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承恩公那老東西瞎說,我就夜裏沒睡好,一時暈眩,被他說得我快死了一樣。”史老侯爺老而彌堅,到底還是能鎮海的人物,他指了下頭的人道,“我本來以為兒子靠不住,孫子還成器,不成想是這等畜生。”史鉦原先確實還算爭氣,正經科舉二榜出身,如今而立之年在戶部做員外郎。史老侯爺並不遮著掩著這些醜事,一五一十把事情說了,“隻怕要被人借著這是攻訐我。”說起來也是個可笑的事,史鉦年少未成婚時,把通房丫鬟的肚子搞大了,丫鬟自知在史大夫人手裏絕對沒有活路,瞞著懷孕的事,硬生生逃出府,後頭又嫁了人,生下一個兒子。後頭的丈夫自然容不下這個拖油瓶,又兼丫鬟再沒有生育,對她們母子天天非打即罵,前些時候丫鬟病逝,將真相告訴兒子,兒子千裏尋親。史鉦這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個兒子流落在外。“於老侯爺不過清風拂麵,倒是史鉦這差事當不下去了。”明夙連名帶姓叫起人家來毫無壓力,“老侯爺預備如何處置?”史鉦的妻子是大夫人的侄女兒石氏,金尊玉貴養大了嫁進來,結果遇了這等事,大夫人自忖是沒辦法去麵對兄嫂的。她們家雖非繕國公嫡支,卻是尚過郡主的,如今的常寧郡主便是大夫人的親娘,石氏的親祖母,實打實的皇家血脈。“殿下以為如何?”明夙流露出上位者常有的漠然和殘酷,“一個孩子能這樣千裏迢迢過來,我不信是他自己靠腿走的,後頭必然有人。我覺得他心術不正,留不得,老侯爺覺得呢?”“殿下說的是”史老侯爺點頭,“老大,你們家都出去吧,我和殿下說會兒話。”史大老爺在妻子的攙扶下才站起身,忽而聽得史鉦哭道,“那孩子也是可憐人,求祖父留一條性命給他。”“唉……一代不如一代。”史老侯爺喟歎道,失望透頂地擺擺手,“出去吧。”明夙正要說話,忽然被賈小赦拽了一下,賈小赦不讚同地看著史老侯爺道,“您分明是病氣深重,都說了好好養著,兒孫自有兒孫福。”史老侯爺聽完撐不住笑了,“旁人說也就算了,你說這話,我隻當你是氣我來了。”賈代善也就算了,已經認命了,結果賈小赦天資聰慧,至純可愛,最可氣是提前拉攏了忠義親王。忠義親王更不用說了,誰家十四歲也出不了這等人物,也就最是無情的帝王家和那妖妃頻出的顏家能生得出來了。顏良娣是史老侯爺至今都十分佩服的對手,要不是被顏靈筠拖累,她許是能登上皇後之位的。可惜了,政客太重感情不是好事。賈小赦從前經曆過一個作得自己要送死的顏靈筠,一家子花了多少工夫才把命給保結實了,現在又來個老侯爺,哪怕老侯爺積威甚重,賈小赦也忍不下去,倒是不敢拍床,隻皺著眉,極其認真地道,“大鼎小鼎還要靠您教導,翻不翻身就看他倆了,您這會子把自己熬死了,到了地下豈不是叫我太爺爺笑話您,兒子比不過,孫子比不過,曾孫還是比不過。”明夙聽得直發笑,為了老侯爺的麵子計,隻得偏頭憋著,不敢做聲。史老侯爺比是比不過,勝在自己活得夠久,一聽賈小赦的話,深以為然,坐起來狠狠捏一把他的臉,“我瞧著你這小年糕的樣子,大鼎小鼎許是還能搏一搏。”“我才不是小年糕。”“肉少了這許多,沒以前捏著舒服了,別挑食了。”再挑食都要把忠義親王給愁禿了。“我才不是小年糕!”“嗯,你是小粘糕。”賈小赦就很氣,不理這個不正經的老頭子了,氣哼哼地把凳子挪遠了一些,躲在明夙背後。史老侯爺逗完小年糕,通體舒暢,從枕下摸出一遝子物件,“我自知病重,還請殿下替我把這個還與陛下,我帶了這麽多個學生,竟隻有殿下肯來瞧一瞧我,可見我是不配再回朝夕堂教導諸位皇子了。”他摸出來的是朝夕堂裏收來的、批改到一半的皇子作業,德熙帝不放權,不肯讓兒子去朝中曆練,這幾個小的就隻能繼續跟著他念書。老頭子這是成心把帶的幾個皇子都給黑了一遍。“必定不負所托。”明夙先前每日裏都與他見麵,也沒什麽正經事了,抱著那遝子功課就撤了,臨了還提醒他,“記得你自己說的,別動氣了,屁大點事。養著費多少銀子?宰了也不過是一刀。再有管不住褲.襠裏玩意兒的,隻管送來給我,我恰缺幾個內侍。”“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等會兒天黑你就和瞎子一樣了,還走什麽道呢。”史老侯爺沒好氣地擠兌他。過了幾日,史鉦私生子的事果然事發了,常寧郡主親自出麵,收了那孩子下來,從此便是大房的庶長子了。史老侯爺無奈,大筆一揮,賜名史。“婦人之仁。”明夙聽完也不往心上去,倒是賈小赦不太明白,“呲是個什麽東西?”“……是。”明夙寫了一個給他看,“意思是小口的鼎。”“哦。”賈小赦在意的不是這個,他想的是大鼎小鼎前頭又加了個鼎,這咋叫呢。明夙一看就知道他在胡想什麽,“你既然不喜歡他,還管他叫什麽?”賈小赦一想也是,這種不喜歡人的完全可以用“喂”這樣沒有禮貌地來稱呼,看琢磨得認真,明夙忍不住提筆在他臉上畫了兩道胡須。賈小赦:???“過分了啊!”賈小赦抄起硯台就要給他來個潑墨表演,兩個人一個躲一個追,外頭來人也沒聽見聲。孔風南跟著明淨一道往書房來,還未進門便聽見賈小赦的笑聲,難免也跟著臉上帶了笑意,“小公子看著很開心。”明淨傻了吧唧的,直接就說,“前一陣和忠義親王鬧脾氣呢,不知怎麽的又好了,我也是服氣了。”明夙反應多快,眼看著硯台要擦臉上了,一歪頭順勢拽了賈小赦手腕,把人給困住了,“不許鬧了,多大了還往人身上倒墨汁兒。”賈小赦頂著兩根胡子,十分鄙視他,“那你還在我臉上瞎畫呢!”明夙聽著外頭的交談還有腳步聲,嘴角一彎,在賈小赦額頭上親了一口,“別生氣了,是我不好。”“誒?”賈小赦捂住額頭,另一手卻趁機掙脫了明夙,一把將硯台糊在他臉上,“嘿,這下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