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我叫李年兒,楊三叔之前還說你是我未婚夫婿呢。”


    少女笑了,指了指遊允明,然後嫌棄地搖了搖頭,“可惜,太老。”


    遊允明:……


    “現在看來你有心上人了,我可不願跟有婦之夫扯上瓜葛,那咱們就此掰了吧。”


    少女兩手一拍再攤開,說得爽爽利利。


    “小小年紀,嘴這麽利嗎?”遊允明反問,她記得楊煙說李秀才的閨女性情溫順來著,眼前這個和“溫順”可不搭邊。


    少女卻沒理他,搓了搓手又朝楊煙道:“姐姐,你這兒姑娘頭腦很清醒嘛,這活兒我應了。”


    楊煙也挑眉帶笑:“年兒也比我想象的要厲害,我算撿到寶了。”


    “阿嫣?”遊允明又向楊煙詢問,“她……”


    “之前不是說想找李年兒姑娘算賬管鋪子麽,今天心血來潮就去找了,年兒本在幫父親擺攤賣字畫,要跟來瞧瞧。”


    “我爹的字畫,憑我這張嘴一個月都賣不出一幅。我再不出來做工,家裏真揭不開鍋了。”李年兒補充,又道,“姐姐的鋪子布置得挺雅致,就缺一幅楹聯,不如找我爹寫?”


    楊煙誠實地不說話了,她剛剛在地攤上看過李秀才的書法,就……明明她都能輕而易舉拿到狀元的墨寶。


    她從袖裏捏出一枚小銀錠塞給李年兒:“既把你要了來,這點錢算是賠給你爹的,他可以好久不用上街賣字了。”


    李年兒臉上一訕,立刻明白楊煙看不上父親的字,卻也不生氣,笑眯眯將銀子收了。


    楊煙才向甘姐兒道:“甘姐兒,你瞧,鋪子又有人了,你現在就是師傅。過兩天再招幾個跑腿的,都歸你管。積攢些經驗,以後就可以自己開鋪子過活。”


    甘姐兒向楊煙欠身行禮,知道楊煙是在給她,也給自己鋪後路。


    “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跟遊大哥走,或者留下來,都可以。”楊煙又囑她。


    甘姐兒瞧了遊允明一眼,還是搖了搖頭。


    遊允明會意,道: “阿嫣,我聽她的,我既答應你,三媒六聘來娶她,就不會食言。”


    “行,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楊煙點了點頭提醒,“今天林微之啟程,你是不是也要收拾行李一起走了?”


    遊允明一拍腦袋:“對哦,剛剛授官詔都下了。”


    楊煙低頭笑了笑,想來“授官詔”早就出了吧,哪有朝廷一夜之間做決定的事?


    林尚書總要為兒子尋臂膀鋪路,遊允明不是不知道,而是順水推舟裝傻。


    他是真正的聰明人啊。


    ——


    顧十年走後,冷玉笙捧著藥罐繼續發呆。


    殿門“嘎吱”一聲又開了。


    他冷哼一聲,敢情隻有他不能隨意走動,別人都能。


    搖搖晃晃的步子漸漸從背後靠近他,一雙手輕輕落到他的肩上。


    然後,咯吱他的脖子和腋窩。


    冷玉笙聳動肩膀,笑了,是從小玩的遊戲。


    打掉那隻在他身上亂摸的手,回頭道:“你都要娶妻了,怎麽還這麽不正經?”


    戴金鑲玉扳指的手不動了,冷冷淡淡收回。


    韓熠倒是蟒袍穿得板板正正,束發戴金冠,隻是神情略顯疲憊,此刻一臉無趣地隔著榻上小桌斜躺到冷玉笙對麵,躬起一條腿,玩世不恭地望著他。


    “關幾天了?”他問。


    冷玉笙不動聲色地將藥罐塞回袖中,抽抽鼻子:“第三日。”


    “那比本宮差遠了。”他搖搖手指,換了自稱,“我最多關過一個月。”


    冷玉笙想,之前自己可在明仁宮關過兩個多月。


    “為了賀我成婚,這麽早就進宮啦?”韓熠攤開手掌,“賀禮呢?”


    “大哥想要什麽?”冷玉笙坐了端正,“北境檀州窮鄉僻壤的,沒什麽好玩意兒。”


    “我想要什麽?”韓熠努努嘴,重複了一遍,抬手指了指冷玉笙,“三弟說我想要什麽?”


    冷玉笙笑了:“我怎麽知道。”


    “我想看一場幻戲表演。”韓熠頓了頓,朱唇輕啟,皓齒微合,“不如、叫你的女人來演一場?”


    “想都別想。”冷玉笙忽地彈起身隔著桌子躍了過來,一把揪住韓熠衣領,迅速將他往靠牆處逼。


    韓熠一驚,踉蹌掙紮了下,身子到底孱弱些,直接就被冷玉笙抵在牆上,脖頸處瞬間被勒緊,聽到自己急促喘息。


    衣袂攪動空氣,送來一縷莽風,藥膏的濃鬱麝香味道轟得卷入鼻腔,一團清涼又雜著些奶香和薑辣氣,激的他鼻子有些發癢。


    一張棱角分明此刻卻冷意森森的臉近在咫尺,近得能看清未褪淨的淡紫色掌印和被風沙洗禮後留下的小疤痕。


    眼尾還綴著一顆極小的褐色斑點,忽就襯得冷冽眼眸有些冶豔。


    韓熠的瞳孔倏然放大,目光似湖麵波濤騰起後湧動了下,漸漸歸於平靜。


    “小時候都是我按著你在地上打的。”韓熠垂下眸子,歎氣,“現在,如何都打不過你了。”


    仍能記起過去那個單薄多病的瘦弱孩子,成日追在他身後,任他欺負過一遍又一遍,第二日卻還來黏著他。


    “你老早就知道了吧,那回她被召入宮獻藝,你就把她從我手裏搶了走。”韓熠道,“我就說哪有這麽好看的小倌兒。”


    他捉住冷玉笙扯在他領口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細細掰開,嘴角泛起笑意:“你贏了,我對女人,可沒興趣。”


    掰到大拇指時,兩枚扳指恰巧碰到一起。


    一個金與玉,一個皮與骨,各自有各自的糾纏。


    他輕翹中指撫了撫他的鹿骨扳指,徹底鬆開了手。


    冷玉笙瞬間意識到某種不妥,連忙退回,站到榻邊。


    韓熠整了整自己被抓開的衣領,嗅了嗅手指: “這麽忤逆父皇又是何必?他讓你娶誰你娶誰就是。你看我,不也娶了?”


    “那不一樣。你娶誰沒什麽差別,我不是。”冷玉笙不想多說了,回身躺到原來位置。


    兩人各躺各的,枕著胳膊闔目聊天。


    “我其實挺羨慕你,還有勇氣做這些。”韓熠道,漸漸拳頭握得泛了白。


    “你像隻鴿子,放出去飛了,偶爾回回巢穴就行。而我,像隻鵪鶉,早早被鉸了尾巴……”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冷玉笙也無聊到想睡一覺時,突聽韓熠似笑非笑地又開了口:“幾個月前在浮生樓碰到她和張探花幽會夜遊,叫聲都傳到了禁軍大營,我還以為她是張家的人。”


    冷玉笙的眼睛猛然睜了開。


    “你說這事兒,該不該叫父皇知道?”韓熠聲線低得像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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