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獵」


    半個時辰前。


    著一襲紺紅短打的楊煙正在圍場外圍晃蕩。


    她答應過蘇可久,和吳王割席,也不去春搜射禮。


    但心裏又莫名不安,她沒跟他道別,也沒跟他講清楚,還剛得了他幫忙打點樞密府的恩惠,直接翻臉不認人究竟不符合道義。


    嗯,是不道義。


    楊煙在心裏篤定地給自己重複一遍,腳步不聽使喚地就到了圍場。


    但蘇可久也在現場,既應了蘇可久,如今又反悔,還是不道義。


    心中的小天平一會兒這加一塊,一會兒那加一塊,搖搖擺擺晃得她頭暈。


    隔著圍擋能聽到場內熱鬧的鼓聲和人聲,巡邏的步兵一隊隊從她身邊經過。


    不遠處的入口,官員家眷或員外富商正排著隊等待搜身入場。


    楊煙心中兩難,又盼著發生點什麽給她個不得不進去的理由——比如圍場著了火、天突然下了雨,或者有人拿刀架上她的脖子,逼她必須進去……


    但畢竟是個好日子,什麽事都沒發生。


    她逡巡一通,找了片陰涼樹影,坐了下來。


    抬頭卻看到一名頭插荊釵身著絳紫麻布裙的婦人也在圍場外邊走來走去。


    眉目冷清蕭索,那是——胡易的母親?放榜那天她見到過。


    楊煙剛想叫住她,就見已經有禁軍圍了上去。


    “哪裏來的貧婦,鬼鬼祟祟做什麽?”一麵露凶色的禁軍伸了伸手中的長槍,擋到婦人麵前。


    “我……”婦人抬起了臉,卻是一臉懵懂,“我想……看兒子。”


    她茫然地向圍擋望了望:“我兒在裏邊,我找我兒……”


    “你兒子又是哪位龍鳳?你捐座了麽?”禁軍突然笑了。


    “我兒——他……”婦人欲言又止,似不能說出口的名字。


    她搖了搖頭:“不,我沒兒子。”


    說著轉身要走。


    禁軍的眼神更加戲謔:“裏邊可不止有學子,還有天子!也是什麽人都能進的?賤婦!”


    婦人充耳不聞,慢吞吞往回走,卻被人一把握住了胳膊。


    “誰說沒捐座?你別狗眼看不清人!”楊煙舉了舉婦人的手,婦人手裏不知何時多了張座券。


    “瞧見了沒,這是皇室的雅座。”楊煙眉眼一亮,得瑟地炫耀了下,“這位大姨不好意思拿出來嚇你。”


    禁軍一怔,向前特意確認了下,的確是權貴的特製票子,隻得躬身抱了下拳。


    “可你又是什麽……”禁軍詫異地要罵,沒說出口的是“東西”二字。


    楊煙卻沒理會他,拉著胡易的母親就往入口處走,邊走邊說:“大姨,咱別怕,挺起胸膛進去就是,胡易在裏邊等你呐!”


    “小郎君,我……”婦人眼裏閃過一絲猶豫,向楊煙肩膀靠了靠,低聲道,“不能去,給我兒,丟人。”


    婦人比楊煙還要矮半頭,楊煙望著她灰粗布綁的已夾了白發的發髻和瑟縮的蒼白麵容,心中有熱流湧動。


    她理解了胡易為何像小刺蝟一般紮人。


    “怕什麽?你兒是最優秀的天之驕子,他是你的驕傲。”楊煙撫了撫她的手,“大姨,胡易可在貢士中站第一個的,打眼就能看見。你當去看看兒子的耀眼光彩。”


    而她想到天上的幹娘蘇盈,她卻再也看不到蘇可久得功名了。


    隔著重重圍擋,婦人終於似看到了什麽,麵露出一絲笑容,向她點了點頭。


    楊煙將婦人送了進去,轉過身來也如釋重負。


    瞧吧,都是天意,不用糾結了。


    麵前卻迅速掠來一片陰影,抬頭隻見那凶臉禁軍已擋在了她麵前,泛著冷光的長槍瞬間抵上了她的脖子。


    楊煙皺了皺眉,剛想象過有人拿刀威脅她,這麽快就應驗了,但定不是逼她進去,大抵是讓她滾。


    “既然她捐了座,你就沒了吧。賊眉鼠眼的,怕不是刺客!”


