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陽光熹微,森林中傳來悠遠的獸鳴,一圈一圈回繞在天地。


    今日要進城,淼淼難得沒有睡懶覺,一大早就醒來了,渾身精神奕奕。


    見到邊上比自己似乎醒得還要早一些、正安靜等待著自己的赤,他臉上浮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撲上去給自己的契約夥伴一個熱情的擁抱:“早上好啊,赤。”


    赤冷淡的眼神見到他時變得柔和,伸出手回應了這個擁抱,拍了拍淼淼的背,像個關心弟弟的兄長:“早上好,淼淼。”


    契約達成後,淼淼和赤腦海中都有了一層莫名的精神聯係,對方的氣息變得更加明顯也更加親切,順著這層精神聯係,還能感知到對方的情緒和思想,即使隔了一段距離這個感應也不會變弱。


    比方現在,淼淼就能很感覺到赤很想靠近他,隻是麵上依舊像個啞巴,什麽話也不說出來。


    淼淼沒有揭穿他,隻是主動牽起高個子少年的手,帶著人去餐桌吃早餐。刑越不在屋子裏,隻有一個桑陌閑閑地在桌邊逗鳥,見兩人來了,不禁出聲取笑:“今早怎麽起得來了?”


    淼淼無語瞪他:“你明明知道!”


    他已經突破三階,達到爺爺說過的帶他進城的要求了。恰好爺爺也要帶他去魔法師協會完成資格認證,等認證完,他就要踏上去學院的旅途。


    換言之,他和兩位爺爺在森林裏無憂無慮的生活即將結束了。


    淼淼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隨手放出一道魔力凝成火球,過去淺紅的火球如今散發著溫暖的橙紅色,無論顏色還是內蘊的力量都比過去不知翻了幾倍。


    他自己都很驚訝:“三階和二階居然相差這麽大。”


    已經不簡單是魔力量上的提升了,他現在能釋放的魔法無論強度還是數量都完全跨越了一個階級,最重要的是,達到三階之後他可以實現對一階基礎魔法的瞬發了。


    桑陌隨手將掌心的一點碎米全部塞進大黑嘴中,顧不得黑鳥一股被噎到翻白眼的表情,淡淡笑道:“不然為什麽你爺爺非要你專精魔法,隻有專精才能最快提高升階速度,你是全係魔力,比起別人單係的已經很拖累了,不然就以你那個魔力脈絡數量,修煉速度大概夠把那些故步自封的老頭子們嚇到瞪眼。”


    淼淼並沒感覺自己修煉有多慢,他從一階突破二階花了兩個月,二階突破三階花了兩年,不過其中其他外力因素也不少,靈食經年累月的喂養加上和赤的契約,如果真要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突破,那確實還需要一段時間。


    畢竟他要升級一階,魔力量得達到同階級魔法師的七倍才行。


    想到這裏他忽得轉頭看向跟著落座的赤,神情中很是好奇:“赤,你身上有變化嗎?”


    他都因為和赤結契而猛躥一個等級了,赤身上不能一點變化都沒有吧?


    桑陌聞言,也撐著臉看過去。


    對於魄獸這個現有信息很少的種族,他同樣抱有極大的興趣。


    赤點了點頭,道:“有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感覺我的記憶在跟你契約之後,好像開始恢複了。”


    之前他所知的隻有自己那點零星的本能知識,甚至連自己是哪個種族的都不記得了,但現在,他記起來了自己是魄獸,而且,是魄獸中極其特別的一隻,他也有自己的族人,但族人們並不在失落森林中,甚至,並不在這片大陸上。


    他眸色微深,除此之外,他還記起來了,他有一些必須要去殺掉的人。他就是為此而來的。


    但那些人大多都有勢力傍身,他必須快速恢複重生前自己的力量,才能盡早完成他被賦予的任務。


    “淼淼。”他忽的開口。


    “嗯?”被叫了名字的孩童偏頭看他。


    卻聽到赤忽然低低說了一句:“對不起。”


    淼淼:“???”


    他一臉霧水,不知道赤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


    赤卻不再開口。


    這些新記起來的事情,他目前還不打算告訴年幼的淼淼。


    一方麵淼淼隻是個孩童,哪怕他是天才,在和那些經年累月的怪物對抗前也需要再成長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想給淼淼帶來壓力。


    另一方麵則是赤的私心,他希望淼淼能一直認識的是現在的他。是的,赤固執的認為,重生前的自己和現在的他並不是同一個。


    淼淼隻要認識現在的他就足夠了。等他殺掉那些人後,就能徹底回到淼淼身邊。


    一旁的桑陌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但青年那碧綠的透徹的目光仿佛已經洞察了他的小心思,讓赤忍不住避開和他直接對視。


