閑了,以至於連這種事情都足以引起他的好奇心。目的地過分地近,清水清抬手敲了敲麵前同自己常住的安全屋一模一樣的門,幾乎是敲門聲剛落,麵前的那扇門便被緊隨其後地打開。“清水,你來了!”金發黑皮的下屬的笑容裏帶著慣有的爽朗,清水清像是被感染了似的,也跟著露出個笑容來:“打擾了。”安室看起來心情良好,說不定真的跟黑麥相處得不錯,想到這裏,清水清將視線轉移到站在旁邊的另一位下屬身上,點頭示意:“諸星。”“清酒先生,好久不見。”“雖然很久沒見過,不過你最近的事跡我倒是聽說不少,做的很不錯。”黑麥威士忌在任務表現上一直都相當不錯,每個任務都完成得很漂亮,前段時間更是在某個任務中力挽狂瀾,一時間成為了組織內的名人。或者說,從這名為諸星大的男人自正式加入組織完成第一個任務又踏上一路飛速晉升的那天起,就已經引起了大多數人的忌憚。boss對這個人的讚譽不是憑空而來的,站在組織的方麵看,黑麥威士忌的確無可挑剔。“您過譽了。”諸星大相當矜持。這間安全屋同他的安全屋在格局上幾乎沒什麽差別,況且他也來過不少次了,清水清隨意掃視了一下,沒看到第三個人,於是輕車熟路地摸去了廚房。“綠川,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嗎?”對料理一竅不通的清酒先生如是說,躍躍欲試地想找點事情幹。“不用,剛剛安室和諸星已經幫我弄的差不多了。”綠川光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最後的裝盤工作,轉頭問道:“不去沙發上坐一會兒嗎?很快就能開飯了。”“饒了我吧……我都已經坐了一整天了。”清水清幹脆隨意挑起了個其他的話題:“說起來,綠川你真的很擅長料理呢,是有專門學過嗎?”“不。”綠川光難得地開了個玩笑:“可能這就是天賦吧。”清水清笑容一滯,在下屬將狐疑的視線投過來之前,又把帶著點勉強的神情恢複如常。“原來是天賦啊……”【“他怎麽舍得就這麽把你留在這兒的?你明明這麽有天賦,這麽的……適合做一個殺手。”】依靠在廚房門口的銀發青年喃喃道:“天賦……真是個好東西呢。”“嘛,開個玩笑而已,其實我也做出過很糟糕的料理的。”“搞定了!”綠川光拍拍手,提高音量道:“安室,過來幫忙端菜!”“來了!!”*這頓飯的確是超乎清水清的想象,不是指這頓飯本身,而是詫異於坐在桌邊的人。說實話,他真的很難想象安室和黑麥坐在一起相安無事地聊天、吃飯的畫麵,而這竟然已經成為了現實。清水清承認在見到這種畫麵時是心情愉悅的,他熱衷於看到自己的隊伍能夠擁有相對和諧的氛圍,當初為了把諸星大放的離自己近一點方便考察所以把這個人調過來做下屬,比起他本人的生活,其實最受影響的其實是綠川光和安室透,但是當時也沒什麽更簡單的方法了。如果這三個人能夠好好相處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哪怕不能相處融洽,也總比互相煩擾好得多。但是這種良好的氛圍也就僅限於這頓飯中了。清水清站在門口跟三個年輕的下屬一一道別,最終將視線落在了有些一雙湛藍色的貓眼的下屬身上。“那就再麻煩綠川一下好了,來送送我吧。”“啊……好的!”綠川光不假思索地應下來。隨著輕輕的“哢嚓”聲,房門被合上,門內與門外的空間被一扇門隔絕成兩個世界。安全屋內,兩個男人臉上掛了一晚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視線相交時不約而同地冷哼一聲。“嗬,還挺會裝。”“彼此彼此吧,波本。”空曠的走廊裏,清水清站在門口,慢吞吞地從口袋中摸索著鑰匙。“辛苦你了,綠川。”“隻是一頓飯而已,而且大家都有幫忙……偶爾在休息日動手認真做一頓飯也很不錯。”離得這麽近,根本沒有要送一程的必要,更何況以清酒的性格也根本不是需要陪送的人,綠川光知道他這位上司一定有其他話要說,靜靜等待著下言。“不止是那個……綠川,你一定對這頓晚餐花了很多心思吧?”綠川光沉默地看著銀發青年的背影,不確定該如何回答更好,幹脆就沒吭聲。走廊的燈驟然一晃,他分神想到,這種情況好像已經出現很多次了,是電壓的問題還是燈絲接觸不良?總之明天要和管理員提一下盡早修好才行。銀發青年緩緩轉回身,隨著打在臉上的陰影的消弭,盛滿溫和的海藍色的眸子暴露在模糊的燈光下,那張總是略顯疏離的臉上掛著的是一個真情實感的笑容,他認真道:“我今天真的很高興。”“太好了。”綠川光的精神一鬆,跟著笑起來。“謝謝,綠川,你費心了。”清水清擺了擺手,語氣輕鬆道:“回去吧,再見。”猜錯了,竟然真的隻是普通地讓我送一送嗎?綠川光思忖著,一邊麵色如常地回道:“再見,清水。”清水清看著那位貼心的下屬回到另一間安全屋,透過未關全的門縫,他隱約看到了兩個挺拔的身影正不歡而散地轉過身,注意到他的目光時又不約而同地匆匆重新提起笑容。