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楠猛地抬起頭,剛剛的話題他一直沒有說話,一個人在一旁坐著宛若空氣一般,是以這個突然抬頭的動作顯得有些突然。


    也太過引人注目。


    “怎麽了?你也想看嗎?”陸淮年注意到星楠的情緒,認為他非常有興趣。


    “剛剛看你一直不說話,現在總算來興趣了?”


    粉色人魚……


    幾百年來,星楠是整個泊海唯一一條粉色人魚。


    他再清楚不過了。


    啪嗒!


    星楠手裏握著的筷子突然掉了下地。


    星楠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劇烈的動靜更是無端怪異。


    星楠抬眸和裴聞煬對視,那種被剖析的滋味讓他渾身麻木。


    星楠蹲下身將筷子撿了起來,迅速說:“我去洗一下!”


    星楠離開的動作有些快,他拿著筷子去了廚房,開著水流衝洗了一會兒,星楠眼神找不到焦距有些忘了時間。


    “還沒洗好嗎?”突然間,一個帶著質問的聲音響起。


    星楠側目去看,是餘臨。


    星楠關掉水往外走,沒有打算和餘臨說話的意思。


    路過餘臨身邊的時候,餘臨一把抓住了星楠的手臂,“你在耍什麽花招?”


    餘臨的聲音不大卻低醇,顯然是隻想讓星楠一個人聽到,“拿了錢,為什麽還會出現在裴指揮麵前?”


    星楠能清晰的聞到餘臨身上香水遮蓋不掉的血腥味。


    那是人類無法察覺的程度,是人魚血,這對星楠來說無疑是震懾的。


    兩人的位置被門遮擋住,從屋外的位置看不見裏麵的場景,


    “你接近裴指揮想做什麽?”餘臨的聲音發狠。


    星楠往後退了一步從向餘臨的手上掙脫出來,餘臨的力度卻更重了些。


    星楠眼神抬起,波瀾如海麵的瞳孔一陣異樣的磁場散出,連帶著眼眸暗了一度,“放開。”


    那一刻餘臨的麵色在頃刻間轉變,警告戾氣逐步消散,變的怪異,而後溫和,最後被蠱惑般鬆開了星楠的手。


    那種狀態幾乎是收到命令般,聽話到了極致。


    人魚的精神力量可以通過磁場傳遞,但對對方有不可磨滅的傷害。


    星楠靠近餘臨,手裏的筷子戳在餘臨咽喉處,越戳越深:“別,招,惹,我。”


    星楠對於裴聞煬的善意像是與生俱來。


    對其他人的惡意更是與生俱來。


    星楠也從不覺得自己矛盾,他的害怕從來隻是害怕見血,但怕的不是見自己的血。


    而是見別人的血。


    他沒殺過人,但他想活命。


    如果哪一天餘臨真的威脅到他的性命,他有一千一萬種辦法殺了他。


    星楠收回筷子扔到了一側,出去的時候拿了一副新的。


    星楠從廚房出去之後在裴聞煬身邊坐下。


    餘臨不多時也跟著出來,他的神色疑惑,但是他自己也分辨不出來的迷茫怪異,方才有幾秒的記憶好像缺失了一般,空白一段。


    “你們倆在在廚房待那麽久幹什麽了?”陸淮年嫌棄地問。


    “沒什麽。”星楠拿著麵前的水喝了一口。


    幾人麵前都有酒,星楠的杯子裏是果汁。


    餘臨在餐桌上也不敢再試探星楠。


    星楠把果汁喝完舉著杯子麵向裴聞煬,“裴聞煬,給我也倒一點行不行。”


    陸淮年朝星楠笑著,“這酒度數很高,你能喝嗎?”


    “不是慶祝你找到人魚嗎,我恭喜你。”星楠舉起酒杯。


    “你對人魚也有興趣?”陸淮年接話道。


    “有啊。”星楠摩挲著酒杯,“你很確定過兩天就可以捉到嗎?”


    陸淮年:“氣息跟蹤一般不會有什麽問題,應該就這兩天可以準確定位。”


    星楠抿著唇,沒看任何人,“捉回去……殺了嗎?”


    陸淮年否認道:“那應該不至於,這條人魚和之前的都不一樣,我們在重點研究。”


    “那你覺得你們真的能捉到他嗎?”星楠抬頭看向陸淮年,“你知道人魚被逼急了會殺人嗎。”


    “他可能會殺了你。”星楠直視著陸淮年淺棕色的瞳孔。


    “唉,別嚇我啊,有我們裴指揮官在這,我能有什麽事。”陸淮年說話的時候帶著調侃的笑意,接的是前麵那句話,“你說對不對啊大指揮官。”


    “你會保護我的吧?”