    在他的記憶裏,十一階的高手明明在這片大陸上應當非常稀有才對,淼淼身邊卻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刑越,桑陌,現在又多了一個阿金。要知道不少國家都翻不出三個十一階。


    要是單論背景,大概沒幾個人能比淼淼的背景更強大了。


    見小孩還在疑惑地看著自己,赤頓了一下,轉移話題:“契約後我的力量能控製的更好了,應該不會像之前一樣失控,未來我們可以嚐試去用雙人的組合技。”


    “組合技?”淼淼對這個說法有些迷惑,桑陌沒教過他這個,他一直以為魔法隻有單人的呢。


    他看向桑陌,對方卻轉過頭背對他,懶懶道:“等你上了學,那裏的老師會教你的。”


    淼淼:“……”


    淼淼一臉無語,“你偷懶,我要告訴爺爺。”


    桑陌挑了挑眉:“這個你可怪不到我頭上,換你爺爺來他也不會教。”


    淼淼不解:“為什麽?”


    桑陌嗬地一聲笑了:“當然是因為我們從來都沒和其他人合作過啊。”


    他是因為幾千年都在原地紮根不移動,也根本不需要和其他人打架,而刑越麽……那就是徹頭徹尾的獨狼主義了。別說和活人合作用組合技了,在他殺紅眼時敢冒頭的,但凡會喘氣都得被他順手宰了。死神橫行霸道百年,連隻契約獸都沒簽過,可以說把寡王精神發揮到了極點。


    桑陌懶洋洋的:“不過組合技這種東西對大多數魔法師還是必學的,不僅有雙人組合技,還有幾十上百人的大規模團隊合作魔法呢,人家打仗時你們這些脆皮法師都得待後排,一個人的力量可不頂什麽用,靠的都是團隊魔法。這個你們學院裏那些老師肯定會教的,你也不必現在急。”


    淼淼哦了一聲:“好吧。”


    他向來都是說放下就放下,完全不糾結,很快就拋開事情放在腦後,開始低頭和赤一起大口扒飯了。


    等他們吃完早飯,頭發花白的老人也來接他們了。


    刑越來的時候身後還跟著一輛木頭馬車。簡單的外表遮掩下,內部卻是極其舒適的全套配置。無論是柔軟的獸皮坐墊、堆滿角落的羽絨抱枕,還是滿滿的裝滿靈食瓜果的小櫃、用來解悶的書籍玩具,皆是一應俱全。


    若有人細細觀察,還會發現馬車的底盤極其奢侈地用四枚風係晶石刻畫了一個懸浮法陣,確保馬車行駛過程中毫無顛簸。


    “上車吧,我們馬上出發。”刑越對淼淼和赤說道。


    “大黑不去嗎?”淼淼眨巴了下眼,平常聒噪的鳥兒今日沒有跟著飛出來。


    刑越搖頭:“它留下看家。”


    邊說著話,他邊取出了一枚漆黑的金屬麵具戴在臉上,將鼻梁以上麵容盡數遮擋。


    淼淼注意到,爺爺今天身上穿的也和平時不一樣,是一件古樸厚重的寬大黑袍,袖口領口都用金線勾勒著繁複細密的紋路,胸膛的位置別著一枚黃金六角徽章,閃耀的光澤如同液體一般在上麵緩緩流淌。


    配上他新戴的麵具,顯得整個人氣質格外神秘。


    雖然刑越沒有明說過,但淼淼知道,爺爺似乎在躲什麽人。明明他已經這樣強大了,但居然還有讓他也不得不收斂鋒芒的敵人。


    什麽時候他能幫上忙就好了。


    淼淼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對爺爺道:“爺爺今天穿得很帥哦!”


    比起平時隨便披件破爛袍子就出門的做法,今天刑越明顯上了心思。


    刑越摸了摸他的頭:“你和赤先上車吧,我還有點事跟你桑爺爺交代。”


    淼淼點頭,還來不及多說一句,就被赤抓住手帶到馬車前方。


    駕車的是一匹黑馬,身上除了拉車的韁繩外沒有其他束縛著它的繩索,它十分安逸的立在空地,不曾逃逸,淼淼和赤走近後,那馬就用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看他們。不知是否是淼淼的錯覺,他總感覺這匹馬和阿金他們一樣,是有智慧的。


    是幻獸嗎?淼淼心想。


    倏地,馬打了一個響亮的響鼻,強健有力的四蹄向前挪動一步,離得淼淼隻有一寸距離,低下頭,張開嘴,馬上要啃上小孩柔軟的長頭發。


    淼淼本能地後退一步,反手張開一道水盾防禦,卻見那馬的大嘴在距離他頭頂還有一點的位置停下,對著那道碧藍的水盾噴了個氣。


    淼淼:“?”


