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雲家一大家子大包小包來到了東陽縣,他們誰也沒說,帶著東西坐上了客車,到了新陽鎮後直接入住鎮上的招待所。


    幾位老人舟車勞頓,盡管還想繼續強撐著,可雲父雲母讓人先去休息,雲天明一刻都閑不住,出去打聽情況去了,鎮上打聽不出什麽,不知從哪弄了輛自行車,朝著人指路的方向就到了杏花村。


    幾歲的小孩子滿村亂跑,看到陌生人頓時警惕起來,見到人長得好看,又騎著自行車,又好奇圍了過來,一把糖分出去,他們的話像倒豆子一樣往外蹦,雲天明幾次想打斷都沒找到機會。


    他不是來聽他們說好話的啊,什麽一拳打死一頭野豬,一手拎起兩個受傷的人,他要聽的哪裏是這些。


    “你說的那人就沒有什麽缺點嗎?”


    “缺點是什麽?”小孩子天真問道。


    “就是不好的地方。”


    一群小孩子頓時安靜了下來。


    雲天明此刻的心情說不上是期待還是擔心,他既希望他們說出不好的消息,這樣他們就有理由反對,不讓他們在一起,又怕那人缺點太多,狠起來不管不顧敗壞妹妹的名聲。


    “缺點錢算嗎?”


    “什麽?”


    小孩子很快又你一言我一語。


    “他家窮,房子又舊又破,還有個生病的妹妹,我奶說了他家老鼠進去都要哭著離開。”


    “不對,我奶說的是老鼠去了都要把它的存糧留下。”


    雲天明心裏又急又氣,讓人帶路,看到那幾間黃色的土坯房,都不敢走近,抹著眼淚騎著自行車跑了。


    回去的時候眾人一陣追問,得知真相後,四位老人頓時臉色發愁,雲父雲母更想直接殺過去把人帶回來。


    “明早讓天明去把曦曦帶過來,我們問清楚。”


    “爺爺,那……那人呢?”


    雲爺爺重重哼了一聲,“那是別人家的孩子,來不來關我何事?”


    “二哥?你來啦?累不累?進來喝杯水。”聽到熟悉聲音的時候,雲洛曦打開門後下一刻抱住來人的胳膊輕輕搖晃著。


    雲天明剛板起的臉被這軟軟綿綿的撒嬌逼得差點破功。


    “幹什麽?放開!不要以為你現在撒嬌還有用,我是絕對不會站你那邊的。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他捏著她的臉教訓道:“我是怎麽跟你說的,不要你在鄉下找對象,你看看你做了什麽?爺奶他們都氣得睡不好覺,還要撐著身子過來找你,都是你這個小沒良心的闖的禍。”


    雲洛曦哪敢反抗,乖乖任他動作,聽到爺奶他們這麽擔心她,眼眶漸漸紅了,“二哥,他們還好吧?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來了嗎?快帶我去見他們,我想他們了,還想爸爸媽媽,還想二哥。”


    最後一句直中雲天明的命脈,她一句嬌嬌軟軟的想二哥,他瞬間收回了手,連忙輕聲哄著,又因為自己剛才說的話害她哭而感到自責。


    “二哥是來帶我們去鎮上嗎?那你等一下,我讓人去喊他過來。”


    他想說什麽最終也沒開口阻止,算了,如果要有一個人承擔怒火,那肯定不能是自己妹妹。


    拿著糖的一群小朋友呼啦啦跑遠了,他們要快點,找到人他們還能拿到一顆糖呢。


    收到消息的顧妄川放下東西就一陣風往家裏跑去,顧母看到火急火燎的兒子還以為出什麽事了,聽到是雲知青家裏來了人,連忙跑回房間,把所有的好東西都裝進了布袋裏,然後拎著兩袋東西在門口等顧妄川,看到他收拾幹淨自己後,連忙把東西塞他懷裏,“快去,別讓人等急了。還有無論長輩說了什麽話,你乖乖受著,這是你應得的。”


    要是身份對調,鄉下男人拐跑了了自己嬌養十八年的女兒,她都不敢想自己會做出什麽事。


    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杜佩蘭心想,打一頓也不是不可以。


    這邊雲天明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從門口進來立刻起身,迎麵就對上一張人模人樣的臉,心裏更氣了。


    這小白臉,家徒四壁還用那張臉勾引自己妹妹,真是不要臉!