    禁軍向不遠處吹了聲口哨,一隊步兵便奔了過來。


    ——


    圍場內,春搜禮已然開始。


    鼓樂齊奏,旗幟飄揚,昭安帝卸了旒冕,也換上騎射服,騎一匹泛赤金色神駒,拉弓搭一枚墜紅纓羽箭,射中十米處的靶心。


    帝王親射,討一個彩頭。


    場內瞬間爆發出山呼海嘯的“萬歲”聲,聲音在山麓回蕩,久久不息。


    被數十軍將環繞護衛的昭安帝縱馬返回已撩開的圍帳時,軍中征戰號角便悠長凝重吹起。


    列陣好的禁軍步兵執戈矛,騎兵背弓弩持長槍依次行進,戰馬皆覆遮麵鐵甲,更有裝載火箭、火銃、震天雷火炮、火球的戰車轆轆駛過……


    看得人歎為觀止。


    “禮從周公,安邦立業,軍繼商武,誓師牧野。己午三月,親禦巡狩,高台校閱,治戎講武。展國兵之力,馭王者之威……”


    念祝詞的是樞密使張訏,按慣例,射禮前君王閱檢了禁軍。


    精挑細選的數十名赤膊文身俊朗軍人列陣入場,為帝王舞劍助興,長劍揮得獵獵生風。


    軍隊行進時冷玉笙還是嚴肅地盯著,看一群猛男舞劍他卻嗤笑出了聲。


    “花拳繡腿,如何上得了戰場!”身後抱劍的黑衣楚歌已道出他的心聲。


    但終歸要耐著性子看下去。


    大張旗鼓將太子婚事正式昭告天下後,韓熠隨昭安帝一同行禮向天地神隻祭祀。


    冷玉笙終於翻身上了馬,隨君王的隊伍進入密林圍獵。


    說是春搜狩獵,獵物卻都是提前圈好,野獸被張網驅逐到一起,禁軍在昭安帝和太子身側圍成鐵桶般的裏三層外三層護著。


    個中內幕圍場內的觀禮者自然看不見。


    昭安帝和韓熠父子配合,輕而易舉獵殺到數隻野鹿、獐子、野兔和野雞,沒到正午便滿載而歸。


    皇帝對身邊眉目疏朗、嘴角窩笑的兒子,越看越是順眼,而想起雙眼陰鬱極似他的韓泠,又緊了緊手中的韁繩。


    他承諾今日給韓泠一個結果,可前不久剛允了仲義西北操練精銳騎兵……


    這一頭不能再加更重的籌碼,到底該把那個家夥往哪放呢?


    -


    因不能帶隨從,冷玉笙此刻正獨自一人騎馬進入密林深處。


    春日的圍場樹林繁花未落盡,枝葉漸繁茂,走得遠了已聽不到林外的嘈雜人聲。


    他避開幾隻蹦躂的母鹿和懷孕的兔子,專心追尋一隻赤狐的蹤跡。


    冷玉笙無意與韓熠在這種鬧著玩的獵場爭鋒,本來空載回去即可,但那靈動漂亮的紅色小狐狸叫他想起某位小道長,盤算著獵來給她做個圍脖或帽子什麽的。


    在狐狸趴在山上匯下來的小水流旁汲水時,他輕身下馬,窩進草叢,搭好了弓屏息等待。


    等小狐飲過水回轉身子的一瞬,隔了二十米遠猝不及防將箭矢射入了它的眼睛。


    而在冷玉笙集中精力射殺狐狸的同時,忽覺身側一涼,什麽東西“嗖”地也從他臂旁飛了過去。


    右臂上又忽覺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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