    本以為裴聞煬不會回答這樣沒營養的話,但這句他還真就回了陸淮年。


    星楠眼神垂下,“那指揮官也會保護我嗎?”


    裴聞煬眼神細微的轉動,調子酥沉,“你像在要一顆糖的小孩。”


    星楠朝裴聞煬笑了笑,眉眼彎彎。


    “要是能要到的話,那肯定很幸福。”


    “沒有。”裴聞煬說。


    “以後會有嗎?”星楠微微仰視眼底清澈。


    “沒有人知道以後。”


    兩人視線交匯,星楠說,“那一定會有。”


    星楠坐的離裴聞煬很近,他的腿和裴聞煬的腿輕輕摩擦在一起,星楠沒挪開,反而故意和裴聞煬觸碰到。


    星楠垂目看著兩人觸在一起的腿,看起來很親密。


    他太過於容易滿足,樂觀是星楠遇見傷害容易和解的最大原因。


    剛剛聽陸淮年的話,星楠心裏清楚。


    他不能在這裏待著了,這裏四周都是危險的,那今天可能是他和裴聞煬在一起的最後一次。


    也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裴聞煬。


    或者會被抓回去,或者他也會殺人,在極端的罪惡下也被人類絞殺,又或者,他得到上天的眷顧,真的回到了深海。


    但這種機會非常渺茫。


    裴聞煬不會記得他。


    也不會覺得他特別。


    星楠與千萬人一樣,隻是裴聞煬眼中曾經審問過的嫌疑人而已。


    這些都沒有關係,星楠最擅長的就是一個人孤獨,一個人回憶。


    裴聞煬正直,果敢,身在高位守責規矩,言行一致,從不濫用權利,虛懷若穀,表麵強勢規矩內心自有一方天地,在星楠這裏,裴聞煬做的一切在當下都沒有過錯,即使警惕懷疑也保留善意。


    裴聞煬在星楠心裏是一個無限接近完美的人。


    他很聰明,比一般的人類都聰明,而且不露痕跡,星楠不覺得被試探是讓他難過的,他隻覺得裴聞煬的不露聲色強勢危險。


    得到他的庇護,會得到全天下最堅硬的盔甲。


    裴聞煬,很強,隻是不會保護他而已。


    星楠拿起酒杯,就猛地喝了一口。


    “我真服了,這是酒不是水!誰這樣灌啊!”陸淮年眼睛瞪大,一把搶過星楠手裏的酒杯,“你虎啊你。”


    星楠嘴裏的酒一股腦下喉才感覺不對,他迷離地看向裴聞煬,頃刻間就覺得自己頭重腳輕了。


    他很喜歡這個味道。


    星楠拿著酒杯,“再倒一點。”


    陸淮年不可置信地看著星楠手裏的酒杯:“喝麻了吧他。”


    星楠拿著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正要喝的時候被裴聞煬攔住了。


    “我想喝。”星楠聽人說,喝酒解千愁。


    他現在要離開了,裴聞煬什麽都不知道。


    小魚要離開喜歡的伴侶,而裴聞煬看著的是一個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的人。


    星楠推開裴聞煬的手,“陸哥哥,滿上。”


    “誒。”陸淮年被這一聲陸哥哥叫的心尖都酥了,鬼使神差的就給星楠倒了半杯,“小嘴真甜。”


    第三杯倒時候星楠覺得這酒就更好喝了,準備入口被裴聞煬將酒杯拿走了。


    星楠餘光瞥向裴聞煬,他的眼神有點可怕,星楠眼神垂下去,“你好像在凶我。”


    裴聞煬淡淡問:“我說話了嗎。”


    “沒有。”


    星楠趴在桌子上,這種微醺的滋味讓他覺得舒服極了,眼神也可以更加肆無忌憚。


    之後他們的對話在星楠耳畔變得不再清晰,他隻看著裴聞煬。


    星楠的眼神注視道裴聞煬纖長的手指上,青筋在手背微微凸起,握著酒杯輕輕點觸,莫名潮濕。


    星楠的手慢慢伸過去,在距離裴聞煬的手半指距離的時候輕輕抬起手,觸到裴聞煬的指尖上。


    星楠覺得自己通上了電,電流順著指尖竄過心間,在頭頂開了一朵花。


    也是他奢望的肌膚相親。


    裴聞煬像是他的解藥。


    裴聞煬躲開了。


    星楠的眼神逐漸落寞下去。


    沒過多久星楠便聽見關門聲,他抬頭正看見幾人往門口走去,餐桌還沒收拾,星楠乖乖站起來,非常乖巧地就想去收拾餐桌上的東西。


    裴聞煬好像又被他逗笑了,他走過去叫了一聲,“星楠。”


    “嗯?”星楠沒抬頭。


    “該回去了。”裴聞煬說。


    回去。


    是該回去了,星楠抬頭朝裴聞煬站著的地方看過去。


    他一步步走向裴聞煬,走到他身邊的時候,星楠仰視著麵前高大的男人,“裴聞煬,我們以後應該見不到了。”


    “你會想起我嗎?”