    油餅是不是。


    他又退的更遠了一點,無語地和它對視,黑馬已經慢悠悠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低垂望向他的獸眼裏似乎還帶了幾分笑意。


    演都不演一下了。


    淼淼一個早上連續遭到桑陌和一匹性格神似桑陌的馬的製裁,這會兒心中的省略號都足以打滿一個屏幕。清楚這種性格的家夥越理他們越來勁,他果斷路過黑馬上了車。


    噠噠。黑馬前蹄在地上踩了踩,似乎對小孩不理它了這件事還有點遺憾。


    赤跟在淼淼身後上車,進去前淡淡看了黑馬一眼,眼神中帶上幾分警告。


    黑馬原先並不理他,好整以暇地踱著步。


    然而忽的,它身上像是砸下來一塊千斤重的石頭。重重當頭一砸,黑馬一個趔趄差點當場跪倒。


    馬臉上笑意頓時一僵,疑惑又不敢置信地回頭。


    不,這不是石頭,這是威壓,來自更高等級血脈的威壓!


    那個小孩,是幻獸?!


    但赤已經掀開簾子進去了。黑馬無法再看見他。


    等刑越也上車之後,他們就正式出發。馬車慢悠悠行駛在林間的小路上,淼淼掀開簾子,看了一眼有些疑惑:“以前有這條路嗎?”


    這路像是突然出現的,與兩旁森林純天然的原始風格格格不入。


    刑越搖頭:“沒有。”


    他又道:“這是你桑爺爺知道你要出去,連夜造的。”


    “桑爺爺?”淼淼的眼睛睜大了。


    桑陌一大早還故意逗他玩,沒想到背地裏卻在幫忙做這種事。


    刑越“嗬”了一聲,模樣都帶上幾分滄桑,說:“是啊,一開始我打算的是直接帶著你倆過去,那樣隻需要半個小時就能趕到,你桑爺爺說不行,時間太久你會不舒服,讓我去準備了馬車。有了車,又說不行,吃的喝的太少了,你們兩個小孩子會無聊,要我去搜羅一圈東西。有了東西,又嫌車裏擺放的不好看,怕我耽誤你們以後審美發展,非要我加了一堆花裏胡哨的裝飾品。”


    他的臉上浮現出明顯的痛苦神色。自以為養了幾年小孩已經算親和不少了,結果被桑陌指指點點一通,竟有種自己是個百無一用的糙漢的感覺。


    折騰到後來,刑越已經看到桑陌發話都有幾分害怕,好在桑陌看了他一眼後,隻兀自上前給車裏又添加了幾個更舒服的陣法,隨後就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起來。


    刑越也是第二天才知道,桑陌看似在休息的那段時間,實則是在發散精神力控製森林中的植物,讓它們合力在偌大的森林裏一夜造出了一條路。


    在無數幻獸的領地中強行開出一條路,這樣短的時間,也隻有他能做到了。


    淼淼小小驚歎了一聲,愧疚了一下早上自己對桑爺爺凶巴巴的態度。


    但回想起桑陌那總是格外欠揍的說話方式,又靜了一秒,覺得還是一碼歸一碼。


    他說:“我想去城裏給大家帶點禮物。”


    就像爺爺每次回來也給他帶禮物一樣,有一種遠行之人依舊牽掛著自己的感覺。


    刑越自然不會拒絕他這點小要求:“隨你。”


    對他們的閱曆而言,這世界上早已沒有什麽收到會驚喜的寶貝,但淼淼送的禮物是不一樣的。


    淼淼心裏還在暗自盤算,他沒有自己的小金庫,在森林裏根本沒有要用錢的地方,兩位爺爺之前也就沒有給他,這次出門隻能用爺爺的錢。但之後要獨立出門了,他必須找到快速賺錢的辦法。


    一想到自己以後能豪氣的一揮手,唰的送出去一座禮物山,震驚兩個爺爺的場麵,淼淼嘴角都忍不住高高揚起。


    想想都覺得很酷.jpg


    赤坐在他手邊,腦海中契約的烙印裏源源不斷傳來孩童純真而澄澈的情緒。


    溫暖,沒有一絲陰霾,他的話語、思想、存在,都如同穹頂高懸的太陽,普照著他所關愛的眾生。


    赤明明知道,這樣的柔軟步入大陸隻會成為淼淼受到傷害的來源。


    他越是善意,越多得是人想要搶奪他的生存資源。可赤卻無法開口對淼淼說一句你必須改變的話。


    他又看了眼刑越,雖不清楚這個老人在外的真實身份,但顯然不是什麽簡單角色,既然他和另外那個男人都沒有開口,赤現在的身份也不該多言。


    無論如何,淼淼已經是他的契約對象,他會盡力保護好他。


    “到了!”耳畔傳來孩童歡欣的呼喊。


    赤抬起頭,從掀開的簾子下方望見一道巍峨堅固的灰色城牆。沉默,肅穆,古老得似乎飽飲千百年雨雪風霜。


    艾倫斯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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