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隻覺得皇帝是想互相牽製他們。著實是個倒黴催的主意。退朝的時候,大家夥兒不免都離禦史台的同僚們遠了一些,顏靈筠隻作不覺,扶著氣得快中風的左都禦史趕上前頭兩位大佬。“寧國公、老侯爺,今日得罪了。”他自是溫聲細語,美若三春。賈代化也扶著保齡侯呢,聞言淡淡道,“爾等言官,何罪之有。”給顏靈筠碰了個釘子。偏他眼裏有一點笑意,雖然微不可查,但是保齡侯是誰啊,能瞧不出來麽,意味深長地看看兩人,把手從賈代化那裏抽回來,“我還沒有老到走不動道。”左都禦史還以為保齡侯嘲諷他,直喘大粗氣。等上了車,保齡侯的臉色立時變了,看著硬擠上來的賈代化,語氣不善,“寧國公,翅膀硬了?算計到老夫頭上來了?”分明是這兩個兔崽子串通好了的。賈代化給他倒了杯涼茶,“哪裏敢算計您,北靜王既出手了,我也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雖說二弟暫代著京畿大營的統領,可您也知道,不過是應付差事,主事的還是理國公,叫他們自己爭去吧,咱們早日脫身才是真的。”理國公是德熙帝的母家。保齡侯並不是那種你不告訴我我就很生氣的玻璃心,他不過嚇一嚇賈代化,聽罷笑道,“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1,你這樣謹慎,我很高興。要是榮國公像你這樣的脾氣就好了,這麽大人了,小孩兒似的。”語氣裏分明是更為寵愛賈代善。“您啊,嘴硬心軟。”賈代化不置一詞,隨口換了賈代善的家信來說,“南方倒也養人,孩子跟著他住在那兒,總比去邊關苦寒好。”保齡侯嗯了一聲,閉目養神不再說話,暗地裏頗有些深藏功與名的得意。要不是老夫先跟陛下通氣了,小年輕瞎搞事,把小榮公搞到什麽湖廣塞北去了,看你們怎麽辦。大半個月之後,金陵封了碼頭,賈代善親自在岸上迎接傳旨的欽差外加新任金陵知府。然後就見到了一路暈船吐得麵有菜色的顏靈筠。顏靈筠這輩子活到現在,就這半拉月最丟人,深恨自己腦殘,為什麽要答應寧國公一起合夥坑人?德熙帝當天就坑回來了,不但要去傳旨,而且不讓在禦史台呆了,話說得很誠懇。“你也該出去曆練曆練了,金陵是前朝舊都,蘊八方潛流,比禦史台更配你這個八麵玲瓏的性子。”小顏禦史假裝皇帝姐夫是在誇他,麻利地收拾包袱滾到金陵來了。賈代善看他弱不禁風的樣子,生怕他還沒宣旨就先死了,十分體貼地道,“顏大人不如先去我府上修整一二?”反正陛下也不知道具體宣旨時間。死了倒是要報上去的。“多謝榮國公,還是先去江寧將軍府宣……”顏靈筠邊說邊上岸,一陣頭暈目眩,腳下沒踩穩,直接就從船梯上跌下去了。眾人救之不及,賈代善看著手裏撕下來的半截袖子,趕緊命人先去請大夫候命。在場懂水性的人極多,下去了三兩個侍衛,不一會兒就把顏靈筠給撈上來了。顏靈筠嗆了兩口水,十分虛弱地由人攙扶著,“多謝榮國公救命之恩。”“客氣什麽。小顏大人我先帶回去了,你們先去將軍府,安置好了來回話。”賈代善吩咐剩下的人,又問誰是伺候小顏的。兩個小書童戰戰兢兢地湊上來,也被一起帶走了。賈代善一進家門就得到了寶貝兒子的熱烈迎接,賈小赦騎著長大了很多的角端興奮地衝上來,“爹爹爹!你看我是不是很威武!”緊接著就看到了他爹身後半死不活的顏靈筠。顏靈筠外頭罩著件賈代善的外衣,他人瘦,穿起來鬆鬆垮垮的。賈代善正要將寶貝兒子拎起來,結果看到賈小赦盯著顏靈筠不放,便介紹道,“這是新上任的金陵知府,你要喊他顏大人。”賈小赦覺得自己仿佛被雷劈了,“他是人嗎?”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嘴角……長著這張臉的怎麽會是人呢!分明和主人長得一模一樣啊!顏靈筠兜頭被小朋友這樣問了一句,還能笑著反問,“我不是人難道是神仙嗎?”“當然是神仙啦。”賈小赦漂亮的大眼睛裏迅速升起霧氣,從角端身上翻下來,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腿,放聲大哭,“嗚哇哇!主人!我好想你啊!你沒有死太好了!”他哭得震天響,以至於眾人前麵幾句都沒太聽清,就聽見了最後那句沒有死太好了。顏靈筠自己都感動了,摸摸賈小赦的頭道,“我也覺得我沒有淹死太好了。”賈代善揉揉額頭,隻能歸結於可能是小顏大人長得太好看了,招小孩兒喜歡。但是也不必要抱著他的大腿,哭這麽久吧?他忍無可忍,試圖上前把賈小赦從顏靈筠腿上摘下來,“赦兒乖,不哭了,顏大人得去換衣服,不然穿著濕衣服要生病的。”賈小赦剛想反駁主人是不會生病的,想起來自己都沒有爪爪了,主人可能也投胎成凡人了,就乖乖地鬆了手,任由賈代善把他抱起來,打著哭嗝道,“嗝,讓他住嗝!藤蘿院!嗝!好看!”他的意思是院子好看。賈代善以為他說顏靈筠好看,想著賈小赦總是一個人和狗子玩,難得瞧上個人,便道,“犬子很喜歡小顏大人,還得勞煩小顏大人在府上多住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