    屋內隻剩下兩人後變得十分寬敞,不得不矚目,不得不跟著對方的話考慮問題,沒有太多時間了,但星楠想問的很多。


    “我的頭發是粉色的,眼睛的顏色很淺。”星楠指向自己唇,“還親過你。”


    “我們還上過床。”星楠滿是醉意的眸,晃晃悠悠也波瀾壯闊,“我和別的人也有一點不一樣的吧。”


    “你會記住嗎?”星楠問的太過認真,仿佛這個答案於他來說比什麽都重要。


    星楠等了許久也沒聽見裴聞煬的回答。


    又或者,裴聞煬回答了,他沒聽清。


    星楠眼神環顧裴聞煬的家,還有兩天時間。


    星楠往客廳的沙發走去,“我再看一會兒電視吧。”


    星楠走到沙發坐下後拿來一個盤子開始剝自己買的荔枝,星楠一個一個的剝,自己卻不吃,每一個都晶瑩剔透,飽滿雪白。


    裴聞煬走過去的時候星楠已經剝了一小盤。


    星楠有些不清醒,又像是清醒的很。


    星楠側目看向坐下的裴聞煬。


    星楠手上剝荔枝汁水粘在上麵,他渾噩又認真的抬起手觸碰到裴聞煬嘴上。


    滴落的汁水附落在裴聞煬的唇線中心。


    很涼。


    燈光好像更亮了些。


    這樣直白的動作無疑是抨擊人心的,過分黏稠的氛圍適合講這樣不清不楚的話,星楠微微傾身靠近裴聞煬。


    “裴聞煬,有可能會喜歡我嗎?”星楠收回自己的手,眼底是海平麵最璀璨明亮的景色。


    “你喝多了。”裴聞煬的聲音很淡。


    “有可能嗎?”星楠又問了一次。


    他聽見裴聞煬說:“不可能。”


    是很冷冰冰也嚴肅的語氣。


    星楠眼底流轉,沒什麽情緒,又或者說意料之中。


    裴聞煬這樣的人。


    雖然不自大更沒有目中無人,但他本質冷血,規矩,周遭有紅線拉扯著,沒有人可以靠近。


    “我們認識一個月了。”星楠看著光滑的地板,“第一次是在那家酒店,泊海最好的五星級酒店,是你帶我去的。”


    “裴聞煬,有時候我想過,如果你記得,會不會對我好一點。”


    星楠眼神微闔,“我有一點怕你。”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抬眼看向裴聞煬的時候,問他:“真的不記得嗎。”


    星楠不需要裴聞煬回答,他隻是想說一些話。


    畢竟兩天後,他也不一定還活著。


    裴聞煬救他的時候,他被裴聞煬的眼神震撼,星楠分不清什麽喜歡不喜歡,也分不清依賴氣息還是不管不顧的想靠近,但在遇見遊行的時候明明身體沒有任何不適還是想去找裴聞煬。


    他永遠記得裴聞煬帶著殺意的眼神。


    裴聞煬對他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堆積後那份情緒變得厚重。


    人魚和命定之番交尾才能長出人腿。


    這是人類不知道的事情,星楠認為自己被裴聞煬吸引也是命中注定。


    逃脫不掉。


    “我現在有一點難過。”星楠臉龐有些紅潤,聲音不大。


    “我在撒謊嗎?”星楠身子不穩半撐著身靠近裴聞煬問。


    裴聞煬眼底很深,深到沒有盡頭,星楠沒有撒謊,那雙眼,落寞孤寂,被綿長的疼痛包裹,指揮官一眼可以窺探出的情緒。


    裴聞煬半明半暗的臉在星楠的視線中無處遁形。


    “沒有。”裴聞煬回答了他。


    “我喜歡你。”星楠繼續說。


    也不是撒謊。


    ——


    叮。


    您有一條新的留言,請在三分鍾內聽完:


    “人魚氣息回溯成功。”


    “將在48小時內完成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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