    “二哥,給你介紹一下……”


    “不用了,時間急,我們去鎮上再說。”


    “二哥!”雲洛曦跺腳。


    “沒事的,洛洛。二哥說得對,不能讓長輩們久等。”


    看到男人推著自己妹妹的自行車出來,雲天明拍了拍自己的車後座,“小妹,坐這裏。”


    “來了。”


    不用他說她都會坐在他車後座,又不是嫌顧妄川還不夠孤立無援。


    三人來到了招待所,雲天明拉著雲洛曦上去,看都沒看顧妄川一眼,隻讓他等著。


    不大的房間裏坐滿了人,一開門,雲洛曦就對上了六雙直勾勾的眼睛,立馬眼一紅飛奔過去,給了他們一人一個大大的擁抱。


    “爺爺奶奶,乖寶好想你們。”


    “外公外婆,你們身體還好嗎?”


    “爸爸媽媽,嗚嗚,終於見到你們了,這麽久沒見,你們不知道我多想家多想你們,一想到你們就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你們看看我,是不是都瘦了?”


    還不等幾人開口,雲洛曦小嘴得啵得啵說個不停,似要別人相信她說的話,還捏著自己的小臉挨個方位展示。


    “小妹,你手上用力一點。”一點勁都沒使,能捏到臉頰肉才怪。


    話剛落就收到了七人怒視的眼神。


    “乖寶,臉都捏紅了,快放手。”雲奶奶一把摟住乖孫女,“別理你二哥,他眼瞎看不到你小臉都瘦了一圈,下次奶不讓他吃飯看他瘦不瘦。”


    雲天明真覺得自己就不該多那句嘴。


    幾人又對著雲洛曦好一通安慰,差點忘記了他們這一趟的目的,直到雲爺爺開口。


    “曦曦。”


    “爺爺。”雲洛曦甜甜的嗓音喚人企圖迷惑對方。


    在軍隊磨礪過的雲爺爺怎麽看不出來,可臉上的神色還是和緩了些。


    “說說你的事,不要試圖隱瞞,你知道爺爺有的是法子。”


    雲洛曦在那雙淩厲眼神的注視下斟酌著說詞,把事情刪刪減減說了出來。


    雲父聽到兩人相處,眉頭一皺一鬆,心裏對那人的印象不再那麽差勁,但也僅限於此。


    “乖寶,你還小,你隻是覺得他能幫你幹活,對你好你才看上他,但爸爸跟你說,這是一個男人最沒用的優點,他對你好,隻是因為他現在想追求你,一旦你們真的在一起,他如果不再對你好了,那你該怎麽辦?山長路遠,我們不能時時刻刻看顧著你,到時候你受了委屈我們都不知道。”


    而且還那麽窮,他更是不願意女兒嫁過去吃苦。


    雲爺爺讚同地點點頭:“你爸說得對。爺爺找人,兩年內一定把你調回來。你要是想嫁人的話也可以嫁回城裏,又或者讓你哥幫你安排一個靠譜的軍人,嫁到鄉下就是農村戶口,一輩子回不了城。”


    雲爺爺不是看不起農村人,他的祖輩也是從農村出來的,自然知道鄉下日子有多苦,他怎麽舍得讓小孫女嫁過去,這不是下鄉,有機會可以回城。


    “爺爺,你說過做人不能始亂終棄的。而且主席語錄上也說,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就是耍流氓。”


    雲洛曦小聲辯駁,卻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雲洛曦!”


    “媽……”


    “別喊我媽。你這傻孩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雲洛曦低下頭,整個人可憐兮兮的。


    雲天明最見不得妹妹這個樣子,趕緊分散眾人的注意力,“那男人在下麵等著,我去把人喊上來。”承受怒火這件事還是要換個人來。


    除了雲洛曦,其他人看向雲爺爺,雖然不明顯,可他們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神情緩了些許。


    六堂會審,顧妄川筆直地站在中間接受眾人審視的目光。


    “天明,帶著你妹妹先出去。”


    雲洛曦看著這一幕有種詭異的熟悉感。


    “我不,說我的事呢,我為什麽不可以留下來?”


    “不害臊。快點出去!天明還不快點,帶她先去吃飯,不要在門口偷聽。”雲爺爺一開口,把雲洛曦隱藏的希望徹底堵死,雲洛曦還想撒嬌耍賴,顧妄川朝著她點點頭,她這才不情不願走了出去。


    “二哥,我想去上廁所。”


    “嗯,我陪你去。”


    “二哥,我餓了,你去國營飯店幫我買包子回來好不好?”


