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將盡,天邊掛著幾個殘星。


    二三月的寒意在朔北大漠尤為鮮明,漫漫沉降下來,使得連綿起伏的沙丘蒙了層如銀白霜。


    陸缺星夜疾馳,連續奔襲近四百裏,把那片修士聚集之地遠遠甩開。


    到了沙漠腹地。


    天地寂靜,唯獨遠處沙丘上一列駝隊的駝鈴聲悠悠悠揚。


    陸缺放慢腳步,看見有一隻木輪子斜插在沙地裏,就走了過去,扶著木輪子坐下來休息。


    他下意識地看向地上的影子。


    蟄伏於其中杏四娘分神道:“有陸公子對付不了的敵人,我會出手。”


    陸缺明白話裏的意思,向杏四娘那種蓋世大妖,分出一縷分神來護送他,都已經非常之屈就。


    遇到煉氣層麵的雞毛蒜皮事,絕不會出手幹預,平常也不會幹預他的閑事。


    這樣其實很好。


    陸缺再次向杏四娘稱謝,“勞煩杏前輩了。”


    而有杏四娘護衛,陸缺心裏也踏實了許多,取出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幾口,就把搜刮的咫尺空間一股腦拿了出來。


    總共十二件。


    各種器型都有,擺在沙地上仿佛是開了個雜貨鋪。


    陸缺看著這些戰利品,有些劫掠惡人不義之財的興奮感,“俠義之心”怦然跳動。


    如是看到雪初五的豐腴柔白。


    他默坐了片刻平複氣機,長長呼出一口氣。


    隨後以《十三雜術》中破禁之法,單手結印,在指尖凝聚出靈力波動,落在一件玉琢狀的咫尺空間上,隨著靈力波動的頻率逐漸加快,咫尺空間的禁製開始瓦解,在嗡顫了數息後徹底打開。


    尋常煉氣修士用的咫尺空間,內部都不大。


    這件便是如此,內部就像是個箱子,長寬高都不過兩尺,和蘇萱給陸缺的平安牌相差甚遠。


    裏麵存儲了一瓶赤丹,數支黃參,衣物及銀票,另外還有尊古銅色的煉丹爐。


    陸缺單獨把煉丹爐取出來,雙手捧著端詳。


    此爐古意滄桑,藥香沉鬱,爐壁內溫潤有光,料也許多名貴天材地寶養就出來的寶爐,煉氣修士不可能有。


    肯定也是落日神宮的機緣。


    “沒想到讓出兩尊煉丹爐,又得到了一尊,不過感覺要比雪初五和杜青青的要略差些。”


    陸缺先把煉丹爐收進自己的咫尺空間。


    他不需要丹藥提升靈力和氣血,但有些破境或增加精神力的丹藥也免不了,比如築基丹。


    煉丹爐早晚都用的上。


    緊接著。


    便開始逐個抹去那些咫尺空間的禁製,點檢其中的修行資源。


    東方發白,天漸漸亮了。


    陸缺依舊沉浸在收拾戰利品這事上,忙碌的好似吝嗇老財主。


    在一件銀簪形的咫尺空間後,赫然出現幾本術法秘籍,有本卷麵泛黃的《星斷功》很是吸引注意力。


    翻開閱覽,居然是夢寐以求的築基後的修行功法!


    陸缺眼眸光芒閃爍,精神大震,逐字逐句地仔細閱讀下去,然後讀了兩頁後,臉上就露出了濃鬱的失望之色。


    這門《星斷功》名字平平無奇,卻是門劍走偏鋒的邪功。


    修行功法中的邪功,初學時進展神速,威猛霸道,要說也有諸多好處,隻不過越往深了學,滋生的心魔也就越重,極其反傷自身,到了後期更是舉步維艱,甚至得走殺妻殺子以證道的極端,堪稱變態。


    學時易,精深難,煉成了也十有九個瘋瘋癲癲。


    而玄門正宗的功法,縱然初學時候磕磕絆絆,但每一步都腳踏實地,非常穩健,煉出了什麽岔子也很容易自查糾正。


    所以陸缺寧願修行進度慢些,也不願意冒險修行邪功。


    此心思一動,索性就把《星斷功》給燒了。


    至於其他幾本典籍,記載的都是煉氣級別的術法。


    陸缺草草看了看,留了下來,不準備去練習,隻當是開拓眼界的書。


    接著繼續查看其他咫尺空間。


    一塊篆刻“穆”字的橢圓形玉佩,估摸是穆天童所有。


    內部存放了近百種靈草靈果,以及數片篆刻文字的金箔。


    很不可思議的是金箔上居然記載了築基丹的煉製之法。


    陸缺有些動容,“穆天童也是即將破境築基的修士,收集這些丹藥,想必就是用來煉製築基丹的材料了。”


    陸缺拿起金箔,按照上麵記載的築基丹材料,和諸多靈草靈果一一比對,結果還真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隻是穆天童收集的材料並不全,欠缺銀脈果、天葛根、一線花三味藥。


    “缺的這三味藥應該能在修士坊市買來吧?”


    陸缺呢喃了一句,將東西歸攏好,正準備查看其他的咫尺空間,突然感覺眼前有些花,腦袋有些發脹。


    在落日神宮激戰數場,熬心熬力,陸缺也疲憊到了極點。


    “得先睡會兒。”


    他抹了抹額頭上的虛汗,拿出一袋“避蟲散”,灑在周圍。


    這讓大妖出身的杏四娘都有些不解,發聲道:“陸公子這是做什麽?”


