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


    另一邊,明燦燦日光中,蕭玉何、蘇可久、楊煙來到傳說中的“破廟”。


    周身漆紅、懸山屋頂的小廟坐落在一座低矮小山包上。


    從尚披白雪的山腳下沿著羊腸小徑登過不足百級台階,也就到了排場不大的朱色廟門。


    門前左右分坐的兩頭飽經風雨吹刮磨折的小石獅已經失了麵相,頭上還頂著一團厚厚的未融積雪,看起來極其滑稽。


    楊煙心下歡喜,就調皮地在一隻頭上拿手攏了攏雪,又捏出數個犄角來。


    蘇可久見她門前流連許久,過去薅她走開。


    隻餘那小石獅頂著一頭怪異“發型”極其憨態可掬地立在那裏。


    蕭玉何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文冠廟”。


    門上鎏金匾額被雪洗過,幹幹淨淨,光亮如斯。


    門口來來回回著許多背著書箱布包或捧著書本的書生,儼然香火極盛。


    小書童將馬係在院牆不遠處枝幹綴滿白雪的銀杏樹下,蕭玉何則引著他們進了廟門。


    邊走邊介紹:“這裏本是個破瓦爛牆、荒草叢生的無名廢棄廟宇,但三年前胡易走後,渴望功名的書生們越來越多住進這裏,有商人員外慕名捐資重修了寺院佛殿,慢慢也就有了幾個僧人修行。”


    他指了指來來往往的書生。


    “但更多的還是秀才舉子、等候授官的進士們在此溫書學習講經論學,幾乎成了個小太學堂,還有了‘文冠’這麽個響當當的名字。”


    話沒說完,他們便被一僧衣小沙彌攔住去路。


    “施主,阿彌陀佛,奉個香吧。”小沙彌不過十一二歲年紀,雙手端著個長木盒子。


    裏麵工整地擺放著長短粗細不同的一把把香條和一個小功德箱。


    “當然,當然。”蕭玉何爽快地應著,挑了幾把最貴的香,放進去一兩銀子。


    身邊有個“金主兒”,楊煙和蘇可久自然是跟著蹭香的。


    “多謝施主。”小沙彌垂頭道謝,也就退了回去。


    楊煙望著小沙彌,恍然像見到了從前的自己,那時她也在掩月庵裏,日日灑掃庭院、誦經敲木魚。


    偶爾也這樣求人捐些蓮花燈什麽的供奉,補貼庵裏吃穿用度……


    “怎麽了?”蘇可久注意到她的失神,上前拽了拽她的衣袖。


    “想起城隍破廟了嗎?”


    “什麽城隍廟?”蕭玉何聽到了,好奇地問。


    “沒有。”楊煙搖了搖頭,從蕭玉何手裏捏了幾根香,徑直去院中石雕香爐中點燃。


    寺廟很小,卻也有著一個大雄寶殿,供奉著釋迦牟尼和文殊、普賢幾路菩薩。


    楊煙在殿外奉了香,又入殿向菩薩合十問訊、行了標準的頂禮三拜,麵色虔誠慈悲,幾乎不聞周遭繁雜。


    這卻幾乎看呆了蘇可久。


    拜過菩薩,蕭玉何引著他們去了大殿深處,就在菩薩背麵後牆上,赫然是滿牆的詩句。


    仿佛眾星拱月正中間的,就是胡易一手筆走龍蛇的著名五言絕句。


    雖時隔三年,筆墨卻未褪色,反而滲入草灰的牆壁愈加清晰,外麵又被人塗了層木蠟油保護起來。


    而這璀璨小詩周圍簇擁著無數星辰酬和,楊煙指著一首念了出來:


    “金鱗多有誌\/泥淖更無群。


    繞柱循牆覓\/惟憐胡小君。”


    顯然字跡已落了些顏色,落款是冀州府舉子李牧。


    楊煙念過便輕笑幾聲,笑著笑著眼淚就泛了出來:


    “未曾謀麵即能千裏神交,人海茫茫隻為一人爾——這種情意也隻有藏在詩詞裏了。”


    “人海茫茫隻為一人爾……”蘇可久重複著喃喃,抬手拭去她眼角未落的一滴淚。


    沒有看她,卻篤定道:“不隻在詩詞裏。”


    “不知李牧其人又到了哪裏,是否今年能考場謀麵?”蕭玉何歎息,“而這些詩句確實是不朽了。”


    “何必管李牧其人是誰,李牧是你,是我,就是這壯誌失意滿牆。”楊煙抬手指了指。


    蕭玉何笑了,但轉瞬撇嘴嘟囔:“我隻要壯誌,可不要失意。而胡易才小小年紀,就更不必談失意了,大不了從頭再來嘛。”


    “也對。”楊煙點了點頭,又忽地抬頭建議,“不如我們也和上一和?”


    “我怕作詩,你們來!”蕭玉何連忙往後縮,“可惜無筆無墨……欸,對了!”


    他從懷中掏出楊煙之前贈給他的儲墨毛筆,遞了過來:“一直胸中溫著,墨必不枯,望二位妙筆生花。”


    蘇可久接了筆,見楊煙剛溢過淚水的眼眸盈盈似星辰,嘴角便噙上笑意,找了塊邊角空白處,執筆便題:


    “莫歎江湖失意多\/星河璀璨掬柔波。”


    題罷又交筆給她,目光灼灼:“不妨你我同題一詩。”


    “莫歎江湖失意多,星河璀璨掬柔波……”


    楊煙舉著筆來回踱了幾步,歎了歎氣:“你這韻腳真刁鑽。”


    轉瞬卻吟著:“——歸來但與知音醉\/清夢何妨作酒歌?”


    “好詩,好詩!萬般雲煙過身不若與知音同醉。”蕭玉何拍手,“快一並提上!”


    楊煙執筆題了後兩句詩,隻聽蕭玉何在背後感歎:“小小年紀,你這書道和胡易也已不分伯仲了。”


    隻見蘇可久字體俊秀工整柔中帶骨,楊煙卻筆體放蕩不羈,和胡易那一手行草交相輝映。


    “字如其人嘛。”楊煙難得驕傲一把,“胡易桀驁,我卻是瀟灑。”


    蕭玉何一瞬怔忡,這般灑脫快意,不正是他一生所求麽?


    可……大腦一瞬間打落那個危險的想法,隻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也題一首好了,小兄弟,再與我對詩一首可行?”


    “但請指教。”楊煙執筆躬身一拜。


    “一起吧。”蘇可久卻迫不及待地插了一嘴,笑言,“更有意義不是嗎?”


    “那我來起韻,‘買花載酒’……不……今日無花亦無酒……”蕭玉何犯了些為難。


    楊煙想到殿外未化的冰雪,提醒他:“買花載酒不若‘踏雪裁冰’。”


    “對!”蕭玉何右拳擊在左掌上,雙眸一瞬亮了,“踏雪裁冰遊似仙——”


    “——酬詩文廟寄淩煙。”


    蘇可久信手拈來,指了指這滿牆詩句。


    “——並肩攜手同風雨\/壯誌拏雲最少年!”


    楊煙續出後兩句:“你我雖非鮮衣怒馬,亦是有誌青年。惟願將來大哥和蕭大哥還能在廟堂執手砥礪前行!”


    “那你呢?不願與我們同攜手?”蕭玉何突然意識到某些奇怪之處。


    “你——為何不求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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