看,假的就是假的,無論怎麽精心地粉飾太平,都終究成不了現實。隻不過有些人在麵對這種心目中的假象時,心甘情願地加以配合,又努力忽略所有細節騙過自己,最終沉溺在虛假中不可自拔,於是這份由他人創造的虛假世界裏竟然也有他本人增添的磚磚瓦瓦。清水清遠遠地對著那兩個麵色緊張的下屬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某些時候,其實他樂於享受那種虛假的美好,隻不過是不再相信罷了。他已經見證過太多太多的虛假被擊碎,他知道那種被“營造”出來的美好是多麽脆弱、多麽地不堪一擊,就像煙花、流星、螢火一樣易逝,那種縹緲的事物注定無法琢磨軌跡或真正把握。“誒,原來你在這兒。”清水清蹲下身,把不知何時掉在門口的鑰匙撿起來,自言自語道:“還以為忘帶了……”走廊裏本就恍惚閃爍的燈猛地一亮,像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發出了一瞬耀眼的白光,隨即整條長廊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嘖,燈壞了嗎……”突如其來地失去視線讓他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身前的門猝不及防地被打開,一束柔和的光打在身前,半蹲在門口的銀發青年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眼角沁出一抹生理性的淚水,本能地握緊了掌心裏帶著點微涼的鑰匙,掩在一小塊兒陰影下的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彎了彎。逆光下,他無法看清站在麵前的人的真切麵容,但是隻消一眼便足以認出那是誰。“啊……你回來了。”門內的人沒說話,隻是靜默地遞出了一隻手,於是清水清笑著把手搭上去,手掌相觸的那一刻兩隻手彼此握緊,半蹲在地上的銀發青年配合地順著那人手上的力道站起身。這就是他可以不再困頓於充滿謊言的美好與冰冷殘酷的現實的原因。虛假的歡聲笑語、脫離實際的和諧、或許出於善意的謊言、立場的扭轉與對立、記憶中故人的改變、或走或留、或生或死……他早已認清現實,早已擺脫無止境的內耗和糾結,早就已經不是那個會站在原地等待的總是滿懷期待的少年。清水清想:就這樣吧,都無所謂了,隻要他還在,隻要他還站在我的身旁,隻要他沒有背叛我琴酒,我此生所遇中絕無僅有的真實,我無法割舍的、我唯一的“有”。“琴酒。”“嗯。”“今天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嗯。”“你難道不是該說‘我也是’才對嗎……”隨著房門的緩緩閉合,幾句無意義的輕鬆閑聊的尾音連同柔和的光線被一同封進門內,漆黑的走廊裏,已經熄滅的燈泡掙紮著閃爍起一抹薄弱的微光。*“hiro,你好像還沒說吧。”安室透洗著碗,扭頭看了一眼倚在廚房門邊的好友,隨口道:“所以,你到底為什麽非要邀請黑麥一起吃這頓飯不可?”“沒什麽,恰巧今天有空……恰巧感覺他或許想看到這種場景。”雖然沒有直說,但是他們彼此之間都清楚那個“他”指的是誰。安室透眼皮一跳,把手中的碗碟放下,轉身認認真真地打量起自家這位幼馴染,黑色碎發、湛藍色的貓眼,明明完全不同,在某一瞬,他卻恍惚間看到的是今天下午倚在相同位置的那個銀發青年的虛影。“hiro,你有沒有覺得你最近和……”清酒越來越像了。“嗯?怎麽了?”“不,沒什麽……”有著一頭金發的年輕人轉回身,垂眸將注意力重新放回手中瓷白色的碗碟上,口中不忘叮囑道:“今天辛苦了,早點休息。”“好。”綠川光自然地笑笑:“你也是,zero。”平靜的一天,終於結束了。第61章 六十一瓶酒“這個領養人,我們目前沒有更多關於他的資料了嗎?”“真的沒有更多了,降穀先生,無論從哪個方麵看,清水利明都的的確確隻是一個普通人,收養清水清時手續齊全,接受過孤兒院和官方的考察,沒有犯罪記錄,生平之內也沒有任何與組織間接產生聯係的可能性……”安室透掩在帽簷下的眉頭微皺,糾正道:“可他是清酒的養父,單從這一身份上看,他就已經不在普通人的範疇內了。”“清水利明的身上一定還有什麽我們被忽略了的地方,辛苦大家繼續查下去。”“好的,我會轉達的,您在那邊也請萬分小心。”深色皮膚的年輕人點點頭,將桌上的文件收進懷中,自然地站起身,下一秒便順勢融入過往的人流,頃刻之間失去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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