    “餓了正好,二哥請你去吃飯。”


    “哎呀,二哥你快看,那邊有飛機。”


    “哦,不感興趣。”


    ……


    雲天明油鹽不進,得到了自家小妹兩個大白眼。


    “還挺好看,再翻一個。”


    雲洛曦:……


    等到兩人再上去的時候,已經不再是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雲洛曦掃過眾人的神色,隻有他爸還板著一張臉,臉上陰晴不定。


    這是還沒哄好她爸?


    雲洛曦瞟了一眼顧妄川,上前挽著雲父的胳膊,笑意盈盈道:“誰惹我天底下最俊最好最溫柔體貼最大度善良的父親大人生氣了?顧妄川同誌,說,是不是你?”


    “你這小妮子,說什麽呢?”


    顧母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力道輕得可以忽略不計。


    雲父被這幾個最砸得暈頭轉向,心裏美滋滋,在女兒心裏他果然是最好最重要的,誰也比不上。


    他高傲地抬起下巴,原本看不順眼的人此刻都順眼了幾分。


    一家人吃了頓飯,他們才真的意識到鄭日新說的話還是收斂了。


    魚刺幫她挑好,紅燒肉肥瘦分離,遠的菜都不用她開口,男人會自動把她想吃的夾到碗裏,遇到不合口味的就夾給男人,男人隻對她笑笑一點不生氣,吃不完的東西,顧妄川毫不嫌棄幫她吃。沒有刻意表現,可兩人的相處看得其他人有些麵麵相覷。


    小顧是不是太寵著他們女兒(外\/孫女)了?


    雲母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小顧啊,你自己吃,別管她。”


    雲父原本也這麽覺得,聽到妻子這樣說反而不樂意了,夾了一筷子到妻子碗裏,“多吃點,你最近都瘦了。”


    雲天明憋著笑,就看到他爺爺和外公有樣學樣,他一口飯差點卡到喉嚨裏。


    雲洛曦坐在車後座上,手指戳在他的後背,“你們在房間裏說了什麽?為什麽他們態度會變得那麽快,你快告訴我。”


    顧妄川眸色深深,“這是秘密。”


    “好啊你,現在竟然都有秘密瞞著我了?說不說?不說我就撓了。”


    見男人死活不肯開口,雲洛曦生氣地晃著小腿,“下次有事我也不說,讓你自己猜去。”


    直到一通電話打到辦公室,鄭縣長才知道他的老領導來了,頓時頭皮一緊。


    在找他算帳還是找顧妄川算帳的念頭左右搖擺時就聽到老首長讓他明天有空去一趟鎮上。


    他晚上回去跟老婆說起此事,原想著老婆心細給他出出主意,哪知道他老婆聽完一點都不著急。


    “媳婦,你是想到辦法了?”


    中年婦人斜睨他一眼,”有什麽辦法,反正又不用挨打,罵幾句你就受著。”


    想想好像也是,反正他老領導現在不會再打他。


    看到丈夫這蠢樣子,她回房間拿了錢票出來塞他手裏,“傻愣愣的,還不快去準備東西,你就這樣過去,我見了都想罵你。”


    “對哦,謝謝媳婦,我這就去。”


    看著男人急匆匆離開的背影,她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當上縣長的,難道傻人有傻福?


    過了三天,一輛小汽車駛進了杏花村,後麵遠遠還跟著一輛牛車,大隊長得到消息匆匆跑來。


    堂屋,矮桌旁圍了幾張椅子,雲家長輩和鄭縣長都坐在那裏。


    來時鄭縣長才知道雲家人竟然同意了他們家女兒和那農村小夥子的事,前兩天他去鎮上的時候也沒看到他們臉上有鬆動的跡象,怎麽變得這麽快?


    顧妄川手裏提著東西,後麵跟著母親和妹妹,杜佩蘭看到堂屋裏坐了那麽多人,原本緊張的心,此刻更是砰砰亂跳。


    “你先回屋去。”雲母抓著女兒的手,在她耳邊低語。


    “媽~”雲洛曦噘著嘴不願意,上次趕她出去,這次又趕她進去,合著就沒她的事呢。


    “聽話,現在是大人之間的事,趕緊回屋去。”


    劉芝得了婆婆的眼神,立刻拉著雲洛曦回屋。


    “雲知青,我們留下不合適,先進去,嫂子和你說說話。”


    雲洛曦不情不願站起身,向顧妄川投去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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