    “我來朔北沙漠前,聽人說沙漠裏有沙蟲作祟,撒了這特製避蟲散,能讓那些沙蟲不敢靠近……總就勞煩杏前輩替我驅趕沙蟲吧。”


    “原來如此,那你安心睡吧!”


    陸缺裹了裹衣服,倚坐在木輪子上,闔上了眼。


    風沙吹拂。


    盛大的太陽升了起來,光芒漸烈,將朔北沙漠炙烤出滾滾熱浪。


    一頭沙狐從不遠處的草叢竄出來,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迅速向遠方逃竄。


    陸缺周身外的沙粒微微震顫起來,突然間一條紅褐色的沙蟲破沙而出,此物猶如成人手臂粗細,狀貌如蛇,卻無頭無眼,前端僅有滿是獠牙的圓形口器,看起來極為猙獰惡心。


    沙蟲聽覺敏感,循著陸缺的呼吸聲便欲攻擊。


    隻不過身軀剛觸及到地上的避蟲散,就滋的冒起了黑煙,痛苦地扭曲幾下,立即又鑽進了地底


    “這種物種長得好像放大了的蛆,真是令人惡心。”


    隱藏在陸缺影子中的杏四娘感慨了一句。


    在話音響起同時。


    她澎湃如海的靈力就向地底沉降了下來,化為利刃寒冰,覆蓋方圓百裏,在這片區域內隱藏的沙蟲悉數斬殺。


    由此可見還是女修更狠,隻因為沙蟲這種物種長得醜陋,就想將之滅族。


    陸缺已經睡熟了,對此一無所知。


    ………


    以前在界山風餐露宿習慣了,誰在沙漠裏陸缺照樣也能甘之如飴。


    隻是隨著年齡漸長,心思漸漸複雜。


    臨醒前做了幾個短暫的夢,把雪初五柔白豐腴的身段在夢境重現了一遍,一會兒雪初五,一會兒柳離,雜亂不堪。


    醒過來時已經到了正午。


    陸缺臉色略有兩分蕩漾之色,心裏自嘲道:“又被蘇萱給說中,我也漸漸變得好色了。”


    真荒唐!


    陸缺抹了抹脖頸上汗水,呆坐著沉澱心思,一會兒又把水囊取出來,先遞向地麵的影子。


    “杏前輩,你喝水不喝?”


    “我聽說沙漠裏水最珍貴,在流霞郡時就特意買了六個大水囊儲水,這個是沒有用過的。”


    杏四娘聲音帶著笑意,“你這孩子的心思有時候還蠻單純幹淨的,怪不得狼祖也願意和你做朋友。”


    此話一語中的。


    雖說陸缺身上已經背負了不少殺戮,可初心未改。


    誰真心對他好,他都記在心裏,願意傾心相待。


    就如他始終都記得朱與臉上有塊難看的燒傷傷疤,當時搶到“清創玉肌膏”,頭一反應就是給朱與寄去;在破落的狐仙廟裏,撿到一塊好看的九尾狐妖塑像殘麵,也想著將來送給蘇萱。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這時由杏四娘護衛,陸缺渴了,立馬想到的這位前輩會不會也渴了。


    很簡單,並非特意討好。


    杏四娘的聲音輕笑了幾聲,然後從陸缺影子裏伸出一隻手接住水囊,“我隻是一道分神,本來也不用喝水,不過狼祖朋友的好意不可辜負。”


    陸缺撓著後腦憨厚地笑了下。


    對呀。


    如杏四娘這種敢圍困天淵劍宗的蓋世大妖,恐怕早已經不染人間煙火,怎麽還會口渴呢?


    何況還是分神。


    陸缺喝了幾口水,繼續整理未及查看的咫尺空間。


    在最後一個咫尺空間,發現一個古樸端正的匣子,打開木匣子,裏麵放的是麵精巧的令旗。


    旗柄由絕佳的煉器材料“烏金”打造。


    金黃色旗麵隻比巴掌大了一點,不知是何材質織就,質地柔軟而堅韌,上麵有個敕字。


    而這令旗氣氛尤為古老,應該也是落日神宮中的機緣。


    當陸缺從木匣中取出令旗時候,本來已經蟄伏的杏四娘分神卻又忽然發聲,語調明顯帶著一絲驚愕,“此令旗真是件品質上佳的靈器。”


    “杏前輩認的?”


    “落日神宮是三千年前的大宗門,當時我才剛渡劫化形,與之並無交集,自然不認得這麵令旗,隻不過本能地感覺此旗蘊含著霸道的威能。”


    陸缺拿著令旗左右翻了翻,隻見旗柄篆刻著三個小字,但都是複雜古體字,一個也認不得。


    唉。


    吃了沒文化的虧。


    他把旗柄翻轉過來,使上麵的三個小字對著地麵的影子,“杏前輩,您認得這三個字嗎?”


    “羅天旗。”


    “也不知怎麽用。”


    杏四娘分神略作沉吟,片刻道:“你先渡入一縷靈力試試,倘若已是無主之物,渡入靈力後就能獲得此旗的信息,高階靈器都有這種功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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