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


    “軍……爺……”楊煙拿手指向外推了推架在她脖頸上的槍頭,對圍了她一圈的禁軍訕笑道,“有話好好說,這又是何必?”


    “哦?現在知道叫爺爺了?”凶臉禁軍眉毛一挑,冷笑,“禦前行刺,其罪當誅!”


    “欸?哥,哥,不是,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行刺了?哪有這麽給人扣黑鍋的?”


    楊煙滿麵堆笑,特意給他們又降了一輩,嘴上開始胡說八道,一隻手已經不露聲色地縮進袖中活動了。


    “小的隻是單純路過而已,不然帶小的去麵個聖,叫我跟聖上好好解釋解釋?”


    “對對,忘了忘了,怕是你們隻能在外邊轉悠,連圍場門都進不去,又何談麵聖?”


    她語氣猛轉,神色冷定下來,一本正經道:“我既有皇族票子,自然跟太子親王都熟得很,不怕得罪了我,他們回頭找你們算賬?”


    一體型稍胖士兵向她啐了一口:“落地的鳳凰還不如雞呢,你給咱們講這個?何況你怕本就是隻冒牌山雞……也不看看周邊都是誰的人?”


    “小子你想多了,你可沒機會麵聖。”另一留了撇小胡子的士兵笑了笑,“就地正法,直接扔湖裏喂魚!”


    說著便將手中長槍直直刺向楊煙,沒再給她狡辯的機會。


    但忽地一陣刺鼻煙霧騰起,眾人被迷了眼睛,皆嗆地咳嗽起來。


    長槍“撲哧”刺進肉裏,隻聽一聲慘叫傳來。


    “娘的,你捅的是我!”等煙霧散去,凶臉禁軍呲牙咧嘴地捂著腹上的傷口,槍頭已沒入鎧甲寸許。


    他們左看右看,中間被圍困的人哪還有影子?


    “給我去找!”凶臉禁軍按著傷口命令,士兵便散開奔走。


    隻有刺了他的胡子士兵怔怔呆在原地,嚇得幾乎要哭出來:“班頭兒……”


    “沒死呢,嚎什麽嚎!沒用的東西!”凶臉禁軍將手中長槍扔給胡子士兵,滴著血一瘸一拐走了遠。


    楊煙早已趁亂奔出老遠,飛快爬到一棵高大槐樹上,躲進已然枝葉繁茂的枝椏間,低頭看著找他的禁軍來來回回尋了幾趟皆無功而返。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她可是長了無數智。


    躺在高高樹上,楊煙一邊揪著零星新冒出的槐花小骨朵吃,一邊撥了撥枝葉,發現竟也能居高臨下看到圍場內。


    “真是歪打正著!”她興奮地歎了一聲。


    不用進場也能圍觀射禮。


    她以手圈成小筒狀眯著眼極目去盯,也能大致看清人影。


    她旁觀了昭安帝閱兵和祭祀,又看著冷玉笙跟著父兄進了密林春搜。


    而帝王狩獵的隊伍離開後,現場隨之開啟了交遊活動,大抵是不叫那些花銀子捐座的人覺得虧本,反而比正禮更加熱鬧。


    -


    禮部尚書魏敘終於能坐到座位上歇半天喝口茶水。


    為了這麽個射禮,他不僅要把銀子揉碎了使,對得起君王排場,還得叫掏銀子的也不虛此行,殫精竭慮多頭打算快把自己掏了空。


    禮部官員組織貢士和官員王公們分了隊伍騎馬擊鞠,喝彩聲連楊煙都聽得一清二楚。


    “嘖嘖,真厲害!”她看到貌似蕭玉何的人騎馬執杖推球躲開所有攔截跑了老遠,直接將球擊進對方門裏。


    還有人爭相投壺,投中最高的獎賞竟是帝王的狩獵戰利品。


    -


    交遊活動時可以自由走動,胡易便望見了他的母親。


    他詫異地走向前確認了下,的確是他娘。


    “娘,您怎麽在這兒?”胡易靠近婦人問。


    婦人卻掙脫他握來的手,眼神顫了顫:“娘就來看看,你回去,別跟娘說話。”


    胡易慢慢縮回了手,低頭頓了頓,嘴角有了一瞬自嘲。


    “好。”他道了一聲,折返到隊伍。


    而這一幕還是被有心人捕捉到,胡易剛回來便聽背後有人問:“胡小君了不得,是得了哪家王公的恩惠,給傻娘也搞了個位子?”


