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年少的他驚駭不已,拚命地想掙脫:“母親……母親!”


    “別動!”火裏的女人看著他,慈愛的眼睛裏露出了一種可以稱之為“可怕”的強烈光芒,“銘洋,你不會死在此刻,你有你的使命,你一定要活下去!”


    使命?他不過是一個黑道老大的私生子,因為黑道的尋仇,曾經被活活燒死,又奇跡般地被救活——那是母親用靈魂向“白之月”交換的結果,從此她永遠被困在了那裏,再也不能回到人世。十幾年來,他日日夜夜想著的就是怎樣離開這個世界,去那邊尋找唯一的溫暖。他追逐著死亡,卻怎麽也無法死去,一次次被“白之月”的力量阻攔。


    他知道,因為母親昔年的願望和父親如今的保護,他將再也無法死去,而且必然會在錦衣玉食中過完這一生。哪怕2012年真的來臨,哪怕世界覆滅,他都將活著。可是……他為什麽要活著,帶著無法摘下的麵具,帶著無法擺脫的鐐銬?


    直到今天,再次闖入1026房間的瞬間,他仿佛被什麽觸動了,沉睡的記憶忽然間複蘇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霍銘洋茫然地想著。


    “果然,你說對了……我們現在可能正處在沙漏的瓶頸處,一個前所未有的超級‘場’的內部!”當他怔怔地出神的時候,卻聽到錢從皋兩眼放光地衝上樓來,大叫:“你真的可能是對的!我的天啊,你是個天才!你幫我實現了人類物理學曆史上的最大突破!”


    錢從皋一把抓住了霍銘洋,大喊大叫,狂喜不已:“我剛剛把那個新發現寫了下來,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這樣就算我們死在這裏,日後也會有人發現它的。對了,我還在裏麵特別提到了你的貢獻!”


    “……”霍銘洋看著狂熱的科學家,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喂,你研究這個幹嗎?”聖心居士沒好氣地挖苦,“多研究一下我們怎麽才能從這裏出去才是正經的……否則都死在這兒了,還有什麽用?”


    錢從皋冷笑:“你這個神棍怎麽會知道科學的奧義?你……”


    話沒說完,忽然間,他們清晰地聽到了外麵傳來的敲打聲,就在一牆之隔的某處,“嗒,嗒,嗒”,連續而有力。他們被困在這個地方,已經很久沒有到聽過任何來自外界的聲音了,一切聲音、物質都被隔離了。


    這還是他們多日來第一次聽到外麵的聲音傳進來!


    錢從皋以為是幻覺,渾身一個激靈地站了起來。而霍銘洋的反應比他快了許多,一個箭步便衝了過去,走到了一堵牆邊——這堵牆的旁邊就是一扇窗。隔著玻璃,他看到有一隊穿著黑色雨衣的男人,從裝束看,他們不是政府派出的搜救人員,每個人都穿著黑色的雨衣,雨衣領口上別著一個銀色的徽章。更奇特的是,他們身後居然還帶著一台儀器,正在一幢一幢地掃描附近的建築。


    “天啊……那是熱成像儀!”錢從皋叫了起來,激動不已,“他們、他們居然帶來了那麽先進的設備?”


    霍銘洋看到那些男人衣領上的徽章,眼神忽然亮了一下——那分明是霍氏集團的人!兩個月了,他的父親居然還在不遺餘力地尋找著他,從未放棄!那一刻,他的心裏出現了微小的裂痕,堅冰似在慢慢融化。


    “啪”,又是一聲輕微的細響,一道紅光從儀器裏射出,落在了這一幢建築的外壁上。他們看到那些黑衣男人皺著眉頭觀測著,議論著,紛紛搖頭,顯然熱成像儀裏並未出現他們所需要的結果。


    奇怪,熱成像儀的聲音居然能穿透結界?


    “這兒已經是最後一個區域了,還是什麽都沒有。”領隊的是烏老大,連日的暴雨已經讓他早就關了燒烤店,專心地投入了搜索。此刻,他在暴雨中擦著臉上的水,咬著牙:“霍先生一定很失望……這該死的賊老天!”


    “無論如何,老大,我們差不多已經把整個s城都搜索了一遍,找不到人那也沒辦法,”旁邊的人安慰他,歎了口氣,將雨帽往上提了提,“隻能這樣回去交差了,希望霍先生不要一怒之下把我們給廢了。”


    一行黑衣人拖著沉重的儀器,在大雨裏轉過了身離開了。


    “咦?那是什麽?”剛走沒幾步,其中一人忽然失聲地指著青山精神病醫院a樓的某個窗戶,喃喃道,“剛才……剛才我好像看到那個窗口後有光!”


    “有光?”所有人一起回頭,烏老大忽然來了精神,“你確定?”


    “絕對不是閃電,的確是裏麵有光!”那個人眼神堅定地點頭,“對的,我用人頭擔保,那扇窗戶後有光!”


    烏老大一跺腳:“那好,我們進去看看!”


    當那一行去而複返的人指著某個地方相互議論著什麽的時候,廢墟裏的錢從皋停止了呼救,眼裏亮起了光,失聲道:“太好了!他們終於發現我們了!”


    “你錯了。”霍銘洋搖頭,冷冷地提醒,“我們所在的房間是朝著天坑的,他們站在這個角度,根本看不到我們所在的窗戶,一定隻是錯覺罷了。”


    “啊?”錢從皋一下子泄了氣,坐到了地上。霍銘洋臉色也很凝重,似在思考著什麽問題。


    “那個女孩,她……她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錢從皋喃喃著,“我以前看過很多超能力者的資料,但十有八九都是騙子和神棍。不過這一次太不可思議了……她、她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霍銘洋開口說了一個字,就驀地捂住了耳朵,有些痛苦地埋下了頭。


    “你怎麽了?”錢從皋大驚。


    恍惚中,來自“白之月”的呼喚又響了起來,竟然一日比一日清晰和接近。那個聲音引來了諸多的幻象。蒼黃虛無的天地裏,一個女人的剪影又慢慢浮現了出來,溫柔而悲傷地凝望著他,還是一個孩子的他拚命地想回到她的身邊,然而一股力量卻將他推開了,她去往了另一個世界。


    “聽到我說話了麽……孩子,回答我。我知道你想要找到我,而我也在尋找你。為什麽你不回答我呢?”


    “母親!”他捂著頭,痛苦地脫口低呼,“不要……停止!”


    “怎麽了?”錢從皋詫異地看著他。


    “沒什麽。”他用力搖著頭,將那個聲音從耳畔趕出去,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錢從皋停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你的母親……現在一定很擔心你的下落吧?”


    “她死了。”霍銘洋喃喃著,“很多年前,她在這個醫院裏死掉了。”


    錢從皋愣了一下:“那……那你父親一定會來找你的。放心,無論如何你肯定比我強。像我這種一把年紀還打光棍的科學宅男,估計死了都沒人注意到。”


    “我父親……”霍銘洋的眼裏露出了複雜的神色,“是啊……他在找我,兩個月來他居然一直在找我。我原本以為他早就已經遺棄我了。”


    “怎麽會?父子是天性,血脈相連啊。”錢從皋不知道是想到什麽,臉上露出了後悔的神色,“唉,如果我在25歲那年娶了那個研究弦理論的女博士,估計現在我的孩子都要上中學了吧。可惜……好女人的愛情,一旦錯過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廢墟裏一片寂靜,隻能聽到樓上傳來的低低的兒聲祈禱,聽上去依稀是那個神棍聖心居士的聲音。那個家夥在看到夏微藍身上出現的奇特現象後,忽然變得比那個瘋女人還要瘋癲,一直嚷嚷著神跡,對那個小女孩頂禮膜拜起來。


    霍銘洋聽著這個科學家緬懷青年時代無果而終的戀情,低頭看著那個已經沒電的iphone4手機,神色複雜。


    “那麽,我可不可以認為……你、你是喜歡我的?”


    他想起她在樹下的那句話,她鼓起勇氣孤注一擲的表情,羞澀而明亮的眼睛,熟切而不確定的語氣,那是人世間一個普通豆蔻少女的模樣啊……是他可以觸摸到、擁抱到的人,不是記憶裏殘留在遙遠異世界的模糊背影。


    可是,為什麽在那一刻他卻不敢去觸碰她呢?是因為不敢棄絕過去的記憶,還是因為知道在這個少女的人世軀殼裏隱藏著一個他無法預料的靈魂?為什麽在潛意識裏,他會覺得她是具有致命吸引力卻又不可接近的昵?


    剛想到這裏,他忽然看到錢從皋站起了身,眼神不斷變化。“聽,有聲音。”他看著a樓的某處,低聲道,“那裏!”


    霍銘洋愣了一下。這幢樓裏除了他們幾個應該不會再有人了,就算當時還有幸存者,那麽久沒得到救助也都應該死了。除非是剛才那些父親的手下已經穿透了結界,闖入了這裏。但是,這怎麽可能?那些雖然都是叱吒黑道的人物,格鬥、槍法或許一流,但對著這個連“白之月”都無法穿透的極強結界,一樣也是無能為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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