    杜風打馬球回來,剛拆了抹額,正在整理衣服,嘴上卻從來不饒人。


    胡易一聲不吭,還是沒有回頭。


    “嗬……”杜風無趣地左右撇了撇頭。


    其他貢士們也知場合特殊,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蕭玉何想上前說話,卻被蘇可久硬拽住袖子給扯了回來,眼神示意他“不要生事”。


    “杜公子考試比不過人家,非得嘴上勝一籌嗎?‘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胡小君何曾搭理過你?”林微之笑了笑,毫不猶豫地懟杜風。


    “林微之!”杜風向他瞪了瞪眼,卻無可奈何,林微之狂放是出了名的,跟他打嘴仗,幾乎贏不了。


    遠遠的昭安帝和韓熠一行已在軍隊護衛下帶著獵物返回,人們便乖乖回到位子上,貢士這邊便也息了聲響。


    為慶祝收獲,獵來的動物將直接做成菜肴分給在座同食,寓指與民同樂。


    這是射禮的重頭戲,現場官員、商人、員外和家眷們皆跪倒高呼“謝陛下隆恩”。


    一邊等待宴樂,一邊射禦競技也鳴鑼準備開場。


    可圍場外的樹上,楊煙等了半天,不停向四周了望,眼看就要比賽了,冷玉笙竟還沒從林子裏出來。


    ——


    昭安帝向一側尚空著的位子瞥了瞥,忽地問馬撫青:“吳王呢?怎麽還沒回?”


    馬撫青連忙躬身:“奴才去看看。”


    沒多會兒他便回來,神色已然焦急:“皇上,吳王身邊沒跟人,一直沒信兒。”


    昭安帝眉宇似乎擰緊了一個瞬息,又稍稍撫平,交代馬撫青:“派人去找。”


    馬撫青剛要退下去,便聽見噠噠的馬蹄聲傳來。


    正是冷玉笙策馬而歸,一身藍衣鼓在風裏。


    楊煙懸著的心終於落定了些,索性雙手蜷成兩個筒定睛去看,隻見他右上臂竟綁了浸了血的白布帶,手裏還提了隻紅狐狸,卻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他受傷了?


    大庭廣眾之下,王爺大禮狩獵卻受了傷。


    現場人們早已議論紛紛,負責護衛的禁軍將領卻都冷汗涔涔,這不僅意味著護衛不利,在昭示國祚祥和的場合更是直接打了君王的臉。


    氣氛一下到了冰點。


    冷玉笙的馬慢慢踱到座位附近。


    “吳王受傷了?”


    不待他翻身下馬,昭安帝便麵無表情地公開發問。


    一旁的韓熠隻如看戲般饒有興趣地瞧著台下的兄弟。


    這是把難題丟給他了啊!


    冷玉笙麵色蒼白地單膝跪地,笑了笑:“謝父王掛牽,被這畜生咬了一口,無礙。這不還是把它逮回來了。”


    抬手指了指另一隻手上的狐狸。


    禁軍將領和現場人們皆默默鬆了口氣。


    昭安帝神色隻微微一詫,沒多說什麽便叫他去座上休息,不多時便有禦醫過來看傷。


    冷玉笙乖乖叫禦醫剪袖子拆了布條處理傷口,傷口處皮已翻了起來,深可見骨。


    他一邊轉著扳指,一邊忍著痛楚,卻瞅著腳下小狐露出個笑容。


    這邊射禦賽已經開場,參賽的貢士和王公們都領了號牌,背好弓箭蓄勢待發,意欲在帝王麵前好好表現一把。


    無論是場外巡邏還是場內護衛的士兵卻隻能私下唉聲歎氣,連這種比武的活兒,都不給武將一個機會。


    而禦醫給冷玉笙包紮好傷口後又悄悄去向昭安帝回稟:“陛下,吳王傷口非野獸撕咬,而是利刃割傷。”


    看著皇帝陰晴不定的臉,他又小心翼翼補充:


    “怕今日不能